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下沉,暮色很快笼罩大地。

    这已是第二次发疯,归红没有吃丹药,身上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她几乎无法忍受,她在床上不停的嘶叫,“快点杀了我,我受不了了。”

    白云没有杀她,他只是默默无言的抱住她在床上陪着痛苦。

    她眼眸里泪水飘零更多,声音也高亢不已,“求求你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桌上的丹药还在,她连看都没看,她说,“我情愿死,也不吃那种丹药。”

    白云暗暗叹息。

    他并未发出一丝声音,但是嘴角的鲜血跟苦水,已流了下来。

    门打开,两个人匆匆将桌上地下打扫了一下,又匆匆离去,桌上又是什么?里面有没有毒?

    白云忽然恨自己,恨自己躯体上的伤。

    躯体渐渐平息,痛苦已远离,归红喘息着,“我还没死?”

    “是的。”白云又说,“你现在的确没死,因为你很勇敢。”

    归红点头,慢慢的走下床,点燃灯。

    微弱的灯光照在床铺上,归红的心似已被撕裂,雪白的衣衫几乎被染红。

    她忽然握住白云的手,柔声说,“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许活不了了。”

    白云用力控制住痛苦,嘴角肌肉仿佛时刻都会崩断,他咬牙挣扎住站起,他又说,“我现在想法子打开这扇门,你现在快点走,走的越远越好。”

    “那你呢?”归红目光不停闪烁,久久又说,“你要离开我?”

    白云摇摇头,忽然又说,“是你离开我,并不是我离开你。”

    “我不会离开你。”

    “你错了。”白云挣扎着走向那道铁门,摸了摸门板,又笑了,“这铁门也许我能打开。”

    归红忽然说,“我来试试。”

    “你不要试,因为机会只有一次。”白云手里忽然多出一口剑,凝视着那道门久久忽然刺出了一剑。

    “砰”的一声。

    门已破碎,归红拉着白云往外面走去,白云无力反抗。

    夜已深。

    秋风更紧,归红走出去还不足五十步,前面已出现十几个人。

    白云暗暗叹息。

    只见里面一人慢慢走出,轻轻一笑,“还是回去,我们不会出手的。”

    归红冷冷笑了笑,“如果不回去的......。”

    这人忽然将他的话打断,又说,“那你们一定死的很难看。”

    他的手一挥,天地间忽然亮起十几盏灯,十几个人怒瞪着归红,掌中都已举起弓弩。

    箭已上玄,力已引满。

    只要他们的手一松,十几支羽箭必将他们射杀于当下。

    白云冷冷笑了笑,“你准备的很充分。”

    “是的。”这人冷冷笑了笑,又说,“对付绝代双剑之一的白云,我们绝不敢掉以轻心。”

    “你们为什么不出手杀了我?”

    “我们并不想杀了你。”这人又说,“我们只能让你回去,我并没有杀心。”

    这人顿了顿,目光落到破碎的门板上,又说,“看来你们还真的不能回去了,那扇门已被你们摧毁,就算是进去,睡觉一定不会舒服。”

    他拉了拉衣襟,躬身一礼,“请这边走。”

    白云没有动。

    归红已垂下头,她说,“你要我们去哪里?”

    “当然比这里更大的地方。”

    白云掌中忽然多出一口剑,他此时本不该也不可能有剑的,因为快死的人掌中剑没有什么用途。

    可是偏偏能令人畏惧、胆寒。

    这人身子往后一纵,忽然到了五十步外,他冷冷的瞧着白云,忽然说,“你死拼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没错。”白云咬牙,握住归红的手,忽然又说,“我已是快死的人了,所以能杀几个算几个。”

    “人多活一刻是一刻,活着总是好的,你又何必自寻死路。”这人恐惧的眼眸里已现出叹息之色。

    “我不想活了。”

    话语声中,见光闪动。

    白云已出剑!剑光飞动间,十几支羽箭骤然射出。

    只见“叮叮叮......”羽箭着落大地,那人慢慢走了过来,细细清点着地上的羽箭,久久忽然笑了笑,“十三支。”

    “追不追?”

    “不必追了。”

    这人喃喃自语,“他已中了三箭,外面还有人等着他们,所以我们不必去追了。”

    白云停下来,就伏倒在山石上喘息,他似已虚脱。

    归红激动的笑了出来,“我们出来了。”

    “是的。”

    归红摸了摸他的手,脸颊上的笑意忽然冻僵、冻死。

    白云躯体上赫然多出三支羽箭。

    归红的手柔柔握住羽箭,“你忍住了。”

    白云点头。

    三支羽箭拔出,他忽然晕眩了过去,远方已有笑声。

    归红已听出这是谁的声音,“是宫本信凶?”

    “是的。”

    归红目光四纵,久久看不出人,只有声音,“你为什么不现身?”

    “我不必现身。”

    “直到现在,你还怕白云的夺命一剑?”

    宫本信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似已不愿回答对自己不利的话,“你们还是回去的好,我并不想杀了你的。”

    归红目光四处搜索,最后落到林木间那株古树下,一个人静静负手矗立在那里笑着。

    林叶间有四五条人影闪动,闪了过来。

    归红扶起白云纵

    身掠起,往山顶掠去,因为下面的路已被封死,宫本信凶绝不会给别人的退路。

    她瞧了瞧白云,又暗暗怜惜。

    这人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奇迹,换作是别的人,也许早已死翘翘了。

    已到了山峰,前面就是绝壁。

    块块山石从崖口滑下,碰撞的声音尖锐而沉闷,久久听不到着地的声音。

    冷风更急,天地间阴冷肃杀之色更重。

    白云从睡梦中惊醒。

    他梦到自己站在死亡边缘徘徊,时刻都会死翘翘,之所以没有死翘翘,是因为有双手紧紧拉住他的手。

    他醒来就看到了这只手。

    归红的手,归红的心已发慌,瞧见白云醒来,她又笑了笑,“我们的路走到尽头了。”

    白云转身瞧了一眼,点点头,“没错。”

    十几个人箭一样射了过来,射在叶孤云十三步外,掌中刀已出鞘。

    宫本信凶走出来,就微笑瞧着他们,“别来无恙,可安好?”

    白云笑了,他忽然轻轻的说,“你想不想回去?”

    “我不回去。”归红咬牙,又说,“我死也不想在回去了。”

    白云点头,微笑,“我们死在一起,你怕不怕?”

    归红笑着摇摇头。

    “我现在想拉个垫背的。”白云的眼睛已落到宫本信凶身上,忽然大声说,“你过来。”

    “我为什么要过去?”

    “因为我想宰了你。”白云冷冷笑了笑,又说,“但是我又不想过去。”

    宫本信凶慢慢的走了过来,掌中刀慢慢出鞘。

    “我留下你的命好处很大,但是杀了你,也不少。”

    “哦?”

    “留下你,我可以跟他们打赌,可以赢很多的钱。”宫本信凶又说,“杀了你,我可以嫁祸于唐门,让叶孤云去跟唐门拼命。”

    “叶孤云会相信?”

    “你死后,在你身上插上很多毒蒺藜,然后送给叶孤云瞧瞧。”

    白云眼中已有怒意,“一箭双雕,好毒的法子。”

    “虽然杀你很冒险,但已值了。”宫本信凶又说,“以你现在的体力来看,杀我的机会实在太小了。”

    “你很有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宫本信凶又笑了,笑的得意、愉快,“你呢?”

    “你可以出手了。”

    宫本信凶点头,一礼,“请出手。”

    “你不配!”

    宫本信凶激灵灵抖了抖,他忽然转过身,就看到个提灯的女人。

    她本来还在一丈远的,见到宫本信凶瞧他,忽然一步走了过来,动作快的令人吃惊。

    孤孤单单的身影,孤孤单单的目光。

    白云吃惊的看着这人,若非是女人,他几乎将这人误认为是叶孤云。

    她掌中是没有剑的,可是她的手已刺出了一剑。

    剑光一闪。

    十个人忽然惨呼着倒下,不在动弹,十几个顿时已剩下三个。

    这女人手中依然没有剑。

    归红脸色惨变,失声惊呼,“归西剑谱。”

    这女人点头,“正是你爹爹的武功秘籍,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她没有看归红一眼,瞧着那三个人的脸色,她只是静静的瞧着,静静的笑着。

    三个人之中有两人忽然冲天而起,这两人反应极为敏捷动作极为快速,可惜他们刚飞出就忽然落下,烂泥般软软落下,最后一个忽然倒下不停呕吐,口水、泪水、鼻涕、小便......顷刻间忽然涌了出去。

    这女人淡淡的笑了笑,忽然说,“都是窝囊废、饭桶、没用......。”

    她一连串说了十几个骂人的话,仿佛还觉得不是很满意,又瞧着宫本信凶,冷冷说,“你是宫本信凶?”

    宫本信凶点头。

    “你要跟白云拼命?”

    “是的。”

    这女人大笑,忽然一脚踢出,踢向宫本信凶的小腹。

    她们本来还有一段距离,宫本信凶本应该逃得过去,可是偏偏没有逃过去。

    宫本信凶被一脚踢飞,重重撞倒两颗大树,然后落到地上,不停喘息,似已不行。

    “你是绝代双剑之一的白云?”

    白云点头。

    “我来找你试剑。”这女人笑了笑又说,“我不会介意你是否受伤。”

    “好,请出剑。”白云松开归红的手。

    剑刺出。

    剑光一闪,刺进白云躯体,白云的剑并未刺出。

    白云慢了,所以他只有死。

    一名真正的剑客掌中剑若是慢了,那就是死,没有别的选择。

    女人大笑着将白云推下山崖,就瞧着归红,“你看到我出剑没有?”

    “我看到了。”

    “是不是很快?”这女人大笑着,久久又说,“有没有你的老子快?”

    归红拒绝回答。

    她老子跟她本就是一种剑法,一种剑路。

    “我的剑法一定比他更快。”这女人笑的像个吃了糖的孩子,说不出的甜蜜不已。

    “你怎么知道的?”

    “习练归西剑谱之人,都很容易有个毛病。”这女人笑了笑,又说,“每个月都有几天怪怪的,是不是?”

    “是的。”归红的手握得很紧,他非但紧张,也很愤怒。

    她发觉自己错怪叶孤云了。

    叶孤云连归西剑谱都不想要,又怎会轻易的去杀她老子?难道这一切都错了?

    这女人淡淡的笑了笑,又说,“我没有

    这毛病,所以我必他强,你爹爹现在若还活着,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归红点头,忽然说,“你得到了归西剑谱秘诀?”

    这句话本是废话,她不必问的,可是她却想听听这女人的回答。

    “是的。”这女人笑意不变,又说,“既然得到归西剑谱,我也同样看到了你老子是怎么死的。”

    归红瞳孔忽然收缩,“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你老子是被叶剑杀死的。”这女人眼中已现出怜惜之色,久久叹息了声,又说,“只可惜你老子并非死在叶孤云手里,他并未如愿。”

    “我听不明白。”归红嘴角已因过度痛苦而沁出了鲜血。

    “你老子跟叶孤云拼命到最关键时刻,叶孤云的老子叶剑忽然出现,将你老子刺伤了。”

    归红嘴角忽然抽动,她死也不信这是真的,“可是叶孤云的老子叶剑......。”

    “他并未被七口剑杀死,这只是一个假象。”这女人又说,“可是叶剑却被青云杀了。”

    “叶剑也死了?”

    “是的。”这女人忽然又说,“你老子为了就叶孤云,过度损耗内力才死的。”

    这女人又解释着,“青云那一剑不仅仅想将叶剑杀了,也要将叶孤云杀了,所以你老子耗尽真气抵住那一剑。”

    归红彻底怔住,脸已扭曲、变形。

    她没想到他老子跟叶孤云决斗发生的事竟如此曲直离奇,那叶孤云为何不说出来?他说出来岂非要好些?至少她自己不会想方设法去杀他。

    也许她还是女人,并不了解一名真正的剑客。

    她绝不会了解叶孤云情愿死,也不愿说出他与归西人当时决斗是什么样的情况。

    归红忽然冷冷说,“你是青云?”

    这女人摇头,“我不是。”

    她笑了笑,又说,“你想不想听听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后面也很精彩的。”

    “你说,我听。”

    这女人脸色变了,竟已飘起一抹敬仰之色,他说,“青云乘机将归西剑谱、灾星剑带走了。”

    “灾星剑?”

    “是的。”这女人又笑了笑,又接着说,“得灾星者,号令魔教,得江湖半边势力,可与江湖三帮、六大门派、四大世家分庭抗礼,独占半壁江湖。”

    归红更吃惊。

    这种诱惑力实在太强烈,只要是江湖中人,做梦都想得到这两样东西。

    “归西剑谱的好处更不必说了。”

    归红点头。

    这女人又说,“可惜你猜不到青云得到这两样东西,会怎么办?”

    归红摇头,“他怎么打算的?”

    “他出去以后,发觉里面的人是叶孤云,所以又回来了。”这女人笑的讥讽不已,她又说,“这人竟将灾星剑、归西剑谱还了回来。”

    “还了回来?”归红更吃惊。

    “是的。”这女人笑的竟又变得吃惊,他说,“所以我才有了机会。”

    “什么机会?”归红已好奇起来。

    这女人眨了眨眼,又笑的狡黠、奸诈不已,她说,“我取走灾星剑、归西剑谱的机会。”

    “灾星剑也在你的手里?”归红似已不信,又问了一句。

    “那当然了,只不过用的少了点。”这女人又说,“我学会了归西剑谱,就不用剑了。”

    “万物化剑?”

    “是的。”这女人笑的得意极了。

    归红沉思,久久又说,“那你是怎么从叶孤云手里取走灾星剑、归西剑谱的?”

    她想不明白,还有谁能从叶孤云手里取走这两个东西,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去取。

    这人笑的弯下了腰,她说,“我一想起拿那两样宝贝,就忍不住想笑,快笑死我了,真的快笑死我了。”

    “你笑什么?”归红没觉得有什么好笑,只觉得好怕。

    这女人笑了又说,“青云将这两样东西放在地上,就离开了,叶孤云却在边上瞧着,像个傻瓜。”

    归红呼吸竟已急促,“他没拿?”

    “没拿,连碰都没碰。”这女人暗暗叹息,又说,“所以我就拿走了。”

    她眨了眨眼,又说,“我先在里面将棺木击碎,将媚娘尸骨带了出去。”

    “还有呢?”

    这女人没有说话,目光忽然看了看后面那株古树,宫本信凶睁大眼睛听着,他仿佛也很兴奋。

    他见到这女人忽然瞧着自己,他身子激灵灵抖了抖,纵身掠起,然后到了一个人的手里。

    这女人开心的笑着,她抓着宫本信凶,仿佛是抓着一把荠菜,她说,“你都听到了?”

    宫本信凶点头。

    这女人笑了笑,又说,“那你也知道我有灾星剑、归西剑谱了?”

    宫本信凶点头。

    这女人笑得有点邪恶了,她说,“那你应该知道我已会归西剑谱了?”

    宫本信凶点头,额角冷汗豆大般滚落。

    这女人咯咯笑着,笑的像是下了两个鸡蛋的小母鸡,她又说,“那你知道的事,好像已够多了。”

    宫本信凶不语。

    “那你想不想继续听听?”

    宫本信凶沉思,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这女人指了指悬崖,又说,“你想不想下去?”

    宫本信凶摇头,头摇得像花榜似的。

    这女人点头,久久又说,“那你想不想听听?”

    宫本信凶想都没想直接摇摇头。

    这女人笑了,神情显得极为厌恶不已,她一把将宫本信凶丢下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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