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七年八月,致远侯府。

    “芳果,你进来一下!”

    “是,父亲!”

    李芳果答应一声,然后朝下人挥了挥手,等他们都退出去,才关上门,然后转过身,朝李成桂施礼:“父亲,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李成桂轻轻拍了拍炕沿:“你到这边来吧,这边安静一些!”

    安静?李芳果有些不解,但还是坐了过去,离父亲只有一尺之遥。

    “他的后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已经再处理了,不过他是叛逆,所以......”

    “这些你看着办吧,”李成桂突然挥了挥手,阻止李芳果说下去,他轻轻偏头,努力想让眼眶中的泪珠待在原地,却没想到这个动作反而加速了眼泪的滑落,一滴、两滴、三滴......泪水落在了衣服上。

    “父亲,你......”

    “我没事,我没事,”李成桂轻轻擦拭了一下眼泪,然后摇了摇头。

    良久,等李成桂平静下来,他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儿子,道:“你觉得......皇帝是怎么样的人?”

    “这个,”

    李芳果愣了一下,不应该称陛下吗?但李芳果本身就是个忠厚人,不可能去指责父亲,父亲大半生的事业被一句话轻轻抹掉,从朝鲜的开国太祖成为忠心明皇,一心献土的明臣,父亲心里的抵触可想而知,但是父亲偏偏又不敢澄清,只能任事态发展。如今身处大明京师,这种私下里的称呼也许是父亲仅存的骄傲了吧!

    “陛下这个人,”李芳果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陛下非常年轻,待人真诚和蔼,是个有道明君!”

    “嗯,”

    李成桂转脸望了望窗外,似乎脑海中在回想着什么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李成桂才回头道:“芳果,你想的太简单了,皇帝确实大度,但那是一种姿态,如今我们李家的名声在朝鲜肯定已经臭了,有的人会骂我狼子野心、出卖朝鲜;还有的人会骂芳远不识时务,反抗明皇,百姓涂炭,死有余辜。”

    “但不管怎么说,朝鲜完了,我们李家也完了!以后你要谨言慎行,一丁点别的心思都不要有,明白吗?”

    “儿子明白,在来的路上,父亲已经说过了!”李芳果点点头。

    “当时为父还担心皇帝兔死狗烹,但现在看来,只要我们安分守己,还是可以求得平安的。”

    “嗯,我明白!”

    “呵呵,”李成桂低声笑了笑,语气骤然转重:“芳果,为父有句话要告诉你,你要牢记于心,并且传承下去。”

    “是!”李芳果见父亲说的郑重,连忙起身,跪倒在地。

    “我李成桂是大明的忠臣,驱除王氏,建国朝鲜都是为了一朝献土,从无二心!”

    “这个,”李芳果有些不解,这句话不是场面话吗?

    看到儿子疑惑的眼神,李成桂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隐藏起来,这样的性格才能保住如今的李家啊,所以他没有停顿,而是继续说道:“这句话,不仅你要牢记,而且家里所有人都要牢记,如果有人乱说话,立即杖毙,不得犹豫!”

    “另外,我们这次来,随身带的文稿、书信、日记之类的全部烧掉,不要留下片纸片字!否则一旦流传出去,我李家必然会有灭门之祸!”

    “儿子明白,儿子一定做到!”李芳果见父亲说的郑重,连忙答应。

    “孩子,你起来,”李成桂抬手,让李芳果起来。

    “你明白父亲的用意了吗?”

    “不是很明白!”

    “如今我们李家只有在大明庇护下才能活下去,所以皇帝希望我们怎么做,我们就一定要怎么做,而且还要做的更多,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嗯......”

    ......

    看李芳果确实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李成桂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了雷鸣般的欢呼声:“怎么回事?你出去看看!”

    “是!”

    时间不长,李芳果跑了回来:“父亲,外面是百姓在游街,欢庆,欢庆......收复......朝......鲜!”

    “哦,”李成桂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派几个人汉话比较流利的人去街上打听一下,另外命令府里人不许外出,明白吗?”

    “明白!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出去吧!”

    ......

    除了致远侯府,整个京师,乃至大明,都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悦,朱允炆下令大赦天下,并重赏有功之臣,在赏赐中,比较特殊的是内务府刚刚打造的金币和银币,这些金币、银币纯度都为九成,制作精美,重量为一两(一斤十六两),银币的单位是“圆”,是用作流通货币的;而金币则不同,属于纪念币性质,当然也可以兑换成银币,或者进行大宗交易。

    铸造银币,是朱允炆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在银票的推广过程中,朱允炆发现自己一步到位的金融思想过于超前了。经过几年的发展,交通银行的银票发行已经停滞不前,大的商户采用支票结算,不再使用大额银票;而小的商户则慢慢发现,用白银直接结算也没什么,虽然不如纸币方便,但是白银比纸币更加防磨损、防水、防火,可以减少许多损失;最后的原因则是对于偏远地区,银票的接收程度极差,当地人宁愿使用碎银子交易,也不愿使用银票。基于这些考虑,又参考了谭波和赵宇飞的意见,朱允炆决定走走回头路,铸造银币。

    历城侯盛庸俸禄增加五百石,伯爵世袭升为侯爵世袭,另赐金币五千枚、银币五万枚、山东良田五百亩、朝鲜良田五千亩。

    安平伯瞿能俸禄增加三百石,子爵世袭升为伯爵世袭,另赐金币两千枚、银币一万枚、朝鲜良田两千亩。

    楚智、庄得、张伦、曹玉书敕封子爵,世袭罔替,另赐金币五百枚、银币两千枚,朝鲜良田五百亩。

    不仅将官有赏赐,每个士兵都得到了五个银币的赏赐,如果立有战功,赏赐会酌情增加。

    这些赏赐,总计耗去了金币一万两千枚,银币一百二十余万枚。

    经过太庙献俘、祭拜孝陵、大赦天下、封赏功臣这些流程之后,朱允炆立刻召集军机处、文渊阁官员到乾清宫议事,因为遇到了新的问题。

    朝鲜刚刚平定,北平的郭跃、东北的常升、绥远的宋瑄几乎同时送来消息,瓦剌骑兵在北疆出现,其中开平、大宁、绥远、大同、通辽等地附近瓦剌骑兵出现比较频繁。

    消息传到京师,朱允炆立刻召集军机处议事,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军机处认为有三种可能:

    一、额勒伯克出家的消息,激怒了蒙古人,他们想要报复,或者说想要将其迎回。

    二、帖木儿已死,瓦剌人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一改之前与大明合作的态度,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三、据未经确实的消息,北元末代皇帝脱古思帖木儿的次子地保奴回到了草原,而且已经被立为大汗,这大大激发了蒙古人的士气,让他们有些忘乎所以,想要闹些事情。

    当然,军机处认为瓦剌短期内不会南下,最有可能是八月以后秋高马肥的时节,这也是蒙古人最喜欢的作战时间,所以军机处建议向北疆增兵,防御瓦剌袭击。

    虽然朱允炆不太认同军机处的判断,但为谨慎起见,还是同意增援。

    另外,为防止平定朝鲜期间,倭人出来捣乱,朱允炆将最精锐的两支舰队——皇家海军第一、第二舰队分别派到了九州和四国岛附近,意图封锁倭国,但事实证明,纯属想象。

    第一舰队指挥使谭耀武、第二舰队指挥官童海龙已经拼尽全力,每日都出海巡航,甚至炮击沿海海港、渔村、船厂,虽有成效,但并不能阻止倭人出海。

    比如,倭国对朝鲜的支援一直没有中断,虽然后期第一舰队抓住了倭国指挥官大岛正二,劝降大岛后,令其偷袭庆州,立下大功,但是大岛被擒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的路线、目标是确定的,所以总有失手的时候,但是其他以劫掠为目标的倭寇,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茫茫大海上,靠风帆为动力的两只舰队,虽然火力强大,速度也比较快,但对于零散的倭寇,只不过是高射炮打蚊子,白费力气,所以在朝鲜平定后,倭寇的滋扰反而变得愈演愈烈起来,由于海上遍布来往的商船,所以倭寇不再冒险攻击内地,而是转向了劫掠商船,这让大明海商遭受了惨重损失,朱允炆虽然下令海军出海巡航,但是仍然不断有船只被劫掠、船员商人被杀害的消息传来。

    如今的倭寇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是杀人、劫财、强奸,或者掳掠海商为奴隶,但现在他们喜欢将财物烧掉、将人断手断脚、挖眼削鼻,然后将残废的明人扔到海里,让其自生自灭。不仅如此,他们还喜欢将人抛入海中,吸引海商来救援,然后趁机劫掠,这样一来,海商就不敢解救自己的同胞,只能看着他们无助的死去......

    这样一来,敢于出海的都是大型海商,他们人多势众,不怕倭寇;而小型海商则根本不敢出海,这不仅造成了沿海百姓的恐慌和生活困难,还造成了海关收入锐减。

    因为海关的收入不是小数目,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引起了朝廷的极大关注,讨论之后,朝臣迅速形成两派,一派主张立即攻倭,彻底绝灭倭寇;另一派则主张与倭国议和,令其剿灭倭寇。当然不敢那一派,都要求海军出海护航,保障上路安全。

    但是这两条路,朱允炆都无法接受,议和是不可能的,但立即攻倭也不可能,朝鲜刚刚平定,还存在许多问题,比如百姓迁徙问题、卫所圈地问题等等,这些问题不落实,攻倭不现实。

    那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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