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跟着乐乘辞别了住在医馆里的两位战国大神,转身向外走去,腰间多了一串水晶组配。奇怪!为何当初那位齐襄王随身要佩戴水晶呢?难道战国的水晶比玉器更值钱吗?

    临别之时,陈政再次向乐毅和田单躬身施礼,盛情相邀两位大神抽空到自己府上一叙。

    乐毅和田单闻言对视了一眼,都是笑而不语。

    陈政一看,这是啥意思?

    乐毅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陈政,扭脸对田单道:“老东西,你说,吕公子这个面子给是不给?”

    田单道:“既然吕公子请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喝酒,那你还矫情个甚?怕是你肚子里的勾酒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吧?哈哈哈哈!”

    乐毅道:“你还敢取笑老夫!当年老夫攻进临淄城后,原以为你们齐国王宫里有什么好酒,结果刚喝了一坛便喝得老夫天旋地转。临淄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排着队请老夫喝酒,差点儿让老夫喝死在齐国。如今守着邯郸城里的美酒佳酿,老夫手里却已是没有一兵一卒,望眼欲穿也找不到一个请老夫喝酒之人。既然吕公子开了这个口,老夫岂能不去捧捧场子?!”

    田单道:“哈哈!你去我就去。”

    陈政急忙表示:“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来到医馆门口,却见钱串子坐在地上,正在大兵们的包围下打着瞌睡,乐乘上前踹了两脚,骂道:“麻利儿的给老子爬起来,今日若抓不到那些个奸细,老子便要将你游街示众!”

    钱串子翻身而起,打着呵欠道:“二位再不出来,那些人怕是已到咸阳了。”不经意间,钱串子看到了陈政腰间的水晶组配,惊呼道:“哎呦!这件宝贝怎么…,怎么…”

    乐乘骂道:“关你屁事!”接着朝陈政一拱手:“请吕公子先行一步,待我抓住了那些个奸细,再回宫向赵王复命。”

    陈政将李牧唤到近前嘱咐一番,转身坐上赵王的马车,直奔王宫而去。途中,刚好路过吕老爷子的住处,陈政招呼马车停下,进去向吕老爷子报个平安。

    当听说老吕家的惊天计划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吕老爷子本来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随即又变得七上八下起来。

    吕老爷子的担忧不无道理,秦国和赵国真要是再打起来,异人公子的小命会不会交代到邯郸呢?赵王和平原君会放他回咸阳吗?就算他侥幸回到了秦国,就能保证将来顺顺当当地登上王位吗?就算他当上了秦王,谁能保证他不会翻脸不认人,上演一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呢?万一中间发生意外,老吕家的投资可就血本无归、打了水漂了,没准儿身家性命能否保全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商场和官场虽然是两个世界,却永远在同时上演着以喜剧开场而以悲剧落幕的剧情。

    商场,是残酷的,它可以一夜之间让你从首富变成首负,轻描淡写地在你的资产前面画上一个小小的横线,正数和负数,荣耀和屈辱,欢呼声和谩骂声,其实只有一步之遥。当财富的光环瞬间消失不见,那时你会觉得,路边一个兜里装着几个烟头儿的乞丐都是那么幸福惬意。

    官场,是冷酷的,那是一条将人改造成魔鬼的生产线,一个原本单纯善良的人从这一头进去,另一头便是一个个奔跑而出的狰狞面孔,在他们当中,有人装扮成凶神恶煞的样子、然而仍隐藏着最初的灵魂,有人将灵魂廉价的卖给了魔鬼、只为在魔兽的世界里抢到一席之地。

    对于吕老爷子的一番絮叨,陈政既没有时间解释,也无心解释,历史的车轮虽然在自己身上碾压了很多遍,让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考验,可前进的方向不会发生改变,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人的主观意志无论多么强烈,人的主观愿望无论多么美好,在历史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到了赵国王宫的大殿内,只见赵丹居中而坐,在他的身旁坐着赵胜。下首处,荀子和韩非并排坐着,对面则是两个陌生的面孔。

    早有王宫侍卫通报了陈政的到来,见陈政跟随着一个侍者进了大殿,赵胜起身走了过来,指着荀子身旁的一个座位道:“吕老弟如何这时才到?还不快快入席?”

    陈政站在大殿当中对赵丹拱手施礼道:“见过赵王。”

    赵丹抬起右手,和颜悦色道:“吕公子何必多礼,快快平身。”

    陈政刚想转身入席,却被赵胜一把拽住。

    赵胜指着一个陌生人道:“吕老弟,差点儿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楼昌楼大人。”

    陈政心中陡然一惊,转身细看,却见这位楼昌大人五短身材,身形稍胖,年纪约在六十岁上下,眉宇间一派祥和之气,长得真是慈眉善目,让人油然生出一分好感。

    楼昌起身拱手道:“早就听闻这位吕老弟有胆有识,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不凡。若是老夫没有看错的话,吕老弟腰间之物,可是当年齐襄王赐与田单将军的随身配物?”

    没等陈政开口回答,楼昌身边那位也站了起来,一脸自信道:“水晶者,水之精华,千年之寒冰也。普天之下,也只有齐国出产此等宝物。昔日我在临淄之时,能够随身佩戴此物者寥寥无几,即使是齐国的宗族显贵,也未必拥有此物。这位吕公子能够得到这件宝物,若非千金购得,则必是机缘造化使然呐!”

    陈政扭脸一看,此人年纪约在五十开外,眉宇间透出一股精明干练,看穿着打扮也甚是考究,如果不是在王宫里遇到,怎么也不会将此人与赵国的大臣联系起来。

    “哈哈哈哈!”赵胜大笑起来:“郑大人不愧是当年行走天下的商贾之人,果然是见多识广。哦对了,你和这位吕老弟可有的聊了,你有什么做生意的心得,还要传授吕老弟才是。”

    郑大人,难道是郑朱?

    赵丹对赵胜道:“平原君,还是先让吕公子入席,不要站着说话才是。”

    赵胜忙道:“对对对,咱们坐下说话。”

    众人各自归座,陈政看着赵胜拱手道:“方才平原君介绍的这位郑大人,不知可是郑朱郑大人?”

    赵胜击掌道:“没错儿没错儿,赵国只有这一位郑大人,他可是赵国的宝贝呀!”

    郑朱摆手道:“平原君如此一说,郑朱可是愧不敢当。郑某当年不过一个贱买贵卖的生意人罢了,若不是平原君在先王面前极力提携,郑朱哪有今日这般光景?!”接着看着陈政拱手道:“不知吕公子如何认得我呢?”

    陈政心想,我去哪认识你去?!无非是在范睢那间密室里见过你的名字罢了。眼前的楼昌和郑朱在赵丹面前如此这般,真要是暗地里私通秦国的话,那赵国恐怕就没戏唱了,没准儿用不了多久赵王就得吊死到哪棵歪脖子树上去了。

    “楼大人和郑大人在赵国声名显赫、家喻户晓,我当然是早有耳闻了。就是今日,我还在邯郸城的医馆中听人提起两位大人。”

    赵胜听陈政提到医馆,一笑道:“听荀子先生说,吕老弟一早便出门而去、不知所踪,恐是为了蔺上卿去了那家医馆。方才赵王已过问了此事,好说嘛,待会儿我便派人将蔺上卿接去便是。”

    赵丹笑道:“蔺上卿乃是赵国功臣,如今已是久病不起,哪能连个调养身体的地方都没有呢?平原君也是,如此大事不早告知本王,若是外面人议论起来,怕是要说本王不近情理了。”

    陈政却不管那么多,将医馆中的情形向在场众人简要叙述了一番,当说到医馆中连赵王在内,还有很多天价病房长期闲置时,赵丹疑惑地看着赵胜:“平原君,有这等事?”

    赵胜紧张地回应道:“都是那些见利忘义的人信口雌黄而已,这王宫里有那么多御医,大王哪里会去那种地方调养身体,再说了,王后和宦者令他们为了备战秦国,那也是节衣缩食,哪能放任此等荒唐之事。至于我和楼昌、郑朱两位大人,更是从来没有去过。大王放心,此事定要严查,那些房子也定要百姓们住进去。”

    赵丹笑道:“王叔办事,本王当然放心。”

    赵胜深喘了口气,挥手招呼侍者们:“上酒!”

    在侍者们忙活的间隙,荀子朝陈政身边凑了凑,贴耳道:“吕老弟,老夫看此事没那么简单,还是少说为妙,以免招惹无妄之灾啊!”

    陈政这才似有所悟,刚才自己的一番话,不知要断了何人的财路。也许只有赵丹被蒙在鼓里,赵胜、楼昌和郑朱他们都在装傻充愣呢?想到这儿,陈政的脑海中闪过吝啬节俭的道光皇帝来,以及那三百两银子一个的天价鸡蛋。

    赵丹显然已经知道了异人的事情,频频举起酒樽向陈政致意,欣喜道:“吕公子为了赵国真可谓不辞劳苦、不惧凶险呐!此番从咸阳满载而归,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啊!”

    席间,赵胜凑到赵丹耳边不知嘀咕着什么,赵丹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然后又叮嘱了赵胜几句:“此事就交给王叔了,定要看紧了此人,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在赵丹和赵胜叔侄俩窃窃私语之际,楼昌和郑朱也没闲着,端着酒樽走了过来,接连向荀子、陈政和韩非发起了进攻。

    在陈政的眼中,楼昌俨然是一个面目慈祥的长者,很难与范睢密室里的竹简扯上关系,可自己又分明看到了竹简上的字,也只能用“画猫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来解释了。

    更令陈政感到好奇的是,郑朱当初竟然是个经商之人,他是如何弃商从政的呢?

    从楼昌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个郑朱原本是个承揽土木工程的包工头,也就是赵国某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由于跟平原君赵胜不知何时拉上了关系,赵国王宫只要一有大型开发项目,这位郑总就拉来一帮陪标的小弟,反正是程序合法、手续齐全,由于每次都能在毫无竞争的情况下拿到令人垂涎欲滴的项目,郑朱在赵国房地产界被亲切地称呼为标哥。后来,这位标哥跟赵国先王赵惠文王的王后攀上了亲戚,通过这条线,又将王宫里包括掏粪工在内的所有人的母难日记录在册,每次走进王宫总能带去很多惊喜,于是乎,标哥的事业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赵惠文王看在枕边风、耳旁风、过堂风反正是八面来风的份上,亲切接见了这位完成了财富原始积累,急待提高社会地位的商人,结果发现这位媳妇的娘家人不但人脉极广,而且口才极好,那就交给你个任务,去趟秦国吧。

    当时,秦国派兵攻占了赵国的蔺地、离石和祁地。赵国说了,我可不可以用焦、黎和牛狐这三个地方跟你抢去的地方做个交换。秦国一想,自己也不吃亏,换就换。结果呢?秦国如约退出了辛辛苦苦占领的三座城池,赵国却把秦国当猴耍了,说好的翻三个跟头就给块儿糖吃,最后糖没见着,熟悉的鞭子声又响了。

    在这种情况下,赵惠文王派郑朱去了趟秦国,说来说去其实就一句话,这件事儿是不听话的臣子们干的,赵王他老人家并不知情。嬴稷一听,啥?敢跟我玩儿这一套?找打!

    秦赵两国也分不清先抢地盘儿的秦国对、还是说话不算数的赵国错了,一场阏与之战就此爆发。秦国大军铺天盖地般包围了赵国的阏与,求援电报雪片般飞进了赵国王宫。当时就连身经百战的廉颇都觉得阏与那个地方道路崎岖、难以取胜,偏偏这时的赵国还有一位名将,也就是赵括的老爷子赵奢。经过赵奢一番主动示弱,秦军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最终在赵国大军长途奔袭的攻势下溃不成军。不甘兵败的秦军又去进攻赵国的几地,又被廉颇打了回去。

    郑朱第二次入秦是在秦赵两国在长平相持不下之时,当时郑朱是抱着休战求和的目的去的。嬴稷和范睢为了断绝赵国的外援,对郑朱是红毯铺地、夹道欢迎,各国在咸阳的使者一看,急忙向本国发报:秦赵已然修好,切勿轻举妄动。

    陈政这才想起,李牧曾经在自己面前提到过此人。从郑朱两次入秦的情况看,可以得出两点结论,其一是赵惠文王和赵孝成王都对郑朱给予了高度的信任,其二是郑朱敢在秦赵刀兵相见之时踏进咸阳,说明此人的胆量非同一般。如果非要归纳出第三点的话,那就是赵何和赵丹这对父子在跟秦国赖账的问题上,具有高度一致的遗传性。可惜的是,他们选错了对象。

    楼昌和郑朱又来向陈政劝酒之时,陈政冷不丁问道:“我听说郑大人不日便将再赴咸阳,不知所为何事?”

    郑朱的面目表情只在瞬间停顿了一下,随即看着楼昌笑道:“这可要问楼大人了。”

    楼昌却道:“此事吕公子是听何人所说,难道是秦国的范丞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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