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的外婆家里,屋子后面有一个泥泞的池塘,池塘里有一群雪白的家鹅。

    天空蓝得让人心悸,池塘下的柳堤上,兴高采烈地盛开着一些不知名的各色小花,清风轻拂着它们,并带来了远处稻谷的清香。

    一缕炊烟从外婆家简陋的木屋上袅袅升天,外婆在房前呼喊着她的名字,叫她回去吃饭。

    但她还不想吃饭,就跑进了田野里,那里长着很多蒲公英和车前子,还有马齿苋和野韭菜。野花浓郁的香气刺激得她想打喷嚏,蛐蛐和鸟儿的鸣叫也很让人烦心。

    林雪汐在田野里跑啊跳啊,不知道过了多久。跑累了,她就一屁股坐在了比她还高的芦苇丛里,还不能休息,她得先把钻到她衣服里的虫子们找出来。

    她这样一直坐着,天色就黑了下来。

    “天上为什么会有星星呢?”每次面对这迷人的深邃夜空时,林雪汐都会这么问。

    “那都是一个一个的神仙在天上啊。”外婆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无论她走到哪里,外婆好像总能找到她。

    “那他们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呢?”小女孩的世界里充满了好奇。

    “因为他们都会法术啊。”

    她的外婆退休前是中科院的院士,但面对小林雪汐很认真的提问,外婆从来都是用这些荒诞不经的坊间传说来回答,而且每次都能让小林雪汐在这些神话故事中好奇心和求知欲得到极大的满足。

    “嫦娥到了月亮上就再也没有见过后羿了吗?”可是这些神话故事的结局往往并不像期待的那样幸福和圆满。

    “是啊。她后来就只能自己孤苦伶仃地在广寒宫里生活了。”

    “牛郎和织女真的一年只能相见一次吗?”

    “是啊,他们触犯了天条,西王母为了惩罚他们,规定他们夫妻一年之中只有七月初七这一天可以相见。”外婆慈祥的脸上有些皱纹,她宠溺地把林雪汐搂在怀里,摇晃着,轻声地说着故事,“那一天啊,全世界的喜鹊都去帮忙了,它们造了一艘能达到光速的飞船,跨越了银河系。”

    “可是,姥姥,您上次不是这么讲的啊。”小林雪汐侧着头问。

    “是吗?姥姥年纪大了,脑子开始糊涂了。”外婆慈爱地揉着林雪汐的头发,眼睛顺着林雪汐的视线望着夜空上银河两边那两颗最明亮的恒星,那是它们几十年前发出的光子辐射。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那些喜鹊一样,造出光速的飞船,然后像牛郎和织女一样穿越银河啊。”外婆感慨道,但是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人类也没有造出光速飞船,连光速的万分之一都没有。

    林雪汐醒来了,她非常伤心,她又梦到了外婆,就像五百多年前一样,这个习惯被继承了过来。

    外婆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最亲近的人,林雪汐知道,没有人会再像外婆一样娇惯、包容她了,但外婆已经不在了,在她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外婆一直希望她能继承自己未竟的事业,走上科研的道路,但林雪汐却成为了一个娱乐明星。她很遗憾未能继承外婆的衣钵,觉得自己辜负了外婆的期望,所以当她能够支配很多很多金钱的时候,她几乎将她的所有身家都投资了费米科技,这或许是一种赎罪吧。

    建造光速飞船和移民银河系,这可不是一代两代人就能够解决的难题,所以当林雪汐知道了费米公司的这个穿越计划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参与了进来,也是想亲眼目睹一下千年之后地球科技的发展状况。

    “可是……”林雪汐想到了自己穿越过来之后的遭遇,顿时留下眼泪,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颊,那些伤口又开始火辣辣地疼痛了。

    她愧对她的外婆,更是间接地害死了两个无辜的人,一个素昧平生,一个却是她最好的朋友。

    都是因为她下的错误的决定,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那些恶魔一样的禽兽,残暴地强奸了闻秀,他们割开了她颈间的动脉和喉管,居然还准备了一个大盆接着鲜血。他们割下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身体切成一块块、一条条、一片片,放在火上烤,放在锅里炖。

    他们甚至架起了火堆,当着林雪汐和霍罗德的面,吃掉了闻秀的一条大腿。

    林雪汐现在不敢回想,但那天的血腥画面像梦魇一样纠缠折磨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闻秀,她的同学,她的闺蜜,那个常年带着巨大黑框眼镜的精明女孩,在她们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为了维护她,选择了挺身而出,可笑的是,她之前还一度怀疑自己身边这个干练助理的动机不纯,而闻秀在生命最后时刻遭受的野蛮酷刑,原本应该是由她来承受的啊。

    林雪汐此刻特别想放声恸哭,但她最后只发出了低沉的抽泣,身体也不停地颤抖。

    李馨苒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动,她走到林雪汐的床边,兴奋地问道:“姐姐,你醒啦?”

    但她很快发现林雪汐是在哭泣,急忙劝道:“你的眼睛有伤,千万不能哭啊。”

    可是林雪汐还是在哭,不住地哭,李馨苒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可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一个被毁了容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被毁容前可能还非常漂亮。

    “你别哭了。”李馨苒尴尬地站在床边,手足无措。

    “你别哭了,别哭了。”她是真的不会安慰人,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到后来,似乎也是受了林雪汐的情绪影响,她竟然跟着林雪汐一起哭了起来,也许是同情林雪汐的遭遇,也许是感伤自己的身世。

    “这是怎么了?”李弗斯一进屋,就听见了呜呜咽咽的啜泣声,然后发现了两个女孩在那边哭泣,林雪汐会哭他不感到意外,她的哭合情合理,她也应该哭,但李馨苒为什么哭他就不得而知了。

    “幸亏咱们这里没有外人,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把你们俩怎么着了呢?”李弗斯觉得现在必须要把气氛变得轻松活泼一点。

    “呸。”李馨苒急忙不好意思地擦干了眼泪,似乎在李弗斯面前哭泣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人总是喜欢互相开玩笑和调侃,可是他们也仅仅是才认识了两天而已,似乎他们天生都有点自来熟。

    看到李弗斯走了过来,林雪汐也渐渐收住了哭声,她不想在人前表现得过分懦弱。

    “丫头,水烧开了没有啊?烧开了赶紧把这姑娘炖上,我这馋得口水都下来了。”

    李馨苒不明白李弗斯为什么这么说,她转过头去发现李弗斯给她疯狂地使眼色,立刻心领神会,附和着说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开,洗剥洗剥就能下锅了。”

    “你们不用再使眼色了,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林雪汐语声里带着一丝哽咽,她还没有从之前的情绪里完全脱离出来。

    “想不到你这一只眼睛观察力还挺强。”李弗斯揶揄道,他觉得应该让病人的负面情绪得到缓解。

    “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我活该。”林雪汐用手按着自己右眼上的纱布说道,她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语气也很和缓,仿佛瞎了一只眼睛的不是她而是别人一样。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吗?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李弗斯这番开导人的说词很老套,但很实用,“我叫李弗斯,她是我的跟班烧火丫头,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以后就是统一战线了。”他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滚,你才是跟班呢!”李馨苒向李弗斯抗议道,然后对着林雪汐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我叫李馨苒,今年十五岁。”

    “你们是兄妹吗?”林雪汐强迫自己趋于正常,不再被负面情绪所干扰,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显得非常的不礼貌。

    “尽管听起来很像,但真的不是。”李弗斯说道,“我要是有这么个调皮捣蛋的妹妹,一早就打死了,不可能让她长这么大。”

    “李弗斯你混蛋!”李馨苒一脚踩在了李弗斯的鞋面上,用力地碾着,但她体重太轻,根本没有让李弗斯感觉到很大的疼痛,“我要是有你这么个混蛋加白痴的哥哥,当然活不到这么大,估计早让你气死了。”

    “嗯……我叫林雪汐,二十二岁。”林雪汐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用真实的名字,毕竟他们救了自己,“很高兴认识你们。”她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李弗斯上前亲切地握住了她的手,林雪汐的手很修长,很温暖,很柔软,很滑腻,还很白皙,就像她身上的皮肤一样细腻而精致,而他们这些在末世的尘霾里长大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把皮肤保养得这么好。

    “喂!你究竟要握多久?”李馨苒发现李弗斯握住了林雪汐的手之后久久不愿意松开,不得不出言制止。

    李弗斯急忙松开了手,尴尬地解释道:“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了二十一世纪时有个大歌星也叫林雪汐,同样留着很长的头发,一时有点愣神。”

    “哼!鬼才信!”李馨苒狠狠地瞪了李弗斯一眼,觉得他很丢人。

    “没关系。”林雪汐羞红了脸,把手缩回了被窝里,“我也是故意模仿她的。”她不得不撒了个谎,她的身份如果曝光,那么“探索”和“穿越”基地的秘密也就藏不住了。

    她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人了,也不想再考验人性。

    在现下这个末世里,人性尤为经不起诱惑和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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