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广国到了陇西,却不急于到李府。深秋的陇西,层林尽染。李大哥自小生活在陇西,这陇西的深秋果然如李大哥所说的一样静美。河间夏日时,你曾说过“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可我却觉得,李大哥即便是在受挫后,依然是橙黄绚烂的。

    窦广国在陇西闲转了两日,想好了如何说服李广,这才慎重的来到李府。心下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帮助李广重新夺回河间,在河间,不止有李广的抱负,更有窦广国的勾勒水利蓝图。

    “少主,窦广国来了。”

    “何时来的?”

    “依然来了两日,今日到府上前来拜访。”

    “请!”

    李家,不愧是陇西第一豪门大族,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老榆木匾额,苍劲有力的题着“陇西世家”。一堂两内,却是不下百余间厢房,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更是增添不少层次。

    整个院落青石铺就,雕梁画柱,环绕四周,正南便是正堂,一色楠木窗格,正中六扇楠木门,两两对开。窦广国是国舅之尊,此刻六门齐开,李尚带着李广迎在正中。

    “李伯父身体安好,今日少君来的匆忙,礼数备的不周,还望伯父海涵。”窦广国同李广交好,在李尚面前不敢以国舅自尊,见李尚亲自迎在堂前,忙让小厮献上礼物,却是全套御用酒樽一副,宫中御酒十坛,长安特产丝帛十匹,献给李尚,另有虬龙羊脂玉佩一枚,言明是刘恒赠予当户满月礼,白玉响铃簪一支,乃是窦漪房赠予李广夫人礼物。

    “姐夫姐姐在少君临行前反复叮嘱,此次拜访,乃是寻常互好走访,并非赏赐,伯父及李大哥勿要推辞。”

    李尚见惯了帝王赏赐,御酒丝帛,本是平常,但这虬龙羊脂玉佩,乃是只有皇族可佩带,刘恒在中都时,曾与李广在白登山结拜,从龙有功,未曾封得一侯半爵,此刻失了河间,反倒越制赏赐,刘恒这拉拢的意思,太明显了。

    “皇上关爱之意,老夫心领了,但虬龙玉佩还请国舅代为归还,山野小户人家,不敢受皇上如此重赏。”

    “伯父勿要推辞,今日少君不欢姐夫皇上,便是尊着姐夫的意,寻常拜访,这礼物自然也是寻常,全是姐夫念叨着不能在大哥长子满月时,讨杯喜酒喝,心中过意不去。佩此虬龙玉决,便如同姐夫亲自照拂。”

    李尚怎能听不出窦广国言下之意,这便是赐给当户一枚护身符,今后当户凭借着玉佩,便是踏上坦荡的仕途。刘恒真是下足了血本,若还推辞,反而惹刘恒猜忌。

    即是好友身份拜访,窦广国便被迎到内宅,设宴款待前,窦广国坚持亲自将玉决戴在当户身上,大赞当户富态之余,窦广国心下疑虑,这李大哥的夫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搜遍记忆,偏偏找不出面熟的缘故。将窦漪房赠送的白玉响铃簪亲自交到佳儿手上,代自家姐姐问候几句,便依礼退出。

    席间,窦广国始终以晚辈礼让李尚,频频敬酒,更是言谈间透着同李广的友好。窦广国善文墨,更在曲艺方面见长,弹的一手好琴,酒至半酣,亲自抚琴助兴。

    窦广国琴声优美,似溪水潺潺,泉水叮咚,又有着忧伤,好似空谷幽兰,却不少那份气概,如英雄豪士。琴声多变,原本风淡云轻,转瞬万马奔腾,恰如入秋雨季,凉风细雨中携带着远逝的繁华,铅华落尽,峰回斗转,突又激昂起来,让人陶醉,如亲临其境。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窦广国歌毕,一手抚琴,琴音顿止。

    “大哥,汉家儿郎多有苦役,其征不知其期,其归不日不月,奈何?惜我大汉无御胡铁骑,多少妻子儿女在苦苦期待,多少皇家女子远嫁胡地,饱受折辱。若我大汉多有良将铁甲,何惧胡人祸乱?”

    “少君忧国忧民,实让人汗颜,百姓秦乱之伤,尚未抚平,胡患内乱纷起,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内有藩王分庭抗礼,少有当权者善谋之。今大汉初立数十载,休养生息,方得民生不足两千万之数,兵贵精,盐铁兴,大汉兴。纵然铁骑数十万,不若精兵以一敌百者数千。李广不会忘记白登之谊。”

    酒至半酣,宾主尽欢,窦广国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陇西之行,达到了目的。窦广国到陇西依然有三日,往返长安却须一月有余,担心刘恒在长安心中难以踏实,第二日便辞别李广,快马加鞭,向长安方向奔去。

    窦广国走了,李尚同李广叙话,就少了遮拦。李广回答的义气,这本是男儿本色,李尚却担忧李广不明进退,犯了君王大忌。交待李广,虽然与刘恒在白登有着结义之谊,但须严守君臣本份,留下把柄,受制于人。

    李广虽然得窦广国的暗示,但没有刘恒的旨意,也不好明着在陇西招募新军,这正合佳儿和王氏的心意。李广日日在府中陪着佳儿和当户,天天带着当户,逗王氏开心,晚秋至深冬,一连几月,清清闲闲,转眼就是春节。

    自去年起,李广就感到,任凭自己如何苦练武艺,本事终是没有明显突破,但若是心境开朗,反倒有助自己沟通天地。知道自己已在瓶颈,唯一缺的就是对大道的参悟。连日里陪着家人,让李广心中倍感舒心,春节快到,便寻思着如何在春节,给家人添些乐趣,哄王氏和佳儿开心。

    以往,每到春节,具都是焚烧竹木,噼啪声并不响亮。李广在三茅的住处,发现了燃火黑药,知道这便是初始时的火药,只是比例不当,燃烧不猛烈。便依着火药粗糙的配方,一硝二磺三木炭,搅拌均匀,用火捻子试着点燃,果然嗤嗤作响,黄烟便做青烟,李广知道自己成功了。

    既然攻克了技术难关,接下来的事,便有三茅来做,三茅当然心甘情愿,不做,便得不到火药配方。薄纱上,被三茅用火药和泥,均匀的涂了一层,乘着未干,拧成细绳,权当引线。将留作春节焚燃的楠竹,节节砍断,一端钻孔,满满的灌入火药,插入引线,用蜂蜜堵死空隙,一个炮杖算是大功告成。

    李广依旧不满意,稍微减少硝石比例,略微增加木炭含量,将竹节空隙扩大一圈,却是要在试制烟花。

    春节前几日,佳儿和蝉君见李广同三茅二人神神秘秘,问起时,二人具都默不作声,故弄玄虚,说是除夕夜,自见分晓,这倒教初为人母的佳儿同蝉君一起惦记起春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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