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喜也不过两岁多的年纪,人还小小的一团,穿着裙衫梳起小鬏鬏来就跟那年华里头走出来的小娃娃似得,甚是逗趣。

    她这会子正是好玩的年纪,学着卫静姝的模样坐得端正,翘着小指头将小丫鬟们指使得团团转;家里本就只得她一个孩子,可不当眼珠子似得养着,几个哥哥稀罕她这个妹妹,都让着她,撒起野来,恨不能翻天。

    每每闯了祸总有几个哥哥同她一起扛着,小人儿眼儿眨巴两下挤出两滴猫尿来,她爹便先绷不住了。偏她还晓得卖乖,错也乖乖认了,还晓得伸手要抱抱撒娇。

    往日里这小丫头闹得鸡飞狗跳的还叫卫静姝嫌得不得了,直说恨不得塞回肚子里头去重造。

    可这会子见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被扔下来,最先绷不住的便是她,双脚重如千金,都抬不动,周边的声儿一句都听不到。

    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窟一般,寒得发颤,喉头一股腥甜叫她堵得连气都喘不出。

    李君澈所站的地儿,本就离城门下还有些许距离,赵朝华手上一动他便已经飞奔上前,心里一阵阵发慌害怕,越是这时候便越不敢往深了想,只后悔往昔没有将轻功练得再好一些。

    他一动,那些守在城下的也跟着动,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可那城墙说高也高,说低也低,人从上头掉下来,也不过一瞬间的事儿,李君澈却还离得好远。

    小双喜纵然再不知事,也晓得危险性,吓得脸色发青,一双眼儿瞪得大大的,瞧见自个娘了,也瞧见自个爹了,却愣是一声都哭不出来。

    李君澈急得眉头都拧在一处了,心口处的跳动都觉得停了下来,眼见还隔着些距离,整个人便往前扑过去。

    人还未接到,便见一个身影重重坠落下来,发出一声闷响,扬起的尘土蒙了眼儿。

    李君澈自个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爬在地上,只觉脑袋嗡嗡响,不住的发懵。

    卫静姝站得远,又有许多人挡住视线,压根没瞧见甚个事体,可听得那一声响,双膝一软,人便没了意识。

    一声洪亮的啼哭才将李君澈的意识拉了回来,他猛的抬头,只见小双喜稳稳当当的被赵毅箍在怀里,身上没得血迹,只面上满是泪痕。

    心头的害怕还未散去,李君澈忙爬起身上,一把将小双喜抱过来,简单的检查一番,见她只手臂上有些许擦伤,提着的心才放了一半。

    赵毅是趁着赵朝华同完颜达及不注意,偷偷潜上城墙的,原先只想着戴罪立功将赵朝华拿下。

    哪曾想赵朝华却办下那样恶毒的事,没有犹豫,也没有挣扎,他几乎想都没想便往前急跑几步跟着纵身一跃。

    只个个都瞧着小双喜,一时间倒没注意到他。

    赵毅比小双喜要重得多,虽落在后头,可到底将人抱住,给她当个人肉垫子。

    这会子躺在那儿也不晓得伤到了哪儿,只觉周身痛得厉害,动弹不得。

    眼见小双喜没事了,这才也跟着松了口气,侧过头去不甚自在的求李君澈:“求王爷,给她留个全尸。”

    赵朝华办出这样的事儿来,活肯定是活不成的了,可到底是自个姑姑,便是死也不想叫她连个全尸都没有。

    若是李君澈能看在他救了小双喜的面上便最好,若是不能他也强求不得。

    李君澈怀里的小双喜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轻拍着小双喜的后背,蹙着眉头看得赵毅一眼,也不多言。

    弓箭手早已拉了弓,百箭齐发,如同下雨一般。

    赵朝华伏在城墙上瞧见小双喜没死成,整个人狰狞得可怕,对天怒道:“不公平,不公平……”

    心中愤恨还未泄完,人便已中了数箭,还未道完的言语卡在喉头,嘴角溢出血来,依旧有羽箭不断刺入身体。

    作为一个姑娘,纵然是她是可怜的,但更多的是可恨。

    到死她都不觉得自个哪儿错了,错的是别个,而历经苦难的那一个永远是她。

    完颜达及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这般死去,还是因为赵朝华那个贱货。

    只当她手里捏着小双喜的命脉,上了城楼也有法子逃命,可那城墙高几丈,别说逃命了,从那儿跳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羽箭一支支的刺入身体,他这才反应过来,赵朝华压根没想逃,只不过想拖着他一道死罢了。

    身上早已痛得麻木,羽箭却依旧不断,生命在流逝,心中却充满着不甘。

    他从一个被人人欺负的少年,用尽卑劣的手段好不容易爬上女真族太子的位置,眼见王位就在跟前了,可如今功亏一篑,再不可能听见别个唤他一声“王”了。

    这些年踩着别个尸骨往上爬,他从未觉得愧疚,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尸骨也会叫人踩在脚下。

    ……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间雾重,卫静姝披着披风缩在马车里头,怀里的小双喜已睡着,只受惊过度时不时哭两声。

    她轻拍着小双喜,声儿温柔的唱着小曲将她重新哄入梦乡。

    眼里缀着泪,心却久久不能平复,小双喜从城楼上被扔下那一幕,到得这会子还叫她一阵阵的后怕。

    李君澈双目猩红,将人揽进怀里,微微冒起的胡渣蹭了蹭她的额头,宽慰的话也说不出。

    虽是劫后余生,失而复得这样的感触,可心情还是甚为轻松的。

    揽着卫静姝的手紧了又紧,直到进了宜王府,这才道一句:“辛苦你了。”

    卫静姝抬眸看他一眼,心中的悲痛再也忍不住,窝在他怀里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中秋夜宴,女真族的太子以及潜伏在宫中许久的细作被除,除了朝中震荡两日,便又恢复如常了。

    李君澈同李君淳演得一场逼宫的戏码,虽在文武百官中激起千层浪,可到底对兄弟二人没甚个影响。

    从完颜达及一死,南边没了女真族的支援,便连连战败,从八月下旬开始,到得十月底,便已经彻底平了南边的乱,将失地尽数收回。

    南边的仗是朝中几位老将带兵打下来的,女真族那边却也在年前将被卫书启同施厚霖,拓跋康几人带兵攻下。

    女真族那边早就被完颜达及整得只剩个空壳了,大军攻过去,那头还犹如一盘散沙。

    女真王年纪本就大了,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还没撑到仗打完便已经断了气。

    女真的太子死了,女真王也死了,虽叫女真王的弟弟接了盘,可李君澈谋划这么多年,女真一族也不过是死撑罢了。

    女真族一灭,要彻底将女真的领地归拢过来,还得往那儿殖民,将大沥这边的法典都搬过去用,要建衙门,建学堂,让女真人同中原人一体化,要做的倒是很多。

    冬月中旬时,成兴帝给前朝一批冤死的官员洗脱了罪名,这其中还有被扣上反叛之名的离王。

    而离王府唯一血脉的赵毅也被赐封爵爷。

    离王府洗脱罪名的那一日,赵毅将自个关在屋里头喝得烂醉,又是哭又是笑的,谁也体会不了他的心情。

    可他自个明白,这一切都是李君澈给他的,若是没得李君澈,那年他早就死在赵德礼的手下,他祖父也未必有洗脱罪名的这一日。

    赵朝华做了那许多恶毒的事儿,那日虽是死透了,可他还给自个留了几分体面,留了个全尸允他收尸。

    过完年,殖民去女真族领地的那些事儿也都有条不絮的安排了下去,李君澈将手上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开始丢给李君淳。

    到得三月卫静姝诊出有孕,他便索性当起了闲散王爷,日日守着府里。

    原来卫静姝想着多添几个孩子的时候,李君澈却晓得她两次生产都极是凶险,便一直没有叫她如愿。

    还是后头小双喜险些出了事,他这才将这事重新考虑一番,为免往后再有甚个意外,怕卫静姝受不住,私下着太医检查过一回她的身子,晓得健康无碍,便日日不辞辛劳的播种,好叫多添几个孩子。

    李君澈那些个小心思卫静姝丁点不知,原来这两年都没怀上,还当自个生了小双喜时伤了身子,便也不敢奢求,哪晓得突然就有了。

    她虽怀过两次孩子了,可大夫诊了脉,她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待见着往宫里上值的李君澈风风火火的赶回来时,这才抿着嘴一笑。

    三月诊出脉来已有一个来月了,到得六月胎位便已坐稳。

    李君澈这时候便上书请旨回封地,却叫成兴帝给驳回了。

    消息一出,又在朝中掀起风浪来。

    太子李君淳虽越发成熟,各方面都能独挡,越来越有储君的风范,可他遇到大事儿,还依旧要寻李君澈商议。

    宜王一派依旧觉得李君淳的太子当得有些过于轻松了,可李君澈自个都不在乎,他们那些人心中再是不愤也不能如何。

    不过三五日功夫,宜王府的门槛都叫人踏掉一截,皆是劝他留下的。

    如今李君淳的太子之位虽是坐得稳稳当当的,可未必以后也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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