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馈回信息的是老魏手下的刑侦组。

    当天下午下班前,老魏发回了一张地图照片。是墨城的平面图。

    这张平面图上,被标记了数十个红点。

    随地图还附了两份表格。

    老魏在电话里向吴端说明道:“美业协会已经动起来了,他们有不少店主自发组织的QQ群、微信群,消息传播得很快。

    的确有一些符合条件的男性顾客,在美甲店办了会员——而且,感觉定期修剪保养指甲的男性群体,比咱们最开始想象得要多得多。”

    “我的错。”吴端道:“以后我注意,对不了解的事物,不下结论。”

    老魏继续道:“能直接查到身份信息的美甲店会员——我是说符合咱们条件的那些,都列在表格里了。

    还有一些顾客,据店家回忆,似乎有符合条件,但没办会员,所以查不到身份信息。

    这样的店,我都标记在地图上了,还附了一张店铺地址的表格,得挨个儿去筛一遍。

    另外,店家太多,有些信息还在传递中,表格和地图,还会继续完善。”

    吴端看着地图上不算密集也不算稀疏的红点,心中怅然。

    他看了一眼窗外,雪总算停了,天依旧是阴沉的。

    “明天开始走访吧。”吴端道:“我再派三组人,和你们组一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你们各负责一边,你来主抓走访工作。”

    “得嘞。”老魏道:“那我就让兄弟们回家了,早点回去养足精神。”

    “好。”

    一支队办公室里,冯笑香起身,将笔记本电脑装进双肩包,“我也先回去了。”

    吴端道:“今儿早啊,不蹭市局的光纤打会儿游戏了?”

    冯笑香摇摇头,“有事儿。”

    见她不愿细说,吴端便也不再多问。

    冯笑香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丢下一句:“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电话,我可以在家工作……”

    她拍了拍自己的双肩包。

    “多谢。”

    大家出门办事的办事,回家的回家,办公室里空空如也。

    闫思弦问吴端道:“咱们也回去?”

    “再等等吧。”吴端道:“小赖他们还在了解失踪者情况,我看过符合条件的失踪者名单,有9个,应该快……”

    他话还没说完,钱允亮进了办公室。

    “DNA样本采集回来了,符合条件的九名失踪者,全采集到了。”

    “你们够快的。”闫思弦道。

    “主要DNA系统逐渐普及了,分局和派出所有采集DNA样本的意识了,有四个人,我们直接在报案的派出所拿到了民警收集好的DNA样本。”

    钱允亮站在门口,一边说话,一边探出头朝走廊另一端的法医办公室看去。

    “……小赖把样本送法医办公室了,今晚貂儿姐怕是要加班了。”

    吴端早就待不住了,也出了门,要往法医办公室奔,却见貂芳穿着白大褂,抱着一只证物箱,看样子是要去楼上的DNA实验室。

    两人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貂芳大大咧咧道:“回去吧,甭耗着了,今儿晚上没你事儿,明早给你结果。”

    吴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貂芳截住。

    貂芳继续道:“哎对了,你帮我叫个外卖,就炒饭吧,让他们放门卫室,我饿了自己拿去。”

    说完,她火急火燎地进了电梯间。

    吴端掏出手机,统计了一下一支队和法医科今晚需要加班的人,统一订了外卖。

    “看来,真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吴端道,“但愿能快点确定尸源吧。”

    两人沉默来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闫思弦突然道:“整整八个月,这案子有点意思。”

    “你有什么想法?”

    “一点点。”

    吴端没说话,他知道闫思弦会讲下去。

    果然,闫思弦继续道:“我问你啊,从以往的案件来看,凶手杀完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共同特点?”

    “你这问题……好宽泛。”

    “好吧,的确是个糟糕的问题,那我直接说答案吧。”

    “洗耳恭听。”

    “凶手是恐惧的。令他们恐惧的因素有两个,第一,犯案后怕事情败露,怕被警方抓住;第二,对死人和杀人这件事本身的恐惧。

    第一种就不必细说了,毁尸、藏尸都是出于对事情败露的恐惧。

    第二种倒是可以细说说。”

    “唉我去!”

    吴端本有了一些想法,可两人正赶在下班高峰期,路上十分拥堵,他被一辆违章变道小轿车别了一下,差点发生刮蹭。赶紧打方向,踩刹车,才避免了麻烦。一分心,刚刚聚拢的一点想法被打散。

    这让吴端有些恼怒,眉头皱了起来,对着那厮的车牌盯了一眼,忍了忍才没骂出脏话来。

    闫思弦倒是大度,阴测测道:“让他蹭,蹭完了非让他把车扣交警大队做事故鉴定去,我是无所谓啊,扣一辆,还有得是代步车,他就不一定了。”

    吴端:“收起你资本主义的腐朽想法,别给公务人员招黑!”

    闫思弦:“好的老大,我错了老大。”

    吴端继续道:“继续吧,你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第二种恐惧……那什么……”

    吴端回忆着被打散了的想法。

    几秒钟后,还真让他想起来了。

    “时间跨度!”吴端道:“八个月的时间跨度也太久了……或许吧,或许在凶手看来这是个十分保险的处理尸体的办法,毕竟,在物质极度繁荣,到处都是浪费现象的城市里,没人会在意被丢弃的小块肉片。

    可是,这也意味着,凶手要跟尸体长时间相处。

    一个人的冰箱里——或者冰柜吧,总之,他得有冷藏设备——长年累月地塞着一具尸体,怎么想都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

    闫思弦微笑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

    “就像我一开始问你的问题,凶手杀完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有什么共同特点。

    我想说的是,快就是一个共同特点。

    往往白天杀了人,晚上就出去埋尸,因为出于对尸体和死者的恐惧,凶手一秒钟都不愿跟尸体多待。

    我记得以前有个自首的案例,凶手杀完人,没过多久就自首了,纯粹因为体力和心理素质不行。

    想把人运到屋外埋了,弄不动,想把人肢解了,一块块弄出去,拿着刀又下不去手。

    在屋里跟尸体大眼瞪小眼,没多会儿就受不了了。

    打电话自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抱着刑警不撒手,说什么看见鬼了,鬼围着他问为啥要杀死自己……

    反正吧,心理压力大着呢。”

    “可是咱们这位凶手一点不怕的,跟尸体已经相处8个月了,而且可能还要继续相处下去。”吴端道。

    “是啊,这说明什么?”

    “喂喂,把你循循善诱的表情收一下,我不是小学生!”吴端抗议。

    “我忘了,你是小吴老师。”闫思弦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还吹了下口哨。

    “啧啧,街头小混混那套你也会。”

    闫思弦挑了下眉,“谁小时候还没叛逆过呢。”

    “我错了,我就不该跟你扯淡,继续说案子吧。”吴端正色道:“……其实原因已经明了了。凶手和被害人关系特殊,特殊到……”

    吴端想了好几个形容词,都觉得不满意,只好选了一个最实在的说法。

    “……特殊到,即便看着对方的尸体,也不会觉得恐惧,就像……像是……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亲人去世,操办丧事,近亲属看着尸体,往往不会害怕,因为太熟悉,悲痛远大过了恐惧。

    还有特别亲密的夫妻、恋人之间。扑到尸体上哭的,想要随对方而去的。

    我们要找的凶手,对死者应该也怀有这样的感情吧。

    当然了,那种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反社会型人格,暂时先不考虑吧。万一真是那样,就需要考虑陌生人无差别作案,方向截然相反。”

    闫思弦点头,“我赞同,把亲密对象或者近亲属作案的可能性查到黑,查无可查了,再考虑那个吧。”

    讨论有了结果,吴端原本高涨的情绪却又低沉了下来。

    “可是,这推测,又笼统,眼下又派不上用场。”

    “有所准备总是好的。”闫思弦道:“老大,你也太心急了。”

    一路再没什么话了,两人回家,匆匆吃了饭,各自看了一会儿案宗,早早睡去。

    临回房间,闫思弦还跟吴端开玩笑:“吴队,你不会又要彻夜不眠了吧,咱可有点出息,拿出点泰山崩于前……”

    吴端打了个哈欠,“少废话,早点儿睡,明天和老魏他们一块儿走访去。”

    说完,他便回屋,关了房门。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的吴端左等右等,不见闫思弦起来。

    在他卧室门口徘徊了几圈儿,终究没敲门,只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

    闫思弦还在熟睡,只露出个后脑勺。

    床上堆放着案宗、心理学书籍,以及一些应该是笔记的单页纸。

    叮嘱吴端早睡的人,自己倒是熬了个大夜。

    吴端想了想,决定不去教他,自己先去走访。

    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闫思弦的后脑勺动了。紧接着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床上摸索着。很快便摸到了手机。

    应该是看了一眼时间,看过,停了几秒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被窝里的人一鼓作气坐了起来。

    紧接着,聚焦的目光看到了门口的吴端。

    “卧槽!”闫思弦下意识地搂紧了被子:“你要干啥?”

    吴端:“……”

    不过,眼前荒诞的画面让吴端生起了捉弄一下闫思弦的想法。

    他故意走上前来,目光在闫思弦身上逡巡。

    “我还以为你要自个儿偷偷摸摸穿个小裙子什么的……你不是女装大佬吗?”

    闫思弦明白了,自己挖的坑,即便当时没掉下去,它也会一直跟着你,指不定哪天脚下打滑就交待在坑底了。

    “我开玩笑的。”闫思弦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颓然道。

    “我知道。”吴端狡黠地挑眉,“我也开玩笑的。”

    调侃完,在闫思弦“我特么竟然被耍了”的目光中,吴端收敛起玩笑,正色道:“时间紧,任务重,给你5分钟,5分钟后出门。”

    “得嘞。”

    5分钟后,吴端开着车,闫思弦坐在副驾驶位置,一边啃着面包火腿肠,一边将额前洗脸时弄湿的头发对着车里的暖风口吹着。

    吴端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你这是要吹个汉奸头?”

    “太短了,以前头发长的时候,还真吹过。”

    吴端“啧”了一声。

    闫思弦不服气道:“汉奸头怎么了,我跟你说,这事儿主要开始看脸,像爸爸这么玉树临风……”

    吴端:“打住,打住,说案子,貂儿那边的消息,你收到了吧?”

    “嗯,9个符合条件的失踪者,没有跟死者DNA比对上的,看来死者没有报失踪。”闫思弦道。

    “这条线断了,找尸源的难度更大了,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吴端道。

    “怎么说?”

    “你想想看,什么样的人,失踪8个月都没人发现?尤其,对方已经年近六十了。”

    “人际交往极其简单,无儿无女,或者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闫思弦想了想,补充道:“我更倾向于无儿无女,毕竟中间过了个年,有儿女得话,过年期间孩子总要回家吧,或者像我以前的情况似的,人在国外,有时候过年也懒得回。”

    趁着等红绿灯,吴端摆了下手,“你想复杂了,人际交往简单就够了。

    毕竟凶手与死者关系深厚,情感复杂,只要查出尸源,死者的人际关系越简单,凶手越容易浮出水面。”

    吴端叹了口气,“先这么自我安慰一下吧。”

    闫思弦笑着岔开话题,“你这是要……”

    他指了指前方的路,意思是看吴端的行驶路线,“这是要回发现断指和肉片的地方去?”

    吴端摇摇头,“我想了一下,老魏他们按照东南西北几个方向分区域走访,咱们就抓重点,以发现断指和肉片的垃圾桶为中心点,走访周围的美甲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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