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裴是真的绝望了,但契丹人的战斗精神和荣誉感使得他做出了疯狂的决定,但令人惊讶的是,大定府中所剩的大多数契丹士兵跟随着耶律裴的身旁,虽没有十万之众,却也有着八万之多,毅然决然的扑向宋军大阵,扑向彭七的中军大阵!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身处中军的苏轼大为震惊,他没想到在如此大的实力悬殊之下,契丹人居然有着以卵击石的勇气,这样他想起当初官家对他和赵旭,赵昀所说的话。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眼前这些不要命的契丹人向苏轼展现的他们的英勇与疯狂,同时也展示了他们的愚蠢和英勇,对于苏轼来说这些人逆大势而上的作法很愚蠢,他们明明有活命的机会,却要义无反顾的扑向大宋最精锐,防御最强的中军大阵。

    这件事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大宋的军阵并不是单单的一个平面,还有无数的陷马坑和绊马索,更有数不清的长枪拒马,这些东西是大宋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也是专门用来对付敌军进攻主帅的。

    从很久之前,在官家的要求下,大宋的军队便把中军大阵当作是大军的指挥中枢,同时也是一个陷敌于其中的陷阱!这是一个险地,尤其是对于辽人来说更是如此。

    当年赵祯在鸳鸯泊一战之后便发现这是对付西夏人和辽人最好的办法,中军大阵有着很大的可用性,可以使大军的指挥,也可以使陷阱,甚至可以使杀敌的利器。

    追随耶律裴而出的骑兵不知有多少,但据大宋的统计约有八万人,这是辽朝的精锐骑兵,也是一股中坚力量,他们如飞蛾扑火,口中高喊这冲锋与荣耀二字冲向大宋的中军。

    八万骑兵的冲锋不可小觑,尤其是在中京道南面的宽阔地带,更是有着致命的威胁,冲锋起来的骑兵速度很快,只是在眨眼之间便到了大宋的中军之前。

    只不过在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大宋的接连打击,也可以说是在进攻时便已经遭受了打击,火炮无情的冲入其中,如今大宋的火炮不单单以抛射打击敌人的城墙,也可以平射,如用弹丸强大的冲击力在敌阵之中跳跃。

    苏轼一笔一划的在纸上记录下眼前的景象,这些都是要向远在北京城中的官家奏报的战况,现在大宋的战报早已不能用简单的奏疏形势书写,而是要更加详细和具体,以供枢密院整理成册后总结不足。

    八牛弩是第二轮打击,这也是大宋军中射程第二的武器,巨大的嗡嗡声让人怀疑是否是遇到了蜂群,激射的铁枪在一道银光过后便插进敌阵,辽朝的骑兵如麦子般被收割。

    待冲入三百步的时候,大宋的棘轮弩便发挥了作用,乌云腾空而起,如雨点般落入契丹骑兵之中,大量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同时这些契丹骑兵也冲进了大宋陷阱之中,地上的铁蒺藜带有一种剧烈的毒药,名曰见血封喉。

    苏轼在官家的崇文苑中任职,阅书颇多,这见血封喉的来历他也知晓,这是一种名曰毒箭树的汁液所制成的毒药,官家的格物院中有专人研析毒理,他们发现箭毒木的乳白色汁液含有剧毒,一经接触人畜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以至窒息死亡,所以称其为“见血封喉”。

    原本这些铁蒺藜上大多是浸泡在粪水之中,为的是让马匹士兵感染病菌,而现在这些铁蒺藜却是浸泡过雷州而来的致命毒液之中,一旦人马踩上去,不死也要半条命,所以军中将士常把铁蒺藜称为鬼箭。

    相对于长枪制成的拒马,绳索制成的绊马索和充满尖刺的陷马坑,这铁蒺藜才是骑兵真正的噩梦,苏轼亲眼瞧见契丹骑兵冲入其中,马匹吃痛把马背上的骑士跌落在地上,倒地的骑士只要被铁蒺藜刺伤,但他们不会很快死去,而是会在战场上游走一段时间才倒地身亡,岭南百姓称其为“七上八下九倒地”。

    当然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见血封喉的毒药,也有解毒的良药,大宋军中便有,为的是治疗那些被铁蒺藜意外划伤的士卒,名曰红背竹竿草,只有他能解见血封喉之毒,当然辽人手中是不会有的。

    原先大宋不使用毒药浸泡铁蒺藜的原因也是很简单,和火炮一样,成本太高,一次战斗需要的铁蒺藜何止数万?而毒箭树可不是路边的野草随处都有。

    在八万骑兵向彭七所在的中军大阵杀来的时候,位于四周的宋军也开始了动作,没有那支军队能眼看着自己的主帅被袭击,他们自然而然的向契丹骑兵进行了包围。

    而耶律裴率领的八万骑兵犹如钻进了一个巨大的锥形口袋之中,网中鱼,笼中鸟。

    彭七指挥着中军后撤一段距离,给予四周之军更多的包围空间,也让辽军更加深入,苏轼知晓这是要全歼辽军的所有力量,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清晰,辽军背水一战了,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当耶律裴率领军队越过重重障碍杀入彭七中军大阵的时候,他的军队也只剩下区区六万人,两万的骑兵就这样死在了火炮,八牛弩,棘轮弩以及铁蒺藜之下,随着他们的深入,十万的人数还会激增,而他们到现在才和大宋中军的第一道防线遭遇,也才遇到真正大宋士卒。

    “呼!”

    随着陌刀手低沉的呼声,无数陌刀如山入墙般被举起,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着刺目的寒光,在他们的前面是无数的盾牌和如林的长枪,长兵器永远是对付骑兵的利器,而这些盾牌并非是依靠人力抵挡的,而是被安置在地上,在盾牌的背后都有木头支撑。

    人力岂可抵挡马匹的冲锋?

    泾渭分明的两条怒潮撞击在了一起,苏轼觉得战场上陡然安静一刹那,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怒吼声,嚎叫声,混合在一起成为天地间最为震撼人心的声音。

    苏轼听见了自己身体中血液在流淌的声音,听见了耳膜震动的声音,听见士兵搏杀之间陌刀砍断骨肉的声音,但他依然坐在席位上,下笔犹如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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