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不知积聚多久的水滴终于挣脱岩石的束缚。

    水滴凝聚极其缓慢,即便这样,岩壁下端还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凹。

    水凹实在是浅,水滴溅起水花落在水凹旁雨生的脸上。

    黑暗中,雨生溅到水的脸猛地抽搐了两下。

    手指紧紧抠住身体下冰冷的岩石,站了起来。

    有亮光的地方不断有徐徐微风送进来,微风并没有很快使他清醒。

    雨生懒得去辨别自己身在何处,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躺着晒太阳。

    很快,雨生嗅到了兰花的残香。

    “你还在惦念他?”

    隔着厚厚的石壁,老夫子的声音传入雨生的耳朵。

    他这话是在问晴雯,同时也是故意说给雨生听的。

    雨生并没听到晴雯的回答,但是他听到了晴雯离开的脚步声,脚步声不难判断,晴雯已经成功迈入了第一境地第二个阶段——问天。

    他比谁都清楚,晴雯正面临自己最难过的一关——爱人,自打二人住进北崖松树林中的茅屋开始,雨生便清楚晴雯会在这个阶段绕上一阵子。

    “你难道打算一直在里面待下去?”老夫子透过风口将话递了进来。

    雨生没有回答,但老夫子看到了他面部的表情,老夫子清楚地感知到了他的意思——如果不出来,我上浮山来做什么?

    那么,你这个问题我自然没必要去回答。

    “哈哈哈……”

    让雨生没有想到老夫子会是这样的反应。

    “敬天阁书房一直空着,你若愿意……”

    敬天阁是浮山历代老夫子住的地方,位于司马台之上,是浮山最高的建筑,在那儿可俯瞰整个浮山群峰以及弟子们习剑的地方。

    而书屋可谓是占据了敬天阁最好的位置,那儿太阳可以从早晒到晚。

    平日里只有老夫子去翻阅一些旧的卷宗。

    就连他的使者嚯嚯没经过同意也不能进去。

    老夫子等着雨生的回话,而他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此时他打算继续沉默下去。

    “他如果愿意,就一定会去。”

    老夫子也只能这样劝自己离开。

    为了不碰到晴雯,雨生选择太阳落山之后开始爬山。

    ……

    彼时夜静人息,孤峰的执事没有发现雨生和晴雯。

    到了这个高度,风反而柔和了很多,云雾也不那般急匆匆。

    雨生上路了。

    孤峰除了偶尔能看到的一两颗高山柳,崖壁上只有生命力稍强的荒草,夜里看起来更觉萧蔽。

    并不是所有的浮山弟子都能上的了这个高度,即使已经成功破镜。

    或许又是老夫子的“好心”,雨生走在期间犹如下面那般轻松。

    他本不想台头去看那头顶上的东西,行至一株高山柳处,顺着直指苍穹的柳枝,他还是把视线落向了星河。

    这高山柳不似寻常柳树将长长的枝条垂向地面,它的每一个枝丫打冒出头,都纷纷向着那一望无垠的天空。

    雨生并没停留多久,继续向这敬天阁走去。

    ……

    敬天阁,云永远在阁楼之下。

    此时若向下看,可见北崖和东峰之间那道黑黝黝的深谷。

    千百年来,辞世飞向九霄之外的浮山剑师们,跟随他们一生的剑在他们离去后都“葬”于此间。

    此时,正当剑魂最盛之时。

    刚上来的弟子都不会选择在夜间习剑,多半也是出于对剑谷的忌惮。

    雨生望着黝黑的剑谷上空森森然的剑意,心中那股神秘的力量莫然一阵荡漾。

    不知是想起了某些事物,还是觉得自己在此处停留太过长久。

    反正一定不是对剑谷里剑意的忌惮,雨生甩开衣袖转身离开。

    这个动作似乎略显多余。

    他没有加快步伐,反倒走的更慢……

    此时,敬天阁已能看到。

    云雾在此处突然便的浓密。

    继续向前,穿过云雾,再往上,便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这么晚了……”

    晴雯知道他后半句要说什么——这么晚了你还出来。

    “两年了!”

    是啊,一晃两年过去了。

    反观自己的念海,此时雨生没有回头的理由。

    二人就这样站着。

    雨生望着云雾中近在咫尺的敬天阁。

    晴雯望着雨生的背影……

    远处,夜色中,老夫子和薛央都注视着两个少年。

    风很柔和,但晴雯却觉得有丝丝瘆人的寒意。

    “哞——”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青牛的叫声。

    老夫子的牛很多年前就已经放归青山,整个浮山仅剩下北堂羿一人的青牛尚在此间“神游”。

    青牛的叫声唤醒了晴雯,他默默地转身驭剑回到了无归院。

    雨生重新迈开步子,远处两道剑影这才相继离开。

    ……

    石阶旁侧垂髫的小书童嚯嚯睡的正酣,雨生看也没看一眼径直上了石阶。

    一只脚刚落到石阶上,嚯嚯揉着睡眼慢丢丢地走过来问道:

    “哪里来,去哪里?”

    雨生心中一笑,思量着“倒也简洁”。

    没等雨生扭头,嚯嚯笑道:

    “原来是你呀!”

    有点意思,比起晴雯活泼多了。

    这或许是雨生十多年来唯一一次让他会心一笑的事儿。

    “随我来。”嚯嚯主动在前面带来。

    一路上二人没有对话,却又彼此不觉尴尬。

    “我只能到这儿,你自己走吧!”嚯嚯指着前面一根圆木搭的“桥”。

    走近一看,微风拂过,圆木甚至会随风缓缓转动。

    回头,嚯嚯早不见人影。

    此时,东方发白。

    云雾犹如撕扯开的棉絮丝,在眼前缓缓升起……

    转眼朝阳已给孤峰、云海镶上一道金边。

    圆木被云雾“浸泡”后变得更加湿滑,雨生索性赤脚走了上去。

    上了圆木方知,下面一眼可至山脚。

    一道寒风向脚心袭来,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寒意瞬间由脚心蔓延至全身。

    同时身前身后似有无双手撤拽自己,一条比浮水之水更汹涌的大河呼啸着流过……

    若是心性不稳之人,早已被这种种虚相妄念带走。

    从第一只脚落在圆木到双脚落在书房旁侧的泥地上,雨生始终没有用念力护体。

    从这儿落下去,可比西峰半山腰石坪落下劫更长。

    来到浮山宗历代老夫子的书房,引起雨生注意的不是阁楼用的好木料和精细的工艺,更不是那一盘精心选配的坚果。

    这些奇珍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独独对那张藤椅和落满整个空地的阳光深感欢喜。

    正如老夫子所料,雨生没有进书房翻阅那些珍贵的旧卷,也没有取盘中的坚果。

    这一躺便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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