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景玉的话带了一丝戾气。

    卫氏下意识心中一颤,再不敢同凤景玉闹,如今能得来凤景玉这样的话,也算是能给凤盈一个交代了。

    卫氏转念一想,这南陌与凤盈同去,也并非不是件好事,人们习惯于做对比,尤其两个人又都是凤家的女儿。

    南陌生长在那样距离蛮夷极近的边陲,又对于正常的女子礼教没有接触,怎么会有人同她说那些个礼仪,教导她琴棋书画之类的。

    就算去了,也只能沦为凤盈的陪衬,帝京这些女子,就算是一口唾沫,加起来也能淹死一个人。也好让那个南陌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看看她日后还敢造次吗?

    曦月公主的生辰宴,邀请的人,简而言之就是单身未婚男女。

    只是在公主未主持之前,招待男宾和女宾的地方是分开的。

    但是公主的生辰宴,确实是闺阁女子心中期待的,因为这其中有一个环节是贺岁的大家小姐们为了给公主贺岁而展示自己的才艺。

    也或许在其间会碰到互相爱慕的贵族子弟,两个人一拍即合,所以说是大型相亲现场也毫不夸张。曦月的性格嚣张无比,却最是不拘小节,哪里会顾忌到这些男女大防的事?

    凤盈和南陌上了一辆马车,哪怕姐妹二人再怎么不合,凤盈也不想让人看出来。这外表的和睦还是必须要做到位的。

    马车内,二人一时无话。

    南陌阖目,在心里把要做的事情都过一遍,她如今不管怎么说,算是安稳,可是十三那里,确实是她所放心不下的。所以才会让沈易笙去查,她想她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把一个女奴给换出来。

    再有就是国师那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参加这种宴会,不过是徒增烦恼。

    老国师连朝会都免得上了,国师府一向是个空架子,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就算是国师在府里,哪怕沈易笙之辈去求见师都不见得会给他这个面子,更何况自己?

    如今真的有了父母亲,她所顾忌的也渐渐多了起来,不止要解决自己的事情,还不能给凤家做拖累。

    所以她才会同意去参加这样的宴会,只为了堵悠悠众口,谁不想知道她这寻回来的凤府嫡女是个什么样子?她这厢出现,也就是为了满足她们的好奇心,以后能够少出现一点儿关于凤府的流言。

    到了曦月公主的府邸,凤盈先下了马车。她步态优雅,姿态翩跹,让府门内、宾堂外的世家公子们顿时看呆了眼。

    凤盈今日穿了一袭牡丹折枝的长裙,将她的腰肢勾勒得极其纤细,头上戴了同色的蝶戏牡丹的珠钗,更显得她肌肤娇嫩,面若牡丹花色。

    凤盈伸出了手,皮肤白皙而细嫩,向马车内柔柔道:“看姐姐的身形如此清瘦,又从鹄城那等苦寒之地来到帝京,可想而知,沿途奔波劳累,这次宴会却仍要前来,盈儿着实不放心。”

    这些话,马车里不透露分毫,如今下了马车才说道。不就是为了让旁人听到,觉得她不是没有请帖还硬挤着要来,而是怕她南陌身子不适,所以才来看照着。

    在众人心中,反倒是那个所谓的嫡女南陌,才是不知好歹了,身体不好就该在府里休养,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车内,南陌也笑容可掬地回应她,“那便多谢妹妹挂碍了。”

    在众人眼里,确实是像一对和睦的姐妹。

    在同一时刻到达公主府的还有承安王府的马车。

    凤府马车之后,小童宿辛俯身,恭敬地看着男子下了马车。马车周遭的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桐油味,可以看得出来,这马车新造不久。

    公主府内,有一些赏花的宾客们,没有进入到属于自己的宾堂。

    而是在堂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男有女。男子们趾高气昂,谈天论地。

    女子们则窃窃私语,多谈的是一些女儿家的私话。

    自景莫淮下了马车,众人终于开始若有若无这里打量。

    男子就站在这里,仿佛在天地间,独辟出这么一个空间来。

    他漆黑的乌发被玉簪绾起,而周身气质如同那羊脂玉般通透高华,眉目间更显清贵。

    他和这些富家子弟似乎是相同的,却又似乎同熙攘的人群不同,再看这位公所乘的马车,人人都知道。

    这就是姨娘说的景世子?凤盈愣的顿住了脚步。

    呼吸一滞,承安王世子竟向她走来了。

    凤盈一时躲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直直站着。

    南陌才准备踩着马凳下去,便见车外一抹熟悉的素袍而至。

    脚步顿了顿,没下去。

    “凤小姐,可愿与景同行?”温润的声线响起。

    从凤盈这个角度来看,很容易看得出,他是向车内人问得话。可是旁人不知,还以为他是走近凤盈所问。

    凤盈攥紧了指节,又张开了。深切地尝到被人忽视的滋味。

    可凤盈毕竟是凤盈,面上不动分毫,只是略微屈膝道:“父亲还未给姐姐更姓,姐姐尚且还姓南。”

    凤盈以为这景世子只是为了凤府的这个名头,才如此献殷勤。只是殷勤献错了,根本分不清自己和南陌谁是谁。

    按理来说,这无故献殷勤,是会讨人嫌的,可惜有些人的殷勤,天生就能博人好感。

    这般温润如玉的公子,谁人不生慕意。

    卫氏的话又反复在脑中回荡,与眼前的人不断重叠。她这才觉得,这个人,无论站在哪里,都能自生成景。

    画卷里行出的男子,迤逦水墨而来。

    山也朦胧,水也清浅,都不及这人。他细长的眼线微敛,薄唇总是勾着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对于凤盈的那番话,仿佛充耳不闻,只是仍固执地站在这里。

    凤盈内心慌乱,举止却秉着一贯的优雅,从容不迫道:“谢世子为我姐妹二人考量,小女子有规矩恪守,还请姐姐同世子先行吧。”

    这凤盈姑娘着实可怜了,嫡女的名头被人抢了,此刻还如此知礼礼让,真是让人想不心疼都难。

    有些世家公子已经在摩拳擦掌了,若不是承安王府的名头在外,他们早就要上去质问景莫淮了。

    凤盈就是有这种本事,把所有不利于自己的举动,全当成一种得体的成全。她这番说法,就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毕竟在大众的眼里,以为的事实就是,景莫淮邀请她们姐妹二人同入公主府。但是凤盈顾忌女儿家的矜持,而婉拒了景世子的好意,反而把这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姐姐

    这时候不论南陌怎么做,都讨不了好。与世子同行,会被人诟病抢凤盈的风头,拒绝世子,又会让人觉得她不识好歹。

    南陌舔了舔嘴巴,这个景莫淮,她现在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如此,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

    南陌撩开了锦帘,踩着马凳下了车。

    众人向那窈窕的身影看去,这才识得了传闻中凤府嫡女的庐山真面目。

    她正对着金景莫淮时候,侧脸勾勒起一个朦胧美好的弧度,惊鸿髻被莹蓝色的碎玉发饰别住,更显得乌发雪颜,轻轻浅浅。

    她身着一袭碧蓝色的月裙,外罩一层轻烟薄纱,整个人多了一抹空灵飘逸的气质。

    那周身的气度,不同于凤盈的雍容,而是给人干净清冽的感觉。

    长裙曳地,南陌眉梢轻蹙,福了福身,笑得温柔无害,“有劳景世子了,只是世子诚心相邀,南陌却自知粗陋,不堪与世子同行,还请世子先行入公主府吧。”

    谁都没有料到在她们口中的蛮女,竟是这样一个温婉知礼的女子。

    “这是那个凤府嫡女?”有人不禁小声问道。

    “早听说这凤府寻回来的嫡女是个疯丫头,前阵子祭英大典,竟然混到祭品中去了。还阴差阳错救了九皇子,可是这看着也不像是个不得体的疯丫头啊。”

    有的人不满于与想象中的落差,不免在言语上极尽诋毁之能,“这种事情谁说的清呢,凤府家大业大,谁知道是不是抢了旁人的功劳安到自家嫡女头上,成全她一个名正言顺,为人称道的巾帼女儿的名头呢。”

    凤盈此刻一下子觉得自己之前让人传出南陌的那些流言来反而对自己不利。

    南陌不会是永远见不得光的人,那些传闻再坏,也只是让人不断对她加以揣测罢了。

    真正见到她后,反而产生了如今这般先抑后扬的效果来。

    哼,她以为装得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所有人就会承认她嫡女的身份吗?殊不知真正让人认可的可不是这所谓的知礼,可是自己的本事。

    凤盈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让南陌无地自容,再不敢来这等地方。

    她不是装无辜装清高吗,她就要让她从凤府嫡女这个名头上摔下来,让她成为整个帝京的一个笑话。

    见南陌这样说,景莫淮淡淡一笑,只身入了公主府。

    他本就是阳春白雪般的格调,特意去了凉薄的调子,只让觉得美好异常。

    南陌和凤盈随后被公主府的下人请进了女宾的宾堂,落座。

    公主还未来,里面倒是热闹。未出阁的女子到底不如深闺妇人幽怨,纵然平日里规矩纵着,但讨论的话题,多是些新颖的玩意儿和趣事。

    一个身着金丝刺绣罗裙,春锦华衫外罩的女子走来,“这不是传闻中救了九殿下的女英雄么?真是失礼,怎的也没人奉茶过来?”

    “南小姐,请用茶。”周围围了一堆人,那公主府伺候的小丫鬟怯走过来生生道。

    本来她就是要去奉茶的,这会儿这何侍郎家的小姐如此这般说辞,反倒像是公主府刻意怠慢一般。

    那小丫鬟本就紧张,走到跟前,力道没拿捏好,不知碰到了什么,脚下打了个趔趄,茶盏顷刻间泼了出去。

    众人一惊之下,掩唇后退。

    心中不免觉得这是有人给南陌下的套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湿了衣裳,就算错在丫鬟,换了她这套衣裳去,也能去去她的风头。

    “啊……”

    刺耳的尖叫传来,众人再看去,那声音却不是南陌,而是方才暗指公主府怠慢的何心兰。

    她金丝罗裙的下摆被茶水泼了个湿透,那小丫鬟惊愕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竟昏倒过去了。

    陡生变故。

    何心兰反应过来,对着南陌道:“你怎么如此心狠,本小姐有心称赞你,你却收买公主府的丫鬟弄湿我的衣裙,真真是歹毒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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