“不好啦不好啦,川北被攻破了。”

    关关一脸紧张地闯进了韶华的院子,还没进屋就被小宝给拦下来。

    自从严恺之下山后,关关几乎就取代了严恺之的工作,吃饭喂药洗脸说话,无一不落。不过庆幸的是,韶华已经能勉强吞咽,不再需要严恺之那般以口哺药,关关还跟韶华抱怨,其实严恺之只是趁机亲她而已。虽然韶华没有回答她,不过关关还是很乐意跟韶华说了许多严恺之所做的傻事,常常自娱自乐了好久。

    如巴格所言,丞霂到了以后,韶华次日就醒了,让一群守了一夜不敢闭眼的人都欢呼起来。

    其中最开心却是关关,因为从韶华来白山那一刻起,严恺之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间或听到严恺之提起韶华的事,关关早就喜欢上这个不曾与她交谈过的人。心里想着若是严恺之在这里,不知道得多开心,本想催促春多去给严恺之带信,可是却让都索拦住了。

    原因是山下如今情况未明,但凡每次多罗攻来,最紧张的不是川北的人,而是白山上的罗布族人们。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比起川北,多罗更想要的是白山。

    韶华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有意识,依稀记得自己忽然就睡去了,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可是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还有些许声音在耳旁,很遥远,很飘渺,她想要追逐那些声音,却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在这个梦里,她没有一丝恐惧,没有任何慌张,只是不停地去寻找和追逐声音的所在。

    渐渐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听到声音的时候,却是严恺之沙哑而愤怒的声音,似乎在和谁争吵。

    可她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找他们,她这下子开始慌了。

    思绪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睡前的时候,她恍然大悟,自己好似很久没有看见严恺之,也没有看到孩子们。她急得在黑暗里奔跑,可是耳边依旧回荡着严恺之沙哑疲惫的声音:“你别再睡了,你再睡下去,我怕我没力气照顾你了。”

    睡?她没有睡,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伸手不见五指,无论怎么奔跑都找不到光亮,可她心里却没有任何恐惧。

    感觉好似脸上有泪滑过,还有温暖而轻柔的触觉,一下子安抚了她狂躁的心。她没在奔跑,而是静静地坐了下来,仿佛在等待一个人能把她从这无尽的黑暗中救出去,而且她心中有个笃定的信念,这个人一定回来。

    她很开心,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三个孩子在身旁,一个个娇嫩的小脸写着担忧,就连软软也都能喊阿娘。然而一直陪伴她度过黑暗的人却没有出现,她茫然地四处张望,张嘴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好在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的想法,告知了严恺之的下落,让她先安心养身体,别让严恺之有后顾之忧。

    每天有三个孩子的陪伴,韶华的精神恢复得很快,可是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瞄向窗口,期待会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没人对韶华提起严恺之去做什么,只说川北有要务,需要他去处理。虽然心中有疑惑,但看众人似乎有意隐瞒,她也只好假装不在意。没想到关关终于还是说漏嘴。

    闻声赶出来的宝儿责备地瞪着她们俩,把两人都带进屋。韶华正在吃药,一听到关关的声音,整个人着急地坐了起来,药汁溅了一身也不自觉。她开口,用暗哑而低沉地声音焦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关关被三双一样的眼睛瞪得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嗫嚅道:“我、我不知道,我刚刚听我阿爹说,川北怕是守不住,要带人下山去。”

    韶华一听,胸口犹如被剧烈重击一下,愣了一会儿,回神便要翻身下床。可是他们哪里由得了韶华下地,别说她身体还调理不好,躺了那么久,连坐起来都要靠人搀扶,哪里有力气走路。韶华想挣开她们,可是还没下床就跌坐回去,吓得近身的大宝急忙伸手扶住。

    丞霂听懂了些许,也跑过来安慰:“阿娘、阿娘您没事吧。”

    一下子,所有人都把韶华团团围住,关关才意识到自己的好心反帮倒忙,她笨拙地解释:“夫人,您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气自己无能为力,韶华咬了咬唇,眼泪唰地跌落出来。丞霂紧张地爬上床,用手给她摸到眼泪,韶华心酸地抱着儿子,无声地哭起来。

    丞霂也很慌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母亲,小脸显得很茫然无措,慢慢地把放到韶华肩上,轻轻拍了拍。

    “阿娘不哭,爹爹一定会没事的,乖,不哭。”

    听到儿子用小大人的口气安慰着自己,韶华心中更是酸楚,可是强忍了眼泪,对他勉强笑了笑。现在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说走就走的鲁莽娘子,不管严恺之情况如何,他一定更担心他们。想着自己这么大还得儿子来安慰,韶华难为情地擦了擦泪,其他人则对丞霂刮目相待起来。

    “这是怎么了?”阿穆走进来的时候,母子眼睛都红红的,把她看得一脸困惑。小宝急忙上前迎她推脱了丞霂聪明懂事,韶华倍感喜悦,阿穆笑眯眯地说:“没事就好,大郎肖了严爷,自然是个聪明体贴的。对了,我特意炖了点汤过来,都来喝一点吧。”

    “多谢阿穆大娘。”小宝帮忙把竹篮端到桌子上,里面一大锅汤,闻着十分清香。

    阿穆豪迈地笑道:“说什么客气话,这都是应该的,听说都督为了白山在山下和多罗打起来,这不,族长才带人下山去帮忙。”她的话说到一半,所有人表情都凝住了,小宝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心里哀嚎着,韶华正为这事伤神,怎么阿穆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出声阻止阿穆的不是别人,而是从外头进来的春多,他一脸阴沉,喊了一声:“阿娘!”

    阿穆后知后觉地看了韶华一眼,这才惊起,连忙道歉:“啊,对、对不起,我说漏嘴了。”抵不住儿子责备的目光,阿穆寻了个借口急忙跑出去,“哎呀,我记得我还在煮东西,我去看看有没有烧掉。”

    春多见母亲离开,便把目光投向关关,“还有关关,你没事跑来这里作甚,还不快回去,你阿娘到处找你呢。”

    阿穆离开,关关也不敢久留,毕竟她对春多的话从来不敢顶嘴,可是宝儿却恼了一句,“春多,你怎么把人都赶跑了,事情都已经说出来,你还想隐瞒什么?”

    春多看了看韶华的脸色,心里清楚,嘴上却道:“巴格大夫说了,夫人现在需要好好静养,别的都不要想太多。”

    宝儿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春多的欲盖弥彰:“川北告急,你说夫人能不急吗?”

    春多板下脸,让宝儿不由得抿唇沉默,他朝韶华行了礼,看着宝儿,严肃道:“急有什么用,急就能够打赢吗,这打仗的事又不是我们说了算,族长已经安排人下山,具体都要等下山后才知道。”再次转向韶华,口气已经温和了许多,“到时我也会下山去,不过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严爷救回来的。”

    “你会打仗?”宝儿好奇地问。

    “不会。”春多摇头。

    “既然不会,那你去干吗?”宝儿嗤笑了一下,反被大宝瞪了一眼。

    春多一脸严肃,正经八百地回答:“难道坐以待毙不成,是个男儿就当保护族里妇孺老少,况且严爷是为了白山而战,我们又岂可袖手旁观。”韶华对春多有些刮目相看,在她印象中,春多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内向木讷的少年,没想到如今已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小宝见韶华神情如常,不由得好奇,“你怎么知道都督是为白山而战。”

    忽然春多沉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叹了口气,似乎提到不愿提及的往事,“多罗早就想要白山,我听说答息王死后,王朝被分成三支,多罗野心最大,也是最强的。就因为我族人天生俊美,又能占星治病,所以在多罗坐稳明水王宫后,好几次都想要招抚我们回去。”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扫了宝儿张口欲言的小脸,似乎猜到她要问的问题,嘴角讽刺地扬起一抹笑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回去?”看到宝儿犹豫地点点头,他笑容愈深,表情愈冷,“呵呵,回去不是沦为多罗贵族玩物,就是成了阶下囚,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成族人。认为我们人单力薄,又不能骑马打仗,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资格相提并论。”

    虽然不是他亲身经历,但是当他听到那一段过去,春多每每都觉得胸口有股怒火,似乎要喷发出来。

    “那又为何要你们回去?”不知谁小声问了一句,韶华没来得及责备,春多已经叹息回答。

    “自然是看中我们的能力,他们既不愿意与我们分羹平座,又想我们像侍奉答息王朝一样臣服在他们脚下。可是有些先人受他们煽动,去了明水,结果……”春多咬了咬唇,脸色有些难看,“结果他们瞧中他们相貌,无论男女,皆沦为娼妓……而且,他们还妄想山上捉捕其他人。”

    其实,春多还有个姐姐,比他年长了许多,当初也是外嫁,而且是私奔。因为在罗布族求欢示爱不是丢脸的事,但惟独不能和多罗通婚,这是族里的规定,可春多的姐姐喜欢的人不巧就是多罗人。所以她偷偷背着家里,和心上人私奔,姐姐受了多少委屈,春多并不知道。只是偶然听到姐姐惨死的消息,才知道那人是特意为多罗贵族物色罗布族少女的,通常扮作川北土著,用甜言蜜语把罗布族少女迷得晕头转向,然后拐带私奔。

    所以春多一听到多罗,就恨得牙痒痒的,都索派人下山,他是第一个报名。尽管都索不同意,担心阿穆已经失去丈夫女儿,想把他留在山里,可是春多执意要跟去。

    “太无耻了!”宝儿听着,顿时和春多同仇敌忾起来。

    韶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所以感到有些震惊,春多整理了情绪,然后苦笑道:“后来族谱便写多一项,永世不入多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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