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听着他慷慨激昂的言辞,足利义满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迷茫。

    在足利义满看来,大明自新帝登基以来,压服藩王,开拓东北,然后一口吞下朝鲜,又派海军远征倭国,其海军陆战队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从种种情况看来,明皇是一位英主无疑。

    可是,儿子刚才一番话,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观点,但义满仔细想来,儿子说的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将朝鲜并入版图,可谓千年创举,但凭这一点,建文帝就足以铭刻华夏史册,如果他因此而变得骄傲,足利义满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另外将钢铁铺在地上玩乐,确实太儿戏了,难道是为了夸耀明国的富强?在足利义满看来,这要比昔日的隋炀帝旱地行船、树上缠丝绸可要夸张多了!

    明皇已经创造了历史,而自己,能否打破倭国的传统,成为新的天皇呢?如果,如果击退明国的入侵,应该就可以了吧?

    义满慢慢握紧了拳头,胸腔中的心脏激动的“砰砰砰”直跳,他感到身上发热,似乎天皇的位置正在向他招手。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足利义满晃了晃脑袋,发现儿子正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脸色一红,不过好在周围光线昏暗,足利义持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奇怪父亲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哦,”足利义满回过神来,笑道:“为父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对了,如今明国海军四面围困,他们的情报你是怎么拿到的?”

    “这个啊,”足利义持松了口气,用手轻轻搓了搓头,道:“是从明国的使者那里得到的消息。”

    “明国使者?明国的兵部侍郎方宾?”

    “不是,不是,”足利义持摇了摇头,目光中透过一点得意:“是副使全准。”

    “全准?”足利义满想了一下,道:“是不是那个朝鲜人?”

    “嗯,他现在是大明的朝鲜布政使司右参政!”

    “......”足利义满沉吟了一会儿,道:“他是朝鲜的复国者?”

    “这个,”义持摇摇头:“还说不好,不过他对明皇有怨气,是肯定的。”

    “为什么?”

    “来我们倭国出使,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所以,”足利义满微笑道:“所以,你吓唬他了?”

    “是的,我把正使方宾、副使全准分开,然后分别恫吓,方宾没有屈服,不过全准则是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儿子前面说的事情,就是他说的,而且,”看到父亲眼中的疑虑,足利义持继续道:“儿子后来向方宾赔罪,说是个玩笑,然后送上黄金五千两,又为其设宴压惊,这个方宾倒是个贪财之徒,对五千两黄金照单全收。”

    “酒席上,儿臣旁敲侧击,想验证一下全准的话,这个方宾口风还是比较严,说的不多,但却部分证实了全准的说法,明皇确实将钢铁铺在地上,用来游玩;另外SD变乱、平定朝鲜后,明皇想要向商贾借钱,征调藩王之兵征讨我国,却被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所阻止,足可见其国库的匮乏。”

    “而今年为什么开始征伐我国呢?据方宾说,是因为有了亩产二十石的土豆,耐寒的红薯之类的作物,明国粮食危机得到缓解,所以才要......”

    “二十石?怎么可能?”

    听到儿子的话,足利义满不由得嗤笑一声,然后心中安定了许多。如果儿子说的全是真的,那么明国很可能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足利义满令人将全准偷偷请来,仔细询问了一番,全准所言与儿子所言基本差不多,最后足利义满令全准画押,然后奉上黄金五千两,全准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全准走后,足利义满沉思了许久,然后将人屏退,只留下了儿子足利义持。

    “义持,你坐下!”

    “谢谢父亲!”

    “义持,”足利义满神色凝重的看着儿子,沉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对父亲不满?”

    在足利义满的注视下,足利义持的额头逐渐沁出了汗珠,他的脸色也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过了多久,足利义持起身,跪倒在地:“父亲,儿子并没有对父亲不满,只不过儿子不是很赞同父亲向明国称臣!”

    “为什么?”

    “儿子以为,自古以来,我国从没有对外称臣,即使昔日的盛唐,我国与之也是平等相待,父亲为什么要向明国称臣,他们是连我们的浪人武士都对付不了的无能国家,有何资格让我等称臣?”

    “这些话,是斯波说的吧?”看着义愤填膺的儿子,足利义满叹了口气,轻声道。

    “是的,不过儿子也很赞同!”

    “嗯,”义满点点头,他对儿子的坦诚很满意:“那你知道为父向明国称臣的真正原因吗?”

    “是为了取代天皇!”足利义持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呵呵,”足利义满摇头笑了笑,道:“连你都知道了,看来小松天皇也清楚吧!”

    “这个,”足利义持犹豫了一下,低头道:“天皇清楚与否,儿子不知,儿子也从没有和天皇谈起此事!”

    “那么,你知道为父要取代天皇的真实原因吗?”

    “真实原因?”足利义持惊讶的抬起头,他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取代天皇,还需要什么真实原因。

    “唉,义持,你过来,”义满叹了口气,指着凳子,让义持坐下。

    “为父十岁继任征夷大将军,由细川赖之辅佐,最终攻灭南朝,平定RB,为父的权势已经超过了昔日的镰仓幕府创建者源赖朝,可以说是无冕的天皇。”

    “但是,为父并不满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儿子,不知!”足利义持望着父亲,他确实有些不明白。

    “这些年来,为父看了不少史书,有华夏的,也有我们RB的,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们虽然自称RB,但在明国、朝鲜甚至琉球等人眼里,我们仍然是倭国,这都是因为我们太落后了。”

    “我们RB一直在学华夏,但是却一直达不到华夏的那种皇帝集权。即使在大化革新时期,天皇的皇权相对于华夏的皇帝来说,仍然是微不足道的。”

    “如今的RB,封国至少有三十个,他们都是世袭的,自己有兵,有粮食,如果我们幕府强盛,他们会听从号令,如果我们出现问题,他们就会揭竿而起,取代我们。”

    “源赖朝建立的镰仓幕府,其实是武士政权,通过控制全国的军队、官员任命权,来控制RB,但是他没有进入京都,天皇仍然有一定的权力,这是他的失策,也是镰仓幕府迅速没落的一个原因。”

    “我足利家坚持进入京都,因为造成了分裂,出现了南北朝,但是经过数十年的战争,为父的室町幕府不仅是武士政权,还控制了朝政,可以说,RB,已经全部在父亲的掌控之下!”

    “但是,这还不够!”

    “即使,为父成为天皇,也不够!”

    “为父真正想做的,是向华夏的皇帝那样,金口玉牙,令出法随!”

    听着父亲铿锵有力,状似疯狂的声音,足利义持惊呆了!

    “呵呵,是不是吓着你了?”

    足利义满笑了笑:“为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我们RB实际上如同华夏的春秋战国的时候,天皇就如同周天子,为父就相当于齐桓公、晋文公这些霸主,他们虽然烜赫一时,但是如果华夏不统一,不出现秦始皇嬴政这样的皇帝,他们就不可能被称为天朝上国!”

    “RB的力量必须统一,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人吞并的命运。”

    “为父向明国称臣,就是想要麻痹明国,同时借助与明国的贸易,增强幕府的实力,然后荡平各地大名,最后让天皇禅位于我,这才是为父最终的目的,你明白吗?”

    “否则,面对外敌,我RB恐怕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如今RB幸亏有我,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南北朝时期,RB将不堪一击!”

    说完之后,义满似乎也累坏了,他呼呼的喘气,然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足利义持怯怯的道:“父亲,儿子,明白了,只是,这可能吗?”

    “我们武士,真的能当天皇吗?”

    “有什么不能的?难道天皇比华夏的皇帝还尊贵吗?华夏的皇帝还不是每隔多少年就换一次?华夏的书里不是说了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说话间,义满站起身来,狠狠的挥动着拳头。

    明白了父亲的理想,足利义持一时很难接受,他感觉自己嗓子发干,浑身颤抖的厉害,最后他不得不双手抱住头,但依然控制不住身上的颤抖,他真的是吓坏了!

    ......

    两天以后,足利义满拒绝了明朝的国书,但没有斩杀明朝使者,而是将其礼送出境。

    之后,足利义满下令全国总动员,沿海尽可能坚壁清野,阻止明军登陆,同时派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持率军五万增援九州,斯波义将随行。

    义满本人留镇京都,调兵遣将,准备随时增援。

    ......

    “方大人,吓死下官了!”

    “呵呵,全大人,没什么好怕的,倭国人如果敢动我等一根毫毛,陛下会让倭国付出千万倍的代价,就如同,”方宾扫了一眼全准:“就如同,朝鲜造反的四州一般......”

    “那是,那是!”全准连连点头。

    “好吧,我们回去吧,历城侯很快就要开战了!”

    方宾挥了挥手里的圣旨匣子,命令船队返回隐歧岛,他要尽快返回京师,向皇帝复命。

    ......

    “明皇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么苛刻的条件,倭国能接受才怪!”

    望着方宾的背影,全准心中暗暗嘀咕,然后他回头望了望倭国,心中浮现出圣旨的内容:

    一、小松天皇不得称皇,改称“RB国王”。

    二、太政大臣足利义满,涉嫌刺驾,建文九年四月前必须到京师谢罪,否则杀无赦。

    三、割让九州、四国两岛,因为这里是倭寇的发源地,必须正本清源。

    四、割让石见国,包括石见银山。

    五、战争赔偿,白银一千万两,可以分期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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