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很是赶巧,水浪还算平稳。我熟门熟路的遁游到那条海底小道,绕过变化莫测的水浪暗流,用血打开了关着清胥师父的结界罩子。

    从前宵炼师父让我加紧习练结界的本事,可我向来能在结界中自由穿行,偶尔遇见难缠的,便就祭出几滴血来,这方法轻省又简单,又何须再分出心神修习结界之法呢!是以一直未曾正经修习过。

    .

    “师父,我来了。”

    “师父,我终于练成了穿无术……虽然修得还不够好,但总归是练成了,你高不高兴?”

    “师父,宵炼师父说我修习的进度太快了,命我放缓修习,我心里不乐意……后来我便寻了几位师兄,让他们抽空教我,结果被宵炼师父知道了,倒是将那几位好心帮忙的师兄严惩了一顿。”

    “师父,我看见你在成道殿的塔楼里放的那片竹林了……有时候我想你了,便会溜进去看看。”

    “师父,前几日炎华大师兄来了……是来医治青山和元弃三师兄的……我没遇着他……但我若是遇着了,我也许能够心平气和的同他说上几句。师父,我想我已经真正释然了。”

    “师父……”

    师父的双唇色淡如水,未绾未系的青丝黑发披散在颈后,眼睛紧闭着。有时候我会愣愣的看着师父,期待他会突然睁开眼睛,然后对我轻笑。

    我躺在师父身边,捧着师父的手,将脸凑去蹭了蹭,与其说是跟师父说话,倒不如说,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有时候很希望师父能知道我这几年在他手心里写了这许多的话,有时候,又庆幸师父不知道我的那些可笑事,还有那些伤心事。

    .

    中午我们聚在饭堂吃饭,盛饭的时候,见元弃三师兄的脸色很是康健红润,果真是好清了。这段日子,大多时间都是在小羽师兄那里搭饭,有的时候宵炼师父遇见茵姬下厨了,也会为我留得一碟精致小菜,有时候干脆将我直接叫去华光殿吃饭。是以,元弃三师兄生病的这段时日,我也倒没有饿着。

    吃完饭,小羽师兄照例同青山去散步消食了,而我和莫言总喜欢喝上几杯茶水,于是我们两个便到我屋子前头的花架下,支了红泥炉子煮茶。等着水开的间隙,我便同他抱怨宵炼师父严令我放缓修习。

    莫言靠在藤椅上看着我,“宵炼师父说得没错,以你这样的天资和修习进度,或是会很快修到形神期。可是,那道无可演算的天劫也会早早临到。你这凡子肉身的,修习根基还不甚稳固,届时恐怕很难承受天劫。”

    我不以为然道,“早来迟来,反正都是要经历一场天劫,还不如早早历了算了。”

    莫言拧了眉头道,“你说的轻松,天劫可不是闹着玩的,凡子肉身很难承受住,多有躲不过的。”

    莫言不知道清胥师父的事,所以他也并不知道我这般着急修习是为了何故。若我能尽早渡到形神期,脱去凡胎有了仙者神识,我便能尽早进入师父的神识去唤醒他了。师父祭出自个儿的元神做了层防护的罩子,可那罩子已被那恶兽撞裂了许多,我担心师父。

    莫言见阿瑾垂着眼皮子默着,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其实他心里对此一直很有疑问,他知道阿瑾的性子,她绝不会为了早早脱去凡胎肉骨而去狠命修习,但到底为了何故,他便不得而知了。他默了一会儿,道,“上凤这次回来,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我楞了楞,“我原是看出他有些不高兴……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不大对。”往常上凤总喜欢跟在我后头玩耍,即便有时候耍小性子,也是第二日便好,还没像现在这般……况且,他这次回来,都寡言了许多。“我问过他一回,他却是转了话头,我见他不愿谈论,便也没再问了。”

    我见水烧开了,便从罐子里拿了几朵晒干的小菊花放在茶杯里,莫言拎了水壶将煮开的热水倒了进去,杯子里干瘪的白菊花经热水一过,瞬时绽放开来,白色花瓣舒展在翠色杯子里,瞧着很是雅致。

    莫言盯着手中的菊花茶,道,“你有没有发觉……上凤的术法进步很大?”

    我眨了眨眼,“上凤不常在我们面前使出术法……只是有一回,我去海边的时候,正遇见他在后崖那里习练,我瞧他习练的还不错,只是术法招式倒是未曾见过。”那时见他正专心习练,再之,我又要去海里找清胥师父,便也没同他打招呼了。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他见阿瑾不明白,便道,“当初宵炼师父不过念在他是九天三界仅存的凤鸟,见他没有住处,便让他在这里暂住着。上凤虽是住在这里,可也不是过来作清胥山徒弟的。莫言呷了一口茶,继续道,“是以,他的术法是谁教的?”

    我听了莫言这话,愣了楞,“……会不会是他瞧着我们习练的时候,跟着学的?”

    莫言将扇子打开,对我摇了摇,“前段时日,当时你修习的没日没夜的,有几次晚上无聊的紧,我又不好扰你,便去了饭堂前头的亭子里头坐会儿,顺带瞧瞧池子里头的横公鱼。回来的路上瞧见一个影子从树顶上掠过,定睛一看,才知是上凤。你是知道我的,我瞧着奇怪便轻手轻脚的跟了过去……就在你方才说的海边后崖,见他就着夜色在修习……那些招式却不是我们淸胥山的。”

    “许是他在外头学的?”我觉得有些疑惑,“可我没听上凤说过他在外头还有个师父啊?”

    “千把年前,我曾遇见一个邪灵鬼族的人,还同他交过一回手,那招式术法……同上凤的很像。”

    莫言这话虽是淡淡道来,却把我给吓住了,“你的意思……意思是上凤同那些邪灵鬼族的人有关联?”

    “……不好说。”

    .

    同莫言喝了一场茶,喝得我心神不定,上凤会和邪灵鬼族的人有关联吗?若是有,关联的可深否?天族这几年严正以待,防得便是邪灵鬼族,若……九天那里发现上凤同他们有关联,那可怎么好?

    对着桌上的冷茶看了一会儿,心里一团乱麻,终是忍不住跑去山下仙使住处去寻上凤。我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大师兄从前施了术法的笼子里,眼底有几分冷硬,一脸心事沉沉,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见我来了,脸上很是惊讶,“阿瑾?”

    他站起身,从外头搬了张椅子进来,“坐吧。”半晌却没见到阿瑾坐下,抬头见她正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脸色看起来很是忧心,“怎么了?遇着什么事了?”

    “我只是无聊的紧了,不如……你陪我出去习练习练?”阿瑾弯了嘴角对着自己笑了笑,他愣了楞,阿瑾从未找他陪着习练过,今日怎么……他垂着眼皮子默了默,抬头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抹笑,“好啊。”

    “不如我们去海边习练罢!那里空旷些。”

    他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睛里不知含了什么内容,“……好。”

    .

    海边的风浪很大,他二人的衣袍被海风鼓得直震颤。站在礁石上的她霜衣如雪,华光无双。衣领处的点点桃花纹绣更衬得她无比绝丽。她向来喜欢白衣,那样素净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却别有颜色。他一时愣住,直到他感觉到一团剑气激射而来,才收了心神应对,笑道,“练剑么?”

    他平手伸出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剑,见阿瑾手中的那把青光剑迎风刺来,他知自己避无可避,便后跃至另一块礁石上,背脊已贴上了崖壁,阿瑾也随之持剑而来,他苦笑着用手中的剑挡住斜刺而来的剑光,没成想,那道剑光忽然合着海水化作无数光影,向他洒刺过来,他眼中露出惊讶神色,原来阿瑾的剑术竟然如此厉害!他忙凝了心神仔细瞧那快要近身的光影,终于找出一处破绽,他眼中露出喜色,将剑刺进那处破绽里,又顺势一挑,利落的解了一围,他转过身来,朝着阿瑾微微一笑。

    见他轻易破了自己这招新学的剑术,方才那几个急招也被他轻易破解,心内有些气恼,轻咬唇瓣瞪了他一眼,又思忖了会儿,手中捏了剑诀,平刺过去。

    上凤见她举剑平刺而来,剑尖急颤,看不出攻向何处。在他抬手蓄剑的时候,却忽然不见阿瑾的身影。穿无术!阿瑾她竟会穿无术?!一个没有渡过形神期的凡子肉胎竟能学会穿无术?他惊讶过后,笑了笑,所幸抱着双手闭起眼,忽的,身后传来一道急速剑气,想必那把长剑使得极快,却未听见丝毫青刃劈风之声,足见剑劲之柔韧。他若是侧身再避,恐怕已是太迟了。他腾得跃到空中,反身追剑。他这一招剑势凌厉至极,虽是能立刻反守为攻,可也将自己置于不复之地。

    我愣了楞,盯着他穿着的那件青色衣服看了半晌,将剑收回了剑鞘,“罢了,不过练剑罢了,你又何须用上这招呢!”

    上凤笑道,“堵得便是你不敢封架这一剑。”

    我皱着眉,“哪有人练剑像你这般不要性命的,你可知道方才若我将剑刺进去,那可真就伤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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