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同州沙苑,一场大规模的秋狝正在进行,天子率领勋贵、文武百官骑马驰骋,围猎走兽,场面十分宏大。

    沙苑是皇家御苑,栖息着大量飞禽走兽,距离长安不算远,又有行宫,每年秋天,是最合适的狩猎场所。

    但人们围猎的猎物却有些特别,并不是关中地区“原产”的飞禽走兽。

    譬如来自美洲的火鸡,这是一种会飞却飞不高的鸟禽,体积比一般野雉要大,是绝佳的打猎目标。

    有来自澳州的鸵鸟(鸸鹋),这是一种不会飞的陆行走禽,体积不比火鸡小,但跑起来速度极快,还会跳跃、变向跑,是需要一定狩猎水平才能猎杀的猎物。

    还有来自辽东的狍子,这是一种外表、体型类似鹿的走兽,跑起来很灵活,有时很蠢,有时却很聪明,想要成功猎获,需要一定的捕猎技巧。

    但这些禽、兽的捕猎难度,都比不上一个庞然大物。

    “籍贯”辽东的大黑熊,足有两人高、近千斤重,发起狂来可以撞断大树,将牛拍死,此刻却在猎犬的围追堵截下夺路狂奔。

    成群结队的猎犬,不停撕咬着黑熊,黑熊实在摆脱不了便垂死挣扎,挥舞双臂疯狂反击。

    矫健的猎犬丝毫不惧,轻松躲过黑熊的各种反击,还能将黑熊咬得遍体鳞伤。

    宇文温和“爪牙”们趁机骑马逼近,用装着特制猎箭头的箭矢射黑熊。

    黑熊皮厚肉粗,一般的箭矢急切间射不死,但特制的猎箭头不一样,每射中一下,就能将击中部位的筋肉、血管切断。

    第一头黑熊很快完蛋,随后第二头黑熊出现,而宇文温和“爪牙”们则换上了猎铳,用火器猎熊。

    双管猎铳发射的弹丸,杀伤力很强,是辽东狩猎队的标配,无论是熊、虎还是野猪,在成群的双管猎铳面前就是菜。

    宇文温花样射杀五头黑熊之后满载而归,回到大帐,坐在胡床上,烧烤猎物,然后亲自操刀给勋贵、文武们分肉,一边吃,一边和大家闲聊。

    与此同时,太子及诸位皇子,分别率领贵族子弟、军校生们游走于猎场内比赛打猎,以猎物多少作为竞赛的标准。

    《周礼》记载:君王四季田猎,分别称作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这样的打猎活动,并不是简单地消遣,而是军礼的一部分。

    从事先的准备到具体的实施过程,从获取的猎物到结束后的分配、赏赐,都有一套复杂的礼仪。

    田猎不仅注重参与者的身体素质、武艺技能,还讲究集体的配合、整体水平的发挥,一场田猎宛若一场谋划周密的重大军事战役。

    所以,周天子四季田猎,就等同于召集诸侯、士大夫进行军事演习,是很重要的军事活动,也是君臣间、诸侯间深入交流的政治场合,而不是简单地娱乐。

    千百年后,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同样是历朝历代君王要进行的军礼性质活动,再柔弱的君王,这个时候都要身着戎装骑马射箭,哪怕只是射兔子都得射。

    当然,以宇文温的身体条件及骑射水平,只是射兔子就太那什么了,有司这次准备的“压场”走兽,是来自辽东的黑熊。

    当然,这些黑熊离开辽东时还是熊崽,其实是在沙苑长大的。

    文武官员及勋贵们陪同天子打猎,所得猎物多寡,成为天子“论功行赏”的依据,而现场烤肉分吃,不仅仅是用餐,也是为了体现天子作为军事统帅的“赏罚分明”。

    千百年来,天子四季田猎的规矩都是如此,不过现在有了新花样,那就是君臣一起抽烟。

    一个个精致的烟斗,各种材质都有,填好烟丝后点燃,持有者时不时嘬上一口,吞云吐雾,那场面极其“玄幻”。

    宇文温作为“烟草推销员”,心里一边叫苦,一边抽着烟斗,和勋贵、文武们谈笑风生,说起火车。

    因为关中铁路通车,所以君臣到同州沙苑田猎十分方便,不仅人员出行便捷,大量物资运输的成本也低了许多。

    如今关陇铁路秦岐段(渭水峡谷)已经修好大半,到了明年正式通车,田猎的地址就能选在陇右,而有了火车,那么多人浩浩荡荡去陇右,运输成本大降,还不会劳民伤财。

    铁路的好处,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说起铁路来话题源源不断,谈笑风生间,宇文温见诸位吞云吐雾,心中高兴的同时,也暗暗叫苦。

    作孽啊,每吸一口烟,怕不是少活一个小时....

    宇文温心里叫苦,是因为他知道抽烟不好,影响健康,但却不得不带头抽烟(适度),即便他“本来”是不抽烟的。

    这都是为了尽快推广烟草,让“抽烟”成为时髦的生活方式,使得烟草行业快速发展,为国家带来充足的税收,毕竟即便在后世,烟草税都是不可小觑的财政收入。

    抽烟有害健康,这没错,但为了大局(财政收入),宇文温只能硬着头皮亲自推销美洲烟草。

    虽然前两年探险队就在美洲发现烟草,他却不急着推广,而是让人研究烟草的制备、加工技术,又摸索各种材质烟斗的制作工艺,直到一切就绪,才开始“营销”。

    从今年年初起,一有机会他就赐烟、赐烟斗,把美洲烟草当做香药一般的高档奢侈品送人,还带头抽烟(适量),让官员和贵族们尽快熟悉这种很有逼格的提神方式。

    效果当然不错,因为烟草本身就有魔力,能够让人上瘾。

    所以,用烟斗“抽烟”提神这种行为,很快在贵族、官僚圈里流行起来,当然,宇文温不会强迫所有人都要抽烟,臣子们可以把御赐烟草、烟斗当摆件,他是无所谓的。

    现在,虽然宇文温心里在叫苦,面上却笑眯眯,潇洒地抽着烟斗,和臣子们大谈烟草的好处。

    “烟草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提神,还能入药,确实造福了美洲的当地百姓,但是,好处不仅如此。”

    他嘬了一口烟,潇洒地吐了个烟圈,继续说:“发酵到一定程度的烟叶,拿来泡水,泡若干时间后,其水喷洒在庄稼上可以防虫、驱虫。”

    “这不是朕乱说,工部做过大量实验,喷洒烟草叶水的农田,病虫害的发病率要比没喷水的农田低至少三成,对了,英国公想来对此也有心得。”

    杨济平日不抽烟,此时是为了应景才硬着头皮抽烟,听得天子提到自己,赶紧“现身说法”,将自己组织队伍培育玉米过程中使用烟草驱虫的成功例子说出来。

    大家都知道杨济兼任“玉米使”,一直在为培育高产玉米而努力,如今听得天子和杨济提到烟草能够当做“农药”,保护庄稼、果树避免虫害祸害,倒是颇为诧异。

    听天子的意思,是要在中原大规模种植烟草,不仅用来制作烟丝供人抽烟之用,还要将其作为原料生产农药,确保各地庄稼有效对抗病虫害,确保农田增产。

    许多人一边抽烟,品味着美妙的感觉,一边感慨着:收税、增产两不误,这烟草还真是好东西呀!

    身着戎服、两手空空的中书令王頍没有抽烟,因为他觉得抽烟有害健康,而自己年事已高,要注意“养生”,加上天子不强求大家抽烟,所以即便得了御赐烟草、烟斗,他也从来不抽。

    此时,他饶有趣味的请教:“陛下,微臣听说这烟草亦可以制作驱蚊蚊香?如那除虫菊般?”

    “没错,实验表明,烟草叶制作成香后,点燃的烟雾亦能驱虫,效果不亚于除虫菊....”

    宇文温说着说着,向坐在队列之中的王世充示意:“但若不是王侍郎当年历尽千辛万险,从极西之地弄回除虫菊,南中和岭南百姓,就要多受毒蚊十余年的祸害了。”

    受宠若惊的吏部侍郎王世充赶紧起身行礼,连称“陛下过誉,微臣不敢当”,坐下后,一边听天子说那美洲的奇闻异事,一边和其他人那样,美滋滋的用烟斗抽烟。

    他有天子御赐的玉烟斗,抽过几次烟后就喜欢上了这种提神方式,因为一抽烟,就觉得自己思路清晰,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所以王世充每天都要用烟斗抽上一两次烟,叼着烟斗也成了他的习惯,御赐的烟丝不够抽,就自己向商社买。

    不止他,许多权贵都开始喜欢抽烟,然而中原的烟草种植才刚开始,产量不够。

    正好从今年开始北洋贸易公司运回大量美洲烟草,可谓是“远水解了近渴”。

    但是,作为一个聪明人,王世充当然能从天子反复强调的“过度抽烟有害健康”这句话里,体会到一丝异样。

    老这么强调,怕不是“正常抽烟也会有害健康”吧?

    王世充觉得抽烟时烟雾肯定会进入肚子里,久而久之必然祸害肺,无非是祸害轻重程度不同罢了,天子老是这么强调,大概是某种程度上的暗示,以表明抽烟太多日后出了问题,莫要怪天子事前没有说明。

    这是王世充琢磨出来的道理,但他还是心甘情愿的抽烟,无他,天子为了推广烟草都亲自抽烟了,他要有多傻才为了健康不抽烟,以至于让天子记住他“不识抬举”?

    王世充又抽了一口烟,惬意间,不由得心中感慨:话说回来,这烟草可真是好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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