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又称“风雪客”,顾名思义,多是农人归家、征人卸甲,踏着寒风朔雪,与亲人欢聚一堂的日子。

    可是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前线邸报飞驰,去岁正月,常山城破,太守颜杲卿痛斥贼酋,为安禄山勾舌肢解而杀,与其子颜季明等一同殉国。后安禄山义子安庆绪、部将尹子奇率军十万围攻睢阳,守将张巡、许远、南霁云等拼死作战,粮绝城破,不屈而死,张巡奇计百出,以弱击强,尽最大努力拖住叛军,保护了江淮四十七州的百姓,为唐军反击争取了时间。

    后世歌云“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便是称赞二人为国为民的忠心。

    梁一襟放下了手中的邸报,起身走向门外,一旁仆人走上前来递过大氅,他一手披上,推门而出。

    偌大庭院,雪落成霜,墙角寒梅傲放,暗香幽浮,院中假山叠嶂,几近还真。

    “龙笛吟寒水,天河落晓霜”

    梁一襟呼出一口白气,望着满天飞雪悠悠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说罢,他一招手,一旁家仆双手奉上一个紫檀木匣,他将匣盖掀开,只见一柄黑色的古锭刀,刀身大半漆黑,嶙峋峻峰刻画其上,摩天巨岳描绘其中。

    梁一襟抽刀而舞,袖手生花,只见刀风阵阵,寒意凛凛,待到刀止尘静,梁一襟已然不见,仆人们忽而惊觉,四周方圆数尺之内的雪花都已消失…

    金陵古称建邺,后为避晋愍帝司马邺名讳改称建康,自三国东吴孙氏伊始,历经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定都于此。

    蒋山素裹,秦淮流银,河水绕山而过,蜿蜒的趟进城中,河面凝冰,依稀可见鱼游浅底,石锁沉江。

    “谢叔叔,这小东西老是哭可怎么办!”

    不远处一队马车缓缓驶来,何溪云驾马执缰,他回头瞧了马车一眼,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咕噜噜灌了几口,醇醪入体,顿觉神清气爽。

    车内范琴面容憔悴,头发也竖起几根,眼圈凹陷,似是几天没合眼。

    一旁谢问水怀抱着襁褓,里面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甚是惹人怜爱。

    数日之前,范琴走岔,追到汉江边上,凌剑歌和苏清月没找到,只见地上点点血迹,他顺血迹方向寻找,忽而看见一个篮子顺流而漂,他本就心善,当下奋不顾身的将孩子捞回,可江水滚滚,他上来时遇上了困难,天幸谢问水轻功赶上,将其救起。

    后来上岸之时再次遇上鸣凤楼的豪客,以及之前在城郊遇上的银衫人,他见范琴怀中婴儿,厉声令其交出,就此时秦渊一行赶到,将其一举击退。

    之后秦渊一行受慕容铮邀约,一同返回东南,一来本就有旧交,多年难得一见,二来路上也可相互照应。秦渊失了苏清月,范琴丢了凌剑歌,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郁郁不乐。只有怀中婴儿时不时的哭闹给沉闷的车内增添几许乐意。

    与之相反,慕容铮喜与美人同行,自是春风得意,他诗词歌赋皆有涉猎,琴棋书画不无精通,是个典型的世家公子。一路走来,变着法的哄的祁心兰欢喜。祁心兰虽然倾慕慕容俊雅,但心中仍是愧疚于凌剑歌,向日临江岸边若非少年仗剑,她早已遭了严崇虎的毒手,后来知还楼内,又是少年再度挺身,救她于危难,这份恩情若不能报,又叫她如何能委身他人?故而她以矜持自许,对慕容铮若即若离,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看那银衫人的样子,这孩子应当就是孟夕月与陈延祚的骨肉了。”余空山望着襁褓婴儿,思索道。

    “不错”谢问水接口道,他看着怀中熟睡的幼婴“应该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也方便大家称呼。”

    慕容铮正愁没机会显山露水,当下笑道,“这孩子被捡到之时,于江中漂泊,往坏处想便是家破人亡,飘摇无依,若是换个角度,何尝不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呢?”

    众人听了,心中皆想“站着说话不腰疼…”

    “依在下看来,便取一个单名“放”吧。”慕容铮笑道,千叶上人接口笑道“佛曰众生平等,故而佛门弟子多有放生之举,这个“放”字却是精当,暗合我佛门恕道,慕容公子慧根灵定,实在是难得的良才佳木,留恋红尘当真埋没。”

    “哈哈哈上师说笑了。”慕容铮一边笑着一边看向祁心兰,后者面露微笑,慕容铮喜不自胜。

    “陈放么?”范琴看了看婴儿,这万物初生,朝气蓬勃,给范琴阴云笼罩的心绪揭开一隅微光。

    “进城歇息一晚,明日便继续南下,返回永嘉。”

    秦渊朝着余空山等人商量道,后者点了点头,慕容铮一听就要与祁心兰分开,心下不舍,脑中急转,连换了几个念头,忽而笑道“诸位何必急着走?家父近日便要来金陵参加“耀武论剑”大会,介时各门各派都要前来!几位不妨小驻盘桓,一览盛况?”

    “耀武论剑?”范琴竖起耳朵,好奇道,那是什么?”

    慕容铮见有眉目,正要开口解释,忽而车外传来何溪云的叱骂,“赶着去投胎么!”

    众人闻言,掀开车帘,刚要探头,忽而一阵马车碎响,急驰而过,将地上的雪泥融水溅到车内。

    “哇!”祁心兰满脸泥污,冷意传来,不由得尖叫。

    “姑娘莫慌。”慕容铮连忙掏出怀中手帕,替祁心兰擦去污秽,温软之意透过方巾,传到祁心兰脸上,几乎快到她心里。

    那马车驶出老远,听见何溪云的喝骂忽而掉头,横在道前,阻住范琴一行去路。

    “吁—”何溪云紧拉马缰,马儿扬蹄而止,后面马车刹不住,加上雪地路滑,依旧向前冲来,何溪云怒火中烧,飞也似的跳下车去,一手抓住马车一角,暴喝一声“停!”,说罢,内力涌出,车角被他抓出裂纹,缓缓停下。

    此时又有几辆车驾围了过来,看样子是一伙的。

    “滚出来!”何溪云咆哮道,这一声带上内力,声传数十里。道旁柳树摇晃,积雪纷纷落下。

    四周车上跳下数十个壮汉,身着一色的服饰,横在前方的那车前跳下一个汉子,约莫而立之年,身材精装,肌肉虬结。他下车打量了何溪云一眼,嘲道“就是你骂得人么?”

    “何某从不骂人。”何溪云冷笑道,“好狗不挡道,劝你快快滚远了。”他言下之意,竟是骂眼前一众人等是拦路的恶犬。

    那人怒极反笑,四周人也都哄笑起来,一个声音说道,“二哥,这乡巴佬不懂规矩呢!”,另一个声音接口道“就是,胖的跟猪一样,还有脸骂别人是狗!”,前一个道“看他那一脸苦相,莫不是婆娘跟人跑了!”,后一个笑道“八成是嫌他没能耐,不能尽享床第之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污浊不堪,越说越难听。

    “死胖子!”那汉子冷笑道,“跪下来给咱们一人磕个响头,若不然,我一声令下,教你生死两难!”

    “好啊!”何溪云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化为一道玄色的虚影,在众人之间来回穿梭。忽而探出手来,在其中一人手臂上一扯,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咔嚓”一声,钻心的疼痛传来,手臂已被卸掉!

    众人大惊,慌忙招架,拳出脚落,朝着玄影猛攻,不想何溪云不仅身法厉害,手上功夫更是精妙,“拂云手”使出,一人拳头打来,却被他一拨,打向另一人腿上,又一人挥臂扫过,何溪云抓住一甩,那人整个倒飞出去,撞倒一排…

    “都闪开!”

    那汉子大叫一声,足尖一点,身如巨鹰扑来,何溪云瞧得清楚,一把抓住一人,将其扔向汉子,那汉子害怕误伤同门,只得变招将那人接下,不料何溪云劲力犹在,汉子刚一触即那人,便觉一股大力顺着手臂传来,脸色一阵青紫,几乎叫出声来。

    “又是天弃谷的人么?”

    忽而那横在道前的马车里传来一阵深沉的嗓音,紧接着两道劲风透过车帘穿出,一道射向汉子,另一道射向何溪云!

    何溪云闻言一怔,瞧着劲风冲来,挥掌相迎,“嘭”的一声,劲风四溢,草木折腰,何溪云脸色涨红,噔噔倒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那一道劲风射向汉子,替他化解了何溪云的掌力。

    只见那汉子恭敬的站在车前,一人缓缓走下车来,鹰眼钩鼻,黑袍滚金,剑鞘古朴,雪染双鬓,正当日与方丈山联手追杀皇帝的川蜀第一剑客,“雪鹰剑”周青霜!

    “嗯?”

    周青霜瞧了何溪云一眼,皱眉训斥汉子道“旭儿,跟个不入流的喽啰争什么?徒然跌了咱“鹰枭门”的名声!”他指桑骂槐,对何溪云颇为不屑,何溪云一张肥脸气的通红,忽而听见一声爽朗的笑声。

    “周伯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周青霜朝车边望去,一人执扇拱手,笑语盈盈。

    “慕容贤侄怎么会在这里?”周青霜动容道,“慕容老头还能拿剑么?”

    “当然!”

    慕容铮笑答道,“当年爹爹与伯伯斗剑觉得意犹未尽,平日里总是念叨,时常说“这耀武论剑就该每年比一次,以解手痒之疾”

    周青霜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这个老东西!还是一点也没变!不过这话说的甚合我意,你替伯伯转告他,就说这次大会,老夫定会胜他!”

    “恭迎以待”慕容铮笑道,“这几位是小侄的客人,若有何怨仇,还请着小侄面上,包涵则个。”

    何溪云听了面露怒容,正要上前理论,忽而被人拉住,往后一瞧,却是余空山,他摇了摇头,示意冷静。

    周青霜冷笑一声,淡淡道,“他人不惹咱们,咱们又岂是惹事生非之人?”

    一旁周旭忙接口笑道“不错!方才这死胖子慢吞吞王八也似,就这么一条道,若是耽搁了咱们的路程,待到宵禁闭城,岂不要害得大伙风餐露宿?”,听了这话,鹰枭门的弟子们都齐声应喝,叫骂不跌。

    他见余空山一行隐忍,慕容铮又是旧相识,再加上师父撑腰,越发的肆无忌惮。一口一个死胖子,好不叫人恼怒。偏偏何溪云碍于师兄之令,发作不得,两眼瞪着周旭直要喷出火来。

    周旭只当他们怕了,心下更是轻蔑,欲要张口再说,忽而脚下一绊,猛的向后跌倒,他自幼练武,反应极快,连忙一个鲤鱼打挺重新跳起,却不料面前一窒,一拳正中门面,鼻子一热,留下两行鲜血,脑袋晕晕乎乎,向后退了几步。

    “琴儿!”何溪云即惊又喜,大声叫道!

    只看那人眉清目秀,剑眉倒悬,正是范琴出手了!

    周青霜面容阴冷,他并不是不知道范琴的动向,向日剑南道上,这小孩微若蝼蚁,手不能缚鸡,若不是在场人物太少,周青霜简直就要记不起这人是谁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约莫半年不见,这孩子竟然有如许功夫?

    周青霜崖岸自高,本来并不将范琴放在眼里,料想也翻不了大浪,谁知疏忽之下,竟让爱徒栽了跟斗!

    “何叔叔,这地上雪化成水啦,走路可得仔细些,否则摔个狗吃屎可惹人笑话!”范琴一边看向何溪云,一边偷偷朝周旭那边瞟去,只见周旭一张脸好似开了彩缎铺,红紫齐现,好不狼狈。

    “哈哈哈!”何溪云心中大是畅快,接口道,“琴儿说笑呢!咱们天弃谷的人又没叫猪油蒙了心,狗皮抹了眼,便是千峰百嶂也是来去如风,岂会在坦途趔趄,平地摔交?”

    范琴听了也觉有趣,与何溪云一起大笑起来。

    一旁鹰枭门的弟子们无不恼怒,只等周青霜一声令下,就要群起而围。尤其是周旭,他自诩甚高,师父又对他疼爱有加,是以骄纵跋扈,除了师父和天下五宗,就没把其他人放眼里。如今当众出了大糗,若不能生吞活剥了范琴,如何能解心头之恨?

    “住手!”

    周旭正要上前,却不想周青霜冷冷喝止,“耽搁了许久,再不上路,城门一关大家一齐睡野外!”

    “可是…”周旭还要再说,周青霜一眼瞪来,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幕天席地,道法自然,岂不快哉!”何溪云穷追猛打,冷笑道。余空山连使眼色,他也故作不见。

    “余兄弟,天弃谷的人都是这等货色么?”周青霜觑了何溪云一眼,冷冷道。

    说着,他指尖微动,白光骤然闪过,只听“叮”的一声刺耳的响声,何溪云的衣带忽而断掉,众人脸色一变,却见周青霜的拇指又暗回剑柄。

    “他刚才出剑了!”众人心中无比惊骇,鹰枭门的弟子却是面有得色。

    周青霜面无喜悲,淡淡说道,“贤侄好剑法!”

    “哒”的一声轻响,地上掉下半截折扇。

    范琴看向慕容铮,只见这花花公子此时仿佛换了个人,面露寒意,“周伯伯,你这是不把我“拭锋堂”当回事啰?”

    周旭本盼着师父出手,此时叫嚷道,“拭锋堂”算什么…”

    话音未落,却看见慕容铮冷眼望来,那眼神仿若冷锋长剑,直刺的人心中发寒…

    周青霜心中思量一阵,笑道,“慕容贤侄莫当真,周伯伯闹着玩呢,时候不早,咱们快些赶路吧!”

    说罢,招呼周旭和弟子们回车启程。周旭临行前狠狠剜了范琴一眼,径自去远了。

    “咱们也走吧。”余空山说道,说着领了愤愤不平的何溪云人等上了马车,范琴正要返回车上,却望见祁心兰不知何时也下了车,只见他拾起地上那被削掉的半截扇子,看了一眼,脸色一阵潮红,慌忙收了扇子返回车上。

    风波暂平,雪景如旧。一行人旅途劳顿,奔走不息,谈笑之间,终于是来到金陵城里。范琴下了马车,一阵吆喝蹿入耳中。

    他循声放目,只见金陵美景如画,有十里花香,秦淮人家,亦有垂翁钓叟,嬉戏莲娃。路上不时有小贩叫卖传来。

    顺着秦淮河一路走去,只见河水结了一层薄薄的细冰,桃叶渡前游人稀少,就连平日里香火旺盛的夫子庙,此时也显得冷清许多。

    昔日的南陈皇宫,如今早已变成了耕地一片,唯有玄武湖旁的那口胭脂井里,回荡着声声哀怨。

    范琴初来乍到,只觉此地并未有想象之中那般繁华,比起襄州都有不如,不禁心生疑窦。

    谢问水抱着小放儿一路走来,俨然成了半个乳娘,何溪云本因之前不快,颇为郁闷,此时看了谢问水模样,“扑哧”笑出声来,谢问水瞧了他,满脸羞红的瞪道,“笑你个头!快过来搭把手!哎呦!这小东西要尿了!”

    “我来吧!”祁心兰忍住笑意,走上前来,一把搂过婴儿,慢慢哄着,小放儿听着歌谣,不一会儿便睡去了。

    慕容铮瞧了祁心兰如此模样,心中好感又添几分,“兰心蕙质,我果然没看走眼!”

    若缺道人和千叶上人得了慕容铮的命令,去安排住所,而慕容铮则随着一行人闲逛,时值午过,冬阳和煦,风雪渐止,倒也舒适。

    秦渊看了看范琴,知他心中所想,当下笑道,“你觉得这儿很凋敝是么?”

    “嗯。”范琴如实说了,“爷爷说吴越临海,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很是繁华。”

    “四百年前,并非如此。”秦渊注目玄武湖,悠悠道,“西晋永嘉年间,八王混战,异族趁势而入,神州陆沉,华夏为墟,当时有许多北方的高官贵族拖家带口,逃到南方来了。”说着,他指了指正望着一处大宅出神的谢问水,“谢叔叔的先祖就是那时候逃过来的。”

    “谢叔叔在看什么?”范琴望着谢问水不解道,秦渊淡淡道,“那叫乌衣巷,便是当年那些达官贵人住的地方。”他顿了顿,叹道“也是谢家的故宅…”

    “是这样!”范琴恍然,“那既然逃来了这么多人,怎的…”

    秦渊一边踱步,一边说道,“陈朝灭亡以后,隋文帝见了号称“六朝金粉”的建康古城,害怕有人在此起兵割据,便将宫苑全都夷为平地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胭脂井旁,这一口古井曾于皇家园林之中,因皇宫贵妇多以井中之水梳洗,积累下厚厚的脂粉涨腻而得名。当年隋兵渡江,直取台城,陈后主陈叔宝与两位妃嫔躲在井中,后被抓出,故而又称“辱井”,范琴曾听过《玉树后庭花》,那曲中靡靡,至今难忘,看着眼前枯井,不由得感慨万千。

    “擒虎戈矛满六宫,春花无处不秋风。仓皇益见多情处,同穴甘心赴井中。”

    一阵叹息远远传来,范琴抬头瞧去,只见一人独立湖畔,袖手迎风,衣袍染云缀鹤,长发逐风而舞,脸上几处凹陷诉说着沧桑,眼神清澈,澄如明镜。

    范琴见他风姿奇绝,正欲上前交谈,不想再睁眼时,那人已经不见!

    “渊哥哥!”范琴叫了叫秦渊,指着玄武湖畔说道,“你瞧见刚才那有个人了么?”

    秦渊听了奇怪道,“在哪?”,范琴心里甚是奇怪,不想大白天的碰上了这等事!

    “嘿嘿!”何溪云摆脱了余空山喋喋不休的唠叨,一把搂过范琴,夸赞道,“看我琴儿刚才多机智!真不枉我一番教诲!”时隔数日,口中已将“臭小子”换做了“我琴儿”,亲切之意自是不必多说。余空山脸黑的煤炭也似,训斥道,“谷主三令五申行事不可张扬,你忘了咱们“南山派”的规矩么?”

    “哦。”何溪云耳朵快要生出茧子来,漫不经意的掰过手指数道,“余师兄和苏师姐没抓到叛徒,谢师弟放走了叛徒,渊少主违令出谷…”这一番话还没说完,那三人都是满脸尴尬,极不自然。“咱们谁屁股都不干净,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何溪云大大咧咧道。

    范琴听了,心中暗暗打趣儿,“这门派有你们这群门人还没垮可真是奇迹…”但他面上不说,好奇道,“南山派是什么呀?”

    这话一出,何溪云脸色微变,看了看秦渊,余空山却叹道,“不打紧,来历他都知道了,这孩子咱们也要带回谷中的,早些弄清楚也不是坏事。”接着他看了看走在后面的慕容铮、祁心兰,确认没有跟上,方才对范琴说道,“你还记得我与你讲的那个故事么?”

    范琴点点头,“记得!”

    “当年“云外龙吟”裴啸祖师开创天弃一脉,威震天下,与当时的蓬莱阁主“天籁仙音”李梵二分武林,江湖流传着“蓬莱仙阁传天籁,雁荡山头听龙吟”的说法”余空山注目碧空悠悠,缓缓道。

    “裴祖师虽然调和了谷中矛盾,但“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裴祖师仙逝后,谷中矛盾再次爆发,以难民后人为主的一批谷民主张隐居桃源,避世而生,向往“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故而自称“南山派”,而另一批流寇的子孙们不甘心李氏当国,期盼再次割据一方,裂土称王,永徽年间起兵反唐的文佳皇帝陈硕贞便有他们的支持,为了区别“南山派”,称其为“兴扬派”

    范琴听了心念一动,问到“那天弃五子是“南山派”,还是“兴扬派”?”

    余空山摇了摇头,苦笑道,“自从裴祖师仙逝后,谷中两派为了谷主之位大打出手,本来“兴扬派”有起义军的帮衬,要强过“南山派”,后来起义失败,陈硕贞身死,“兴扬派”的势头大减,谷主便由“南山派”的高手出任。不过念在天弃谷众,皆是江海飘蓬的离乱之人,当时的南山派谷主设立了“五子”席位,将权力让出一部分给“兴扬派”。”

    余空山叹道,“你也看到了,杨新雨便是“兴扬派”的人。”

    “那他为何要叛出师门?”范琴不解道,“俗话说“成王败寇”,“兴扬派”的祖先败给了李唐,沦落到漱月谷中,而后陈氏再一次失败,南山派的胜者顾念旧情,依旧没有赶尽杀绝,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余空山听到这话,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权力一物,使人骄纵跋扈,自古就是。”他缓缓道,“琴儿,你要记住,人不可至善,否则难以立世。南山派的祖师们当年做错了,便是这个下场。杨新雨的先祖是前隋皇泰帝杨侗的族弟,他一心要复隋,妄图通过政变的方式来改朝换代,故而一路巴结,凭着天弃谷的武功,当了杨国忠的亲信。若不是安禄山造反,他的春秋大梦还要做下去。”

    范琴听了这番话,恍如做梦一般,便是戏楼里说书的都没这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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