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的二字,平静无波的语气,以及无声中透着孤傲的眼神。

    性格确实跟江偌从网上报道看来的评价,相差无几。因不了解,无法对她的为人评价,她也没有因网上的一些负面评论对杜盛仪产生偏见。她深知网络评论里,或多或少都掺杂了故意的恶意。

    周致雅露出职业笑容:“ds酒店亚洲推广大使的选拔案子,我和江助理都有参与,不知道杜小姐有没有入住过ds旗下酒店呢?”

    推广大使最终人选还没定下来,最终的合作对象是杜盛仪还是另有其人,都还待下定论,所以周致雅也没将话说满,用这话题挑开话头,却不会为了稳住人心而揪着‘推广大使’不放,以免给对方造成人选已定的误解。

    杜盛仪始终没什么特别热络的情绪,但也不会显得不礼貌,会轻点下头:“住过。”

    也是言简意赅,不是特别健谈。这样的性格,在普通人眼里,可能会让人觉得高冷,在有心人眼里也许就会将其恶意定义成傲慢。

    这也不难理解,网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关于杜盛仪的恶评。

    江偌依稀记得,有人评价过杜盛仪,说她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在娱乐圈混的。

    于是又有人就杜盛仪的性格探讨起来,是什么环境和经历造就了现在的她?

    有人说她是童年苦难,导致了性格上的不健全;有人说她是落魄的富二代,那种傲气是骨子里的;也有人说她感情失败后得了抑郁症,此后什么都不大放在眼里了。

    各种说法五花八门,关键是还都有鼻子有眼的,抛出几张所谓的圈内人的爆料截图,就将一个人的过往盖章。

    从此以后,围绕她生世性格经历的言论层出不穷,也没人去求证这些信息的真假,信息化时代,网民大多只会承认那些能让自己阴暗心理得到满足的证据,谁会多事去管一个事业成功的漂亮女人,她的一切究竟是真的靠她自己的努力拥有的,还是靠在床上取悦一个老男人得来的呢?

    ds酒店的几个推广大使候选人,只要没有日程冲突,都到场了。

    这些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好些年,都已打磨成社交好手,人脉广的在场又有熟人,总之都身着华裳,身边从不缺聊上几句的人。

    反观杜盛仪,一个人孤零零的,也许是本身不爱交友,又或是性格原因导致人缘不好,但江偌觉得,杜盛仪本身看起来也是不在乎的,她甚至都不怎么看重ds推广大使的代言机会。

    但杜盛仪始终是候选人之一,ds作为主办方,不能因为她名气不如别家,就怠慢了人家。

    周致雅跟人聊起来,问她对在ds酒店住过之后有什么感受,又问她平常住酒店有没有特殊的要求,偏好哪种类型的酒店。

    杜盛仪有问必答,接着周致雅又跟人介绍起ds酒店来,从成立初期的成功,到酒店自成一派的特点。

    江偌听着都心神向往,恨不得到周致雅口中那些分布在各个城市岛屿的ds旗下酒店各住一遍,看看是否如她所说的那样每间酒店都能有不同的绝妙感受。

    杜盛仪始终保持着安静倾听的姿势,时不时会点下头,表示自己在听。

    这时候杜盛仪微信里有一条信息跳出来,来自她经纪人苦口婆心的叮嘱:祖宗,王母娘娘,求求你一定表现热情点,跟人拉拉关系,就算拿不下这代言,也给人留个好印象。

    杜盛仪草草看了眼,锁了屏,没理。

    过了会儿,信息又来了,似乎是知道她不会回,也不会照做一样,信息内容字字都透着恨铁不成钢:ds向来出手大方,代言费可有不少,拿到手对你的发展有利无害,拿不下来少不了被人冷嘲热讽,自己看着办!

    杜盛仪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看过就锁屏。

    周致雅一直说到无话可说,心里也觉得跟这杜盛仪交流也太累了,架子着实端得高,但是你说什么,她又都礼貌听着,也会回应,不会给你目中无人的感觉,让人气不起来,却又憋闷得慌。

    好在周致雅也见识过不少怪人,一直没让三人的场子冷下来,江偌不时搭两句话配合。

    周致雅又说完一断后,停顿了几秒,而就在这几秒的空当里,谁都没说话,即使周围热闹纷扰,她们这儿的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后来杜盛仪十分自如地拿起自己的手包:“我去抽支烟。”

    她展唇淡淡的笑,唇上的哑光复古红,与她裙子上的大红呼应着,让人眼前一亮,就像看着寒冬腊月里被霜雪覆盖的花,抖落那层冰霜,霎时间露出千娇百媚那一面。

    江偌诧然中在想,不历经岁月人事的女人,不会有那般韵味。

    杜盛仪突然看向她:“江小姐抽烟吗?”

    江偌说:“我不抽的。”

    杜盛仪望向江偌,见她抿着唇轻轻地笑着,应该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脸颊粉红,眼睛里光色盈盈,黑眸从容淡静,又仿佛酝着一汪漾着波纹的春水。

    杜盛仪什么也没说,捏着包走了,高挑的身影,背脊挺直地缓步绕过人群,走向吸烟区。

    周致雅难得夸一个人,夸杜盛仪美,随后又贬了一句,这性格说好听是淡泊,说难听叫孤僻,跟她相处真是累。

    江偌不敢苟同,没接话。

    周致雅一副精气耗尽的模样:“我先走一步,待会儿她要是再回来,你顶一下。”

    江偌来不及回答,周致雅已经撤得没影儿了。

    江偌一个人等在那儿,怕杜盛仪再回来。

    “哟,陆太太一个人?”

    一道不大正经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有几分熟悉,但绝对不是陆淮深,转头就去看来人,这声‘陆太太’把江偌吓得不轻,导致她看向对方的眼神惊恐中透着防备,看起来像在凶狠地瞪人。

    发现是贺宗鸣,江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了。

    贺宗鸣觉得江偌特别不待见他,替自己抱不平:“弟妹,你这是什么眼神呐?”

    江偌盯他一眼:“你占谁便宜呢?”

    贺宗鸣比陆淮深大一点,平时在陆淮深面前讨不着好,别想他称自己一声哥,仗着江偌年纪小,占起她的便宜来。

    他理直气壮地说:“四舍五入就算占陆淮深便宜了。”

    江偌发觉自己跟了陆淮深有什么好呢,一个个平时没胆量找他麻烦的,把她跟他划等号,还真觉得欺负了她,就等于欺负了陆淮深似的。

    江偌实在没事干,视线没有目的地在人群里游离,她刚才站的位置背对着整个会场,也不好在跟人讲话的时候频频看向别处,这时换了个位置,面向人群,肆意打量,一眼就准确给陆淮深定了位。

    后来又堪堪收回目光,他在跟人应酬,而她总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万一被他看见还以为她一刻都移不开眼了。

    可江偌发觉,有些事迈出了那一步,再看他,感觉似乎都变了。

    变得踏实,变得跃跃欲试,看见他,就不由地对新的开始充满希冀,那是她期待已久又不敢轻易开始的尝试。

    陆淮深应该是不能了解这些感受的,江偌匆促一眼后就低下头,不再去看他,怕被他发现,也怕招人笑话。

    贺宗鸣见江偌对他爱答不理,打算跟这弟妹解解心结:“你还因为上次的事生我气呢?”

    贺宗鸣指的是,上次他非要热心肠送她回家,结果转头就把她送进陆淮深那贼窝的事儿。

    “那事有什么好生气的。”江偌也没撒谎,她确实不上生气,就是看不惯贺宗鸣自以为是。

    贺宗鸣能感觉到不大喜欢他。

    他也发现江偌这人其实有些蔫儿坏,她讨厌一个人的话,除非是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才会不管不顾地撕破脸皮,否则都会尽量粉饰太平,但早暗自在心里给你打了个分,以后的交往全凭这个分数定深浅。

    若说她经历过了大起大落吧,其实她又涉世未深,初出社会,但与人相处自有一套,面对不同的人,同事、朋友、亲人、爱人、仇人和陌生人,她有不同的态度和方式。

    就拿陆淮深来说,她在陆淮深面前偶尔就嚣张得很。有回陆淮深跟他在外面,跟她通了个电话之后,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他还没见哪个女人三两句话能将陆淮深气成那样。再说上次陆淮深高高兴兴去陆重家接她,最后阴沉着脸回来,还牵连上了别人。

    在他面前,又是那副冷清疏离的模样,上次在他车里,把她惹急了,直接冷下脸,一言不发瞧着他,从此以后,见着他就没好脸色,一看就是个有脾气还记仇的主。

    贺宗鸣后来算是摸索出结论了,这位祖宗是真惹不起。

    可陆淮深既然决定跟她好好过日子,贺宗鸣自然要表示一下态度,曾经冒犯过的,该道歉道歉,该解释解释。

    可江偌听了,反倒不自在起来:“真的没必要,我没有生气。”

    “这可是你说的。”刚好酒保来换了酒,贺宗鸣自己一杯,递给她一杯,“喝了这杯,旧事不提了啊。”

    江偌也不是小气的人,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又是陆淮深的朋友,她没必因为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还对人家心怀成见。

    爽快地干了杯。

    放下杯子贺宗鸣沉默了一下,开口问她:“刚才跟你聊天那个女明星,你们认识?”

    江偌嘴里还有香槟的香甜味道,她抿下唇间残留的酒液说:“不认识,这是第一次见,她是我们公司推广大使的候选人。”

    贺宗鸣又问:“你们打算找她?”

    “我觉得她气质挺不错的,公司也看好她,但是结果还待定。”江偌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过问得有点多,“怎么,你对人家有意思?”

    贺宗鸣飞快撇清关系:“诶,这话可不能乱说。”

    江偌看他严肃过头的样:“你反驳这么快,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贺宗鸣不经刺,嗬地一声挺直腰板儿发毒誓:“你说谁心虚呢?我要跟她有什么、对她有什么歪七八遭的心思我遭雷劈。”

    “至于么?人家那么漂亮,招人喜欢也实属正常。”

    贺宗鸣看着她说起‘人家那么漂亮’时,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他愣了一下,叹声气,大手一挥说:“算了。”

    两人正闲话着,江偌看见面前不远处,有两方人马交汇,互相握手,笑容爽朗。

    左边的几人,是江渭铭一家三口。

    江偌之前就看见了江家那几人,但江偌有意避开对方,互相都没为难,各自装作不认识。

    “乔叔叔,这是我的未婚妻,许斯荏。”

    那些人隔着不远,乐声悠扬又不嘈杂,江偌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江觐。

    而江觐说完那话,将一个女人从身后拉出来,之前她站在阴影里,江偌并没有看到她。

    江偌心中百味杂陈,江觐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妻?明钰知道吗?他这么做,是否跟明钰已经了断?

    她死死盯着江觐,以至于那目光太过灼烈,江舟蔓察觉后朝她看了一眼,冷冷淡淡的一眼,带着无声的讥诮。

    江舟蔓心里在嘲笑她的心安理得,就算她有了陆淮深又怎样?江家想要的,一样有办法留住。陆淮深反而会因为她,不得不花时间精力,解决原本不需要的麻烦。

    有些事情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立场变动,从而产生任何实质上的改变,江启应爷孙和江家之前的矛盾,仍是江偌不得不得面的首要问题。

    贺宗鸣是鲜少的知情人之一,无论是江偌和陆淮深之间的婚姻,还是江偌和江家之间的仇恨。

    说起来,贺宗鸣认为,当初陆淮深帮助江家对付江启应,只要这事一天没了,在他和江偌之间就始终会是个结。

    贺宗鸣告诉江偌:“许家的地位在首都根深蒂固,江觐显然是因为她妹跟陆淮深吹了,所以只好牺牲自己,替江家另找了颗好乘凉的大树。”

    江偌看着贺宗鸣:“吹了?”

    贺宗鸣也看着她:“对啊,吹了。”

    所以陆淮深那晚所说,江舟蔓是前女友的事情,并非有假?

    她想起那晚互不相让的争吵,整个过程是越激越烈,什么话狠就朝对方扔,完全不顾后果。

    她不确定问:“什么时候吹的?”

    贺宗鸣毫不犹豫说:“跟你结婚前吹的。”

    江偌眉头一拧:“你当我傻子呢?”

    贺宗鸣尬笑两声:“我也没撒谎啊,他们正式分手不就是跟你结婚前吗?只是后来没名没分的,江舟蔓又时常找他,不过那时候……”

    他说着看了眼江偌的眼色,心里琢磨着这些话也不该他这个外人来说,那时候发生什么事江偌也是心知肚明,他不好再提及,就只说:“他们其实也好长时间没联系了,既然到了该了结的时候,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前些日子将话都说开了,老陆没告诉你?”

    江偌敛着眸,没说话。

    贺宗鸣见她沉默,生怕自己说错话坏事,想多解释两句补救:“其实这也怪不到……”

    江偌打断他:“行了,我自己会问他。”

    “诶……”贺宗鸣讪讪的,“你问,你问,说开了当然好。”

    江偌手机在包里震动,晚宴用的方盒手包也就比手机大那么一丢丢,里面除了手机她放了两片口香糖,其余就是替gisele收起来的名片,挤在小小的空间的。

    江偌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陆淮深。

    她抬头向陆淮深之前所在的位置看去,没看见人,反而目光转动,看见他也站在人少的某处,握着手机放在耳畔,朝她使了个眼色。

    江偌接了电话:“干嘛?”

    “待会儿跟我一起走。”江偌远远看着他嘴唇在动,声音却在自己耳畔响起,感觉很奇妙。

    她低声说:“不行,别人会看见。”

    “看见怎么了?”陆淮深不高兴地高皱着眉。

    “总之现在不行。”

    陆淮深真是觉得天道好轮回啊,苍天饶过谁。当初是她想曝光两人关系,他偏压着她,现在全反着来了,那感觉还真他妈憋屈。

    其实现在想想,江偌当初也并不就是心甘情愿的,她没有其他选择,她知道和他关系曝光之后要势必要面对一些难听的言论,可迫在眉睫的时候,名声什么的她也顾不上,只能顶着未知的压力,孤注一掷。

    陆淮深一瞬不瞬看着她,淡漠沉静的目光里有隐怒,随后又在短暂的沉默中缓和下来。

    江偌对着他做口型,轻软声音从手机听筒进入他耳里:“挂了?”

    “去地下停车场。”陆淮深语气不容拒绝。

    江偌拗不过他:“待会儿再说。”

    这个待会儿,已经是两小时以后。

    陆淮深离开得早,走时给江偌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在停车场某某区,让她下了负一楼直接过去。

    江偌要跟gisele一起待到宾客几乎都快离场,中途陆淮深再无音讯。

    最后离开时gisele等人的车都是直接等在酒店门口,江偌找理由跟其他分开走,乘电梯下了负一楼,找到了陆淮深说的停车区。

    此刻,划给贵宾的vip停车区只剩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江偌拉开后座,先矮身探头朝里张望了眼。

    陆淮深一双深眸对上她的眼,似笑非笑的:“你做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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