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书院

    董靖山站在一株紫薇树旁,漫不经心地自树上摘下朵花来。

    “你找我何事?书信联络不可吗?”李秀才站在他身后,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

    董靖山不慌不忙地拈起那朵花凑到鼻尖,他皱起眉摇摇头,嫌弃地将它扔到地上。

    “你这里花儿的味道真无趣,就跟你这个人一样。”

    李秀才却是并不搭理他,问:“何事?”

    “咱俩好歹同为三元及第,你就不请我喝杯茶?真要算起来,我可算你的前辈。”董靖山撇撇嘴,转身斜倚在树上。

    “何事?”

    董靖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下个月我会带叶景前去梁王寿辰赴宴,想必陛下会亲自前来祝寿,我会安排他与陛下见面。你好好教他礼仪,莫要出错。”

    “在梁王的眼皮子底下会面?也好。”李秀才摸着下巴,如有所思道。

    “叶景近日学习如何,该教的不该教的,你可要分清楚。”董靖山不放心地叮嘱道。

    李秀才摩挲着紫薇光滑的树干,道:“她很聪明,一点即通。”

    李秀才手指突然挺住,话锋一转,“不过,她近日在书院打听过逢家的事情,你给她透露了什么事?”

    “逢家?”董靖山从树干上起开身,“我从未告诉他这些事情,难不成是道听途说?”

    “我亦不知,她好似很关心此事,不想只是因为好奇。”李秀才皱起眉。

    董靖山眯起眼睛,捋着胡子,道:“过几日我问问竹喧,景儿与他可是形影不离。”

    李秀才点点头,敛眉沉思。

    董靖山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李秀才一直站在紫薇树旁,抬头望着满天星星,今日没有月亮,四周黑漆漆的,他整个人就裹在黑夜里,隐形了一样。

    他们本不想叶景牵扯进梁王的事情上来,如今却是事与愿违,不得不及早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了。

    叶景如今又恢复了以前的学习安排,每日申时去李秀才那里开开小灶,过的还算惬意。只是自三天前起,李秀才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对她的规矩要求极严,搞得她现在去上课前都要去厕所整理一番仪容。

    眼看着就快到十月了,叶景对梁王的好奇越来越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圆是方。

    “竹喧,这几日怎么没见相思?”叶景转头问。

    竹喧顿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也不曾见过,可是家中出了变故。”

    叶景点点头,道:“考试那日,沈兄也是因为家中有事才耽误了考试,想是事情还没解决吧。”

    “阿景,竹喧。”谢瑾和魏知非一起走过来。

    叶景朝他们笑笑,突然道:“相思好久没来上课了,要不咱们去看看他?”

    “也好,的确许久未见相思,若是家中有难事,我们还能帮一把。”谢瑾点点头。

    魏知非赶忙点点头,无条件赞同。

    下午,众人便向先生告假,与他们四人同行的还有那日与沈应瘦辩论的陈长空。

    沈应瘦家住城北,众人一路问询,总算找到一间小院,石墙柴扉,颇有几分清幽的意境。

    可门上却是落了锁,家中似乎没人。

    正巧从旁边院子里走出一个挎着篮子的中年妇人来,谢瑾赶紧拦住他,做了个揖,恭声道:“这位大娘,敢问这户人家去了何处?”

    那妇人瞅一眼叶景等人,问:“你们是阿瘦的同学吧?哎~”

    那妇人突然叹了口气,摇摇头,接着道:“你们不知道啊,沈家嫂子进衙门了!哎,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杀人呢?我是绝对不信的。”

    叶景吃了一惊,慌忙问道:“什么杀人?相思呢?”

    “沈家嫂子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去年害了一场大病,阿瘦实在筹不到钱了,就借了城东袁家的高利贷。多实诚的孩子,也是被逼的没有了办法。”妇人叹口气,摇摇头接着道,“前几日,袁来沈家收这高利贷,沈家嫂子自然没钱还她。就送了她一盒好茶饼,就坏在了这茶饼上。”

    妇人两手一拍,声音低下来,“袁家夫人当天晚上就死了,说是喝完茶饼泡的茶就一命呜呼了。衙门就把沈家嫂子抓走了。”

    “可沈家嫂子怎么可能下毒杀人呢?多好的一个人呢?你们是阿瘦的同学,快帮帮阿瘦吧。”妇人又叹了口气。

    谢瑾又做了个揖,道:“多谢大娘告知,大娘可知相思如今在何处?”

    妇人蹙眉想了想,摇摇头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想是在衙门吧,你们去衙门看看,说不定能找到。”

    众人便急急地朝衙门而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妇人感叹道:“多好的孩子,哎……”

    还未到衙门,便见沈应瘦迎面走来。

    他穿着惯穿的白衣,衣服皱皱巴巴地,衣带也是系得歪歪斜斜。只见他发髻凌乱,眼底一片青黑,胡子拉碴,整个人憔悴地脱了形。

    叶景险些没有认出来。

    就听到魏知非大叫一声,飞快地跑过去,“相思!你怎么样?”

    沈应瘦似是楞了一下,蓦的停住脚步,他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朝他走来的五人。

    “相思,你们家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叶景出声安慰。

    “对啊,对啊,相思你别急。”魏知非脑袋飞快地点着。

    沈应瘦叹口气,摇了摇头,捂着脑袋蹲下来。

    陈长空上前一步,难得地温声道:“有什么难事告诉我,咱们可是朋友。”

    沈应瘦闷声道:“我娘是被冤枉的,那狗官咬死了茶饼中有毒,对我娘严刑拷打,我恨不能身代,我娘的身子撑不住啊!”

    谢瑾摸摸下巴,道:“你娘的案子应是京兆尹李开尘审理,李开尘此人我略有耳闻,好似不大好打发。”

    “李开尘与宫中大内总管有私,这袁家本不过寻常人家,因着和太后娘家沾亲带故,这两年来到京城,倒是跋扈。”竹喧接着道。

    “没错,”谢瑾皱皱眉,“本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在京城也翻不出大的风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如今竟出了这种事。”

    叶景扶起沈应瘦,道:“我也知道这个李开尘,人也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也做不了京兆尹,只是此人极善钻营,怕是不会轻易得罪太后。”

    沈应瘦叹口气,“这几日我衙门跑了好几趟,也去拜会了几家大人,可惜毫无进展,若母亲出事,我唯有以死谢罪了。”

    “相思莫要有轻生之念,事情还可转圜。”谢瑾一手点着下巴,轻轻道。

    沈应瘦立马抬起头,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当务之急是先按下李开尘,莫要再拷打伯母。”叶景皱皱眉,觉得此事有些难办,“可以把伯母提给刑部或者大理寺吗?”

    “不行,”魏知非摇摇头,缓缓道,“刑部一般只接大理寺的案子,大理寺一般接衙门处理不了,或者影响重大的案子。”

    “暂时应当不会再提审伯母,”谢瑾道,“长空,你去衙门盯着点,若是衙门再提审伯母,你赶紧来通知我。”

    “好,若是有异动,我差小厮去哪里找你?”陈长空点头应道。

    “不如去我家吧,我家离衙门近。”魏知非道。

    谢瑾点点头,接着道:“在知非家中也好,那你便在家中待着,方便联络。”

    “既然暂时将伯母的事情安排好了,接下来就得搞清楚袁夫人是如何死的了。”叶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沈应瘦突然出声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打听这件事,听说袁夫人与其夫因一小妾之事不和。袁夫人是在那日收债回去之后突然暴毙的,若是我娘没有下毒,定是别人下毒。”

    “怕是要去袁家看看了。”谢瑾悠悠道。

    “可我们不过白身,如何进得去袁家。”沈应瘦长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那便逼的那些不是白身的人不得不管此事。”叶景嘿嘿笑道,眨眨眼,“你们说,若是京城中传出太后娘家人仗势欺人,严刑逼供柔弱夫人的消息,那位会怎么做?”

    谢瑾好奇地看着叶景,问:“哦?这样不会激怒太后?”

    “既然大理寺只收影响重大的案子,不妨把这件事闹大,到时候就不是李开尘一个人说了算了。”叶景仔细想着。

    竹喧蹙眉摇摇头,“风险太大了,一旦弄巧成拙,怕是不好收场。”

    却见沈应瘦一咬牙,沉声道:“如今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不妨赌一把。”

    众人见也没有别的办法,具都点头同意,去往魏知非家中进一步商议计划,陈长空则早早地道衙门盯着沈母的情况。

    这日晚上,朱正掐着快宵禁的点收拾好东西正欲归家,他常年在这京城最大酒楼——春风得意楼说书,最近肚子里的故事都说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客人都不大听了,犯愁的紧。

    突然一人拦住他的去路,只见一个无赖笑嘻嘻地道:“我这里有一个时下发生的好故事,先生若肯给我几个子儿去吃酒,我便说与先生听,如何?”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眼睛上横着一根又粗又黑的眉毛,俨然一副无赖模样,“先生,不听绝对会后悔哦。”

    此人正是叶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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