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和耳鸣的状态一天比一天严重,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里的嗡鸣声就挥之不去。

    这几天的晚上每当头疼感增长,无法专心阅读犯人约谈记录的时候,我便开始尝试以抽烟来缓解。本想借着香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可是最后不但什么都没有缓解,反而头疼的感觉却越来越强。

    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记录,一页接一页的翻过。

    我开始怀疑如果在这么继续下去,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大烟鬼,没有香烟就没有办法工作。

    今天,当我再次听到“11.11连环碎尸杀人案”的时候,脑袋里一片空白,所有思绪完全处于半停止的状态。那段被我刻意尘封、不愿去触碰地记忆,被人毫无征兆的揭开。犹如伤疤还未痊愈,却被硬生生揭去了最外层的结痂,自以为干涸的血液,再一次由内心最深处迸发出来……

    感受着心口处传来的阵阵压迫感和难以承受的窒息感,传遍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心志坚定,不太会受到外界干扰的人。可是我却忘了人类是群居动物,需要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从最小的群体到最大的社会,都是由每个独立的人所构成的。

    也许你在某一时刻不会受到其他人的干扰,但是你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其他人对你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可能是潜移默化的。

    ******

    年裕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小餐厅,却发现自己处于一种纠结、对立的心里矛盾当中。

    一方面,年裕十分迫切的渴望见到当年“11.11连环碎尸杀人案”的真凶。因为,每一个学习犯罪心理学的人,都想破解连环变态杀人狂的内心世界。随着自己接触越来越多的犯人,这种渴望也在年裕的心里萌发。

    另一方面,年裕也十分害怕见到那个曾经传授自己心理学知识的陈朋教授。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陈朋,曾经的授业恩师,如今的阶下囚,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反差,让年裕无法坦然的去面对。

    此时,北江监狱行政楼里正准备去交接班的狱警们,都注意到这个神情恍惚、脚步蹒跚的年裕。

    有几个平时接触过年裕的狱警,跟年裕擦身而过的时候,想跟他打声招呼,年裕却之诺罔闻毫无反应。

    “这孩子怎么了?该不会在咱们监狱呆的时间长了,得失心疯了吧?”一个较年长的男狱警望着年裕渐渐远去的背影,小声的嘀咕着。

    监狱长陈廖的办公室外年裕站了好久,始终没有办法抬起手去敲响那扇房门。

    直到办公室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陈廖险些撞在年裕的身上,年裕还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年?你怎么在这?”陈廖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前的年裕。

    “我……我……他……”年裕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这是咋啦?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支支吾吾的。”陈廖皱着眉头,看着年裕显得有些不耐烦。

    “陈……陈叔叔……我能不能见一个人……一个犯人……”年裕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廖,声音颤抖的说道。

    “不就是见一个犯人嘛!用得着这样支支吾吾的吗?真是的,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陈廖笑着拍了拍年裕的肩膀。

    “陈朋……我要见陈朋!”

    年裕从喉咙深处吼出了十分沙哑的声音,这声音虽然不大,却惊得陈廖连连后退。

    “你……你要见谁?”陈廖不停地往后退着。

    “陈朋……“11.11连环碎尸杀人案”的陈朋,我要见他。”年裕十分坚定的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他被关在这所监狱里?是谁告诉你的?你父亲?”陈廖一把将门口的年裕扯进了办公室内,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

    “我要见他……”年裕微微地的低着头,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陈廖。

    “那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陈朋被关在这里的?”陈廖双手紧紧地的攥着年裕的双臂,由于用力过度陈廖的手指已经开始发白、青筋突显。

    “我知道他被关在这,我想下一个约谈的犯人就是他。”年裕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可能,你父亲曾经亲自交代过,没有他的同意,谁都不能见陈朋。”

    “那我给他打电话!”年裕拨开陈廖的双手,往后撤了一步从裤袋里掏出电话便拨了过去。

    从正式进入北江市公安局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年裕从未主动给父亲年洪打过一次电话。而今天却鬼使神差的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儿子!什么事?”

    电话刚刚响了一声便被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

    “爸……我想见一个犯人。”年裕低声地说道。

    “你不是北江监狱做实习报告呢吗?我跟陈廖打过招呼了,你想提审那个犯人都可以,你没找他吗?”

    年洪已经记不起,年裕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低头求过自己了,当他听到儿子似乎有困难让自己解决时,虽然嘴上强硬的态度没有改变,可是心里却是开心的。

    “陈叔,他……他不同意。”年裕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陈胖子是怎么办事的,好了,你把电话挂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我亲自打电话交代的事情,也能让他给我办成这个样。”

    “陈叔就在我身边……”说着年裕将手里的电话递给了陈廖。

    “陈胖子,你的耳朵聋了吗?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儿子到你哪里去做实习报告你要全力配合,你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吗?要不是看在咱俩同学一场的份上,我能放心把儿子放到你哪鬼地方去实习吗?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我儿子在你那里想见那个犯人,你必须让他见,但是一定要注意保护他的安全。不能有任何问题,除了什么事别怪我不讲同学情面……”

    年洪在电话里丝毫没有给陈廖说话的机会,只是不停地的在电话那段大声的吼着,陈廖不得不将电话的听筒从耳朵边移开。

    “老年……可是,小年他……”

    陈廖等着年洪在那端吼完,才小声地说道。可是还没等陈廖把话说完,电话里又传来了年洪的大吼声。

    “可是什么可是,我的话你没听明白吗?用不用我当面跟你说啊?陈胖子,我再说一遍,年裕是刑侦支队的实习犯罪心理咨询师,他想了解各类犯人是他的本职工作,即使他不是我的儿子,你都要配合,知道吗?”

    “好吧!我知道了,不过……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谁让他是老年的儿子呢!”陈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的将手机还给了年裕。

    “儿子!虽然,爸爸跟你陈叔是这么说了,不过你也不能做出什么违反监狱规定的事,一切要按监狱的管理制度来,不能乱来,知道吗?”

    年洪对年裕说话的语气要比刚才轻了很多,一个铁骨铮铮干了半辈子刑侦工作的老警察,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这么多年,年洪他对年裕严厉的管束,小时候对年裕犯错时的非打即骂,并不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反而是对年裕抱着很大的期望。一心扑在刑侦工作上的年洪,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去陪伴年裕成长,而且他这个性格直爽的东北汉子,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年裕的疼爱。

    所以,年洪只能不断地给年裕设置各种各样的目标,让年裕去完成他心中的期望,才有理由去显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心。

    “爸,我不会给您惹事的。我知道哪些是我能做的,哪些是我不能做的。您放心吧!”年裕死死地抓着手机,却轻声地说着。

    在年裕的心里,父亲就是一座屹立在自己头顶上的雪山。

    巍峨、严峻,甚至连让他一窥全貌的机会都不会给他,只有在自己不停地完成着父亲的既定目标时,他才会走进你,为你制定下个攀爬的目标。

    虽然,平时年裕和父亲年洪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可是在年裕心里对父亲的敬畏却从来没有减少过,哪怕如今只是简单的通个电话,年裕也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压力。

    挂断电话后,年裕与陈廖完全处于沉默的状态,两个人都不愿意先开口说话。最后,年裕实在是没有办法就这么与陈廖,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下去了,只好先开口说道:“陈叔,我只是对这个案件和这个犯人感兴趣,你就安排一下让我和他谈一谈,随便找什么时间都行。我听您的安排……”

    “年啊!不是陈叔刚才故意刁难你,只是那个案子和这个犯人实在是太特殊了,当年你也知道那起骇人听闻的惨案。为了能破获这个连环碎尸案抓到真凶,你爸爸他们不眠不休的熬了多少个通宵,几百人连续奋战了两个多月才将他抓住。

    当时,为了平息社会上的舆论和老百姓心里的惊慌,官方不得不对外界公布已经将他执行枪决了。可是,因为还有一些其他的凶杀悬案没有完结。结合他的犯案手法你爸爸他们怀疑这些悬案可能都是他干的,只是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才不得不将他关在了咱们北江监狱,直到现在你爸爸手底下有一帮人还在调查他的案子呢!一天都没有放弃过。”陈廖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却没有抽上几口,只是拿在了手上,淡淡地对着年裕说着。

    “陈叔,我们这些学心理学的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对自己好奇的事,必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尤其是这种连环变态杀人狂,对于我们这些研究犯罪心理学的更是天敌,每个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学者,都将剖析连环变态杀人狂的犯罪心理作为终身奋斗的目标,我也不例外。所以,陈叔请您原谅我刚才的莽撞。真的对不起!”年裕站在陈廖的对面深深地鞠了一躬,一脸无奈的说道。

    “我明白……只是要见这个陈朋,你必须听我的安排,可以吗?”陈廖掐灭了手里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我听您的安排!”

    两天后的傍晚,正当很多北江监狱的狱警正忙着下班交接的时候。年裕却在陈廖的单独带领下,走进了北江监狱第一监区一个十分特殊的审讯室,在几个全部武装狱警的注视下,年裕终于再一次见到了“11.11连环碎尸杀人案”的真凶,原北江大学心理学教授陈朋。

    正当年裕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而对面的陈朋却先开口说道:

    “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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