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一役,独立团新成立的轻步兵营警侦营本就打得惨烈,营长赵长风本人重伤失去一条胳膊,一连长兼副营长严七官战死,副营长雷雄代理警侦营营长,警侦营官兵伤亡近三分之一;雪耻营亦是打出了雪耻营的血性,营长谢长隆战死,全营伤亡近二分之一;磐石营则是自营长凌洪以下,全营能回归广德防线的,不过32人。

    而那会儿兵荒马乱,无法补充任何编制,于是,由暂领独立团最高指挥官的团副张儒浩决定,于广德之战之前,将三营暂时合并成立第二营,由雷雄担任第二营营长。

    独立团由战前的第一步兵营,刺刀营、敢死营、磐石营、雪耻营、警侦营六大步兵营重新变成四个步兵营,其余诸部虽也损失惨重,但编制未变。兵力,已经由松江战前的5000余人锐减至3500余,减员近2000人。

    第23集团军警卫团的伤亡一样不小,由战前的3300人,减员至2300人。

    两团合兵一处加上第23集团军第144师,第145师,第146师,第147师,第十三独立旅,奉命扼守广德长兴一带,全军六万余人要替首都防御最重要的一条生命线。

    那是首都唯一能从内陆撤出的路,不管是平民还是军人。广德防线若失,则日军不仅前往首都一马平川,首都之民再也没了逃生之路。

    而水路,在首都保卫战之初,就因为唐上将的“慷慨激昂”,已经烧了渡口大大小小的船只,滔滔江水已经成了首都所有军民不可能离开的绝路。

    早在大战之前,刘浪就已经跟刘湘商量过,若日寇分三面向首都进攻,那第23集团军务必扼守广德一带。病重中的刘湘坚持了这一决定,和曾经时空中一样,派出了第23集团军绝大部分的精锐。

    日军第十军在松江遭遇重创,不光是战力最强的“地表最强师团”第六师团被灭了个干净,在9月份刚被重建的第18师团再次证明,日寇不过是纸老虎一枚罢了,如果没有重炮和飞机的支持,他们就是个渣。

    两个师团会和两个重炮旅团还有五艘轻型驱逐舰和几十架轰炸机围攻中方不过两万多人,固然是让中国军队这边受创严重,但其实他们也被打到哭。

    等他们花费了整整一个白天击溃了中国军人最后一道防线后,却发现,他们已经无力对撤退中的中国军队主力进行追击。两个师团,还能动用的步兵兵力,竟然不超过3个满编步兵联队,要知道,在战前,他们可是拥有8个步兵联队的兵力。

    这一仗打下来,对于柳川平助来说,就像王八啃骨头,肉没吃多少,却把自己大牙都崩掉了流了一嘴的血。

    堂堂第十军基本上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类型,若再像曾经的时空中一样还“下克上”贸然向中国首都进攻那无疑是找死的行为。但日军不光有柳川平助和谷寿夫这样的战争狂人,还有闲院宫载仁和朝香宫鸠彦王这样在军中占据很多话语权的日本皇室亲王,他们基本代表了日本皇室对待这场战争的态度。

    在闲院宫载仁的主导下,朝香鸠彦王由一介闲职的军事参议官被任命为日军淞沪派遣军司令官,并代替松井石根成为淞沪所有日军前线最高司令官,日军在短暂受挫后开始大步向中国首都发起进攻。

    超过十二万兵力的日军分三个方向向中国首都进行合围,而攻击广德方向的日军则是独立团的老对手,崩掉大牙的第十军剩余的一个半师团,不过他们还有从华北战场上紧急调过来的第五师团国崎支队。

    日军独立支队实际上是以一个步兵旅团为主,骑、炮、工、辎为辅组建的一个混合旅团,作战能力要更强于一个步兵旅团,兵力高达8000余人。

    虽然第十军在松江一役彻底被打疼,三个步兵师团仅余不到一半,但重炮旅团还有一个,战斗力依旧凶悍,再加上新入战场的国崎支队,总兵力也高达五万人。

    对于六万中国守军来说,广德之战依旧是一场血战,而且是不能后退半步的血战。

    刘浪虽没有亲身经历,但一封封发自独立团团部的战报,却将那一周的尸山血海尽展现于刘浪眼前。

    12月1日,驻守泗安县145师与日寇率先接战,三日夜中,泗安县城被日寇重炮轰击炮弹近万发,县城五度易手,终失陷。阵地失陷,145师残余兵力仅存不过一个步兵营,145师师长饶中将自戕于前线杀身成仁,天地同悲。

    12月4日,144师与日寇血战两昼夜,损失过半,失祠山岗要地,144师师长郭中将身负重伤。

    12月2日,我独立团、警卫团两部与日寇国崎支队及114师团第128步兵旅团对阵于界碑至广德城防线。

    日军兵力超过一万三千人,尚有飞机重炮助阵,虽经松江一战,我部两团仅余不足六千余,但无人有畏战之心,自别离于团座之日,全军上下皆下定决心与犯我国都之寇死战。此战,有我无敌。

    12月2日夜。白天我刺刀营所部击退日寇一个步兵联队连续八轮攻击,毙伤日寇超千人,但我部亦战损五百余人,刺刀营被迫弃守第一道防线,退入城中第二道防线。

    12月3日晨至12月7日傍晚。我部与进城日寇巷战,双方皆伤亡惨重,我部第一营营长叶子华中校不幸以身殉职,敢死营副营长张天佑少校重伤,警卫团团副程远山中校以身殉职,炮兵营长张宏振少校以身殉职,新任两步兵营长两人尽皆牺牲,我两团连排级军官伤亡尤为惨重。

    12月7日夜,根据集团军司令部令,我部奉命撤出空城退守界碑。

    。。。。。。。。

    看至此,刘浪早已满眼泪花。虽然早已知道那是发生于七年前的战斗,但刘浪依旧心痛难耐。连警卫团中校副团长和第一步兵营叶子华这样的主力营营长都需要亲临一线战斗并战死牺牲,可以想见那片战场上战况的激烈程度。

    之所以连排级军官伤亡惨重,那和独立团的作战方式也有很大关系。在骨子里都烙印着红色基因的刘浪的亲身带领下,独立团的军官们在战场上的口头禅从来都是“弟兄们,跟我上!”,底层军官身先士卒,独立团官兵们的战斗力和士气没得说,但军官的伤亡比例自然也比别的部队要大的多。

    虽然战场上军官战死会对部队指挥产生一定影响,但独立团同样制定了完善的指挥权接任制度,自他以下,各部主官战死,副手接任,副手战死,下一级第一序列主官接任。

    广德一役,最终由六万川军以战损超过五分之三的代价抵抗日军重兵达10日之久,由这条陆上通道撤出的首都军民超过30万人,这场3万换30万之战,被誉为川军第23集团军最壮烈一战。

    但首都,避不可免的失陷了。

    独立团和警卫团两团连续两战下来,不过一团之兵力,因战事未完,兵力暂时无法补充,经刘湘同意,两团暂合编一团继续应对接下来的作战,警卫团编制保留。

    首都大撤退之时,曾经水和山鹰等四人赶赴首都接应柳雪原和一众报社媒体记者向后方撤退,但曾经水却选择独自回到首都,此后,再未归队。

    而未来两月传闻,一潜伏枪手于首都之中四处伏击日寇,日寇死伤惨重,曾数度动用万人大举搜城,终不得。首都城内最后的枪声终止于第二年的春夏。

    刘浪只能仰天长叹,他当然知道曾经水为何如此选择。当日彗星麾下的四艘炮艇全部战损,彗星没有归来,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平素看似猥琐有些没心没肺的汉子竟然用情至深。

    恐怕,在黄浦江边,他就萌生死志。不过,在死之前,这名由刘浪培训出来的超级狙击手一定会带走更多的鬼子用以给他的彗星陪葬。而彻底被日军攻占的首都,就是他最好的战场。

    刘浪更知道,促使曾经水于首都死战而不肯退走的真正原因,或许,还不是失去了最心爱之人,而是身在首都的他无法面对之殇。

    那,也是整个中华之殇。

    如果刘浪在那里,定也不会离开。血债,唯有敌人的鲜血才能洗刷。

    为此,不惜此身。

    可是,彗星并没有死。这是后面连续几封战报里唯一一封让刘浪略感欣慰的。

    彗星在两年后携一女婴返回川省驻地。

    原来,在黄浦江那场战斗里,彗星指挥着自己座下的炮艇向敌舰撞击,在即将撞击的前二十米,彗星被身边的一名同族趁其不备推入江中。可怕的爆炸虽然没有夺走她的生命,却使她头部遭受重击短暂失去记忆,被渔民救下的彗星一直生活在太湖边上,直到诞下一女,巨大的生育疼痛刺激出她战士的本能恢复了记忆,携带幼女千辛万苦才返回川省。

    可是,曾经水已经不在了。

    不管是爱人,亦或是战友,都已经不在了。

    “彗星中尉1939年10月至广元,当年12月,置幼女于保育院中,随迟团长誓师出征。”刘浪透过此封数字短报,亦能窥见此女内心之悲恸。

    刘浪大恸!

    哪些战报,诉说的,从来都不是功绩,是一名名兄弟的离去,也是一个民族的不屈。

    没有牺牲,那有胜利!

    只是,亲眼目睹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刻在了历史的天空上,铁血如刘浪亦泪流满腮。

    那一刻,他总算明白老爷子为何很少讲自己在战场上的故事,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总有熟悉的人会离开。不管年月多么久远,只要他还活着,那些人的名字和相貌,就永远在他心里安放着。每一次触及,都是撕心裂肺的恸!

    没有当过兵,没有上过战场,你永远不会懂,什么叫做战友兄弟!那是在战场上能陪着你到生命尽头的人,也是能陪着你一起走向尽头的人。

    为他们流泪,不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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