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道:“因为你的勇敢,已经将埃斯顿和库柏的阴谋挫败了一半,你放心,埃斯顿不敢在警察局对滨哥下手,等到了看守所,他更没这个能力。他一定会折磨殴打滨哥,但滨哥也一定能撑到走上法庭的那一天。海伦,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充分的证据帮助滨哥洗脱罪名。”
    小顾霆靠了过来,气喘吁吁道:“罗猎哥哥,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所有行李都送到你的房间了。”
    罗猎摸着小顾霆的小光头,道:“来,叫海伦姐姐。”
    小顾霆甜甜的叫了一声。
    海伦有心夸赞一下小顾霆,可张开了嘴,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说到了曹滨身上。“诺力,我们能想到什么办法见到汤姆吗?”
    罗猎道:“等等吧,埃斯顿不可能将滨哥一直留在警察局中,他早晚都得将滨哥送进看守所,等滨哥到了看守所,我们可能就有机会见到滨哥了。”
    海伦忽然想到了曹滨的另一个交代,道:“汤姆把堂口的兄弟全都解散了,并交代他们说除非得到了你的召唤,否则绝不可以回到堂口。”
    罗猎点头应道:“我知道,这是堂口的规矩,是滨哥早就定下来了的。”
    海伦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将他们召唤回来呢?”
    罗猎想了想,道:“等我先找到彪哥吧。”
    罗猎的归来,让海伦的心里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虚无助,而且,罗猎始终洋溢在脸上的自信神情也大大鼓舞了海伦的信心,心情宽松了,精神也就好了,同时,腹中的饥饿感则更加明显了。“诺力,你一路辛苦,还没吃饭吧?”
    罗猎点了点头。
    海伦挤出了一丝笑容,拢了下额前的头发,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过来。”
    罗猎拦住了海伦,道:“不用麻烦了,海伦,我们去唐人街上吃吧。”
    海伦摇了摇头,道:“唐人街现在还处在戒严状态中,诺力,我担心他们会盯上你的。”
    罗猎笑了笑,道:“我坐计程车进门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盯上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们是找不到理由抓捕我的。”
    虽然五年前曹滨将罗猎交给老鬼的时候便认定了他为安良堂未来的接班人,但罗猎正式加入堂口却只有半年多一点的时间,而且,做为曹滨的接班人,那也只是内部人知晓的事情,对外既没有设香堂也没有公然宣称,那埃斯顿若是将罗猎抓了过去,必然会成为天大的笑话。
    海伦仍有担忧,道:“那他们要是背后下黑手呢?”
    罗猎笑道:“他们没那么傻!既然埃斯顿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那么,接下来他们所做的事情必然是公事公办,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必然不敢冒险。”
    海伦不解,问道:“若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戒严唐人街呢?”
    罗猎道:“这更说明了彪哥他还活着!埃斯顿这般做法,无非就是想把彪哥给找出来,唉,他也真是幼稚,在唐人街这块地界,就算他挖地三尺,也绝难找得到彪哥的一根寒毛。”
    带着海伦和小顾霆,罗猎来到了唐人街。
    街上的警察不多,只是在南北两头和东西端几个主要路口处设下了关卡,但街上的便衣却是不少。罗猎看着这种景象,不禁哑然失笑,这算个毛事啊?那些个警察全都是洋人,穿警服和穿便衣,有什么区别呢?
    罗猎没有选择餐厅,而是大模大样地去了老孙头的茶馆,这地方,彪哥带他来过好多回了,并且告诉他,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来这儿,总是没错,总是能帮助你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戒严状态肯定会影响了茶馆的生意,茶馆中不见了往日的那种热热闹闹一座难求,既没有说书的,也没有唱曲的,只有零零散散十来个茶客和闲得没事抄着手看着街上警察们的伙计。
    罗猎进了门,吆喝道:“伙计,楼上有雅间么?”
    茶馆伙计撇了下嘴,冷冷回道:“雅间太贵,您那,还是坐楼下吧!”
    那伙计是认识罗猎的,如此回话,必然是事出有因,于是,罗猎在楼下的靠楼梯处,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了下来。“伙计,弄点吃的来呗,有啥吃啥,咱不讲究。”
    那伙计先为罗猎端来了几盘糕点,并趁机问道:“啥时回来的?”
    罗猎捏了块蛋糕,丢进了口中,回道:“刚到。”
    那伙计笑了笑,再道:“稍等啊,我去找掌柜的给你弄盘酱驴肉过来。”
    掌柜的便是老孙头,而酱驴肉指的一定是董彪。
    因为,老孙头经常骂董彪是一头犟驴。
    不多一会,那伙计端来了三碗面两盘肉,一边摆着碗盘,那伙计一边道:“掌柜的说,酱驴肉还在锅里没煮好,也不适合女人跟孩子吃,你们就将就着吃点猪下水好了。”
    罗猎回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酱驴肉呢?”
    那伙计煞有介事道:“我估计得等到晚上了,搞不好得等到前半夜才能煮好。”
    罗猎轻叹一声,道:“那就只能先吃点猪下水喽。”
    海伦和小顾霆根本不知道罗猎和那伙计说的是什么,更插不上嘴,于是便埋头吃面。海伦是个洋人,平日子习惯了用刀叉,住到了堂口之后,才开始学习用筷子,短短二十来天的功夫,海伦基本上学会了使用筷子,但功力却是想当平庸,夹起面条来甚是艰难,夹多了,吃不下,夹少了,那面条却呲溜一下便滑落了。
    小顾霆笑道:“海伦姐姐,我来教你。”小顾霆夹了两根面条,却不抬起筷子,在碗中拧了几个圈,将面条卷在了筷子上,并笑道:“你看,这样不就简单了么?”
    海伦学着小顾霆试了下,果然轻松地吃到了面。“谢谢你啊,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海伦看着小顾霆,忍不住想去摸一下他的小光头。
    小顾霆却向一边闪开了,道:“海伦姐姐,我叫顾霆,罗猎哥哥喜欢教我小霆儿,你也可以教我小霆儿。”
    “小,霆,儿——”海伦的中文发音很是生硬,但基本标准。
    罗猎跟那伙计说完了话,转过头来吃面,却看到海伦和小顾霆只顾着吃面,却不去夹盘子中的猪下水吃,很是好奇道:“你们怎么不吃肉呢?是不好吃吗?”那两盘下水可都是华人的最爱,一盘凉拌猪肝,一盘卤煮大肠。罗猎各尝了一口,更加困惑,道:“挺好吃的呀!”
    洋人是不吃下水的,而小顾霆的身上虽然流淌着华人的血脉,但这小子生在迈阿密,成长在迈阿密和纽约,一口英文说的比中文还要流利,生活习惯上自然会向洋人们靠拢。意识到这一点的罗猎直接夹了一截猪大肠,递向了小顾霆,并沉着脸命令道:“把嘴张开!”
    小顾霆很是委屈,却乖乖地张开了嘴巴,接下了那块猪大肠。
    “闭上嘴,不准咽,要嚼,这卤煮大肠啊,越嚼越香。”罗猎依旧沉着脸,死盯着小顾霆。
    小顾霆拉下了嘴角来,像是一副委屈地要哭的样子,勉强咀嚼了两下,却忽地露出了欢喜神色。“真的哦,罗猎哥哥,真的是越嚼越香呢!”小顾霆的这话倒是不违心,拿起筷子,主动地再夹了一块卤煮大肠塞进了嘴里。
    搞定了小顾霆之后,罗猎转向了海伦,道:“五天五夜了,我想,你一定没吃好喝好,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得吃肉,不能让身体垮掉,不然的话,你会遗憾的。”
    海伦犹豫了片刻,咬着牙夹了一块凉拌猪肝,放进了口中。
    然而,海伦毕竟是纯洋人,对猪内脏有着天生的抵触情绪,虽然觉得味道还算不错,但吃下去还是颇为艰难。但海伦却听进了罗猎的劝告,忍住了阵阵心里上的不适感,吃下了三块猪肝和两截大肠,并将一碗面吃了个精光。
    吃饱了之后,罗猎又要了壶茶,这期间海伦有两次开口要说曹滨和董彪的事情,却全都在刚一开口的时候便被罗猎给堵了回去。海伦也不笨,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说这些事,于是便干脆跟小顾霆聊起天来。
    说了两句,海伦不自觉地又想去摸小顾霆的小光头,却被小顾霆再次闪开。“海伦姐姐,小霆儿不喜欢被人摸头,除了罗猎哥哥。”
    罗猎听到了,不由得摸了下小顾霆的小光头,顺便还刮了下他的小鼻子。
    海伦尴尬笑道:“我怎么觉得你长得就像是个女孩子呢?”
    小顾霆噘起了嘴来,嘟囔道:“海伦姐姐,你真不会聊天!”
    罗猎揪了下小顾霆的耳朵,顺便在捏了下小顾霆的脸颊,笑道:“可罗猎哥哥也觉得你细皮嫩肉的像个女孩。”
    小顾霆登时红了脸,一头扎进了罗猎的怀中,斥道:“罗猎哥哥,你好坏哦!”
    喝完了茶,罗猎结了账,带着海伦和小顾霆就要离开唐人街。
    唐人街的戒严很有意思,外面的人可以随便进入,但里面的人却不能随便出去。
    罗猎三人,在关卡处接受了严格的盘查。
    金山警察局和安良堂的关系一向良好,警察局中至少有一半的警司警长跟曹滨或是董彪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私下里都拿过安良堂的贿赂。就算是埃斯顿局长,若不是因为私吞鸦片这档子事情,跟曹滨董彪也是称兄道弟,该吃的时候绝不嘴软,该拿的时候亦不手短。
    唐人街这一片区比较杂乱,警察局管理起来的难度相当大,好在还有个安良堂,因而,大多数的治安问题,警察局全都甩给了安良堂。因而,唐人街的警察署,其警长只有十来名手下。这点警力显然不够支撑唐人街的戒严,埃斯顿是从别的警署中抽调了大批的警察前来支援,所以,盘查罗猎他们的警察,全都是些生面孔。
    海伦和罗猎的身份证明都是齐全的,盘查起来当然没有问题。但小顾霆的身份证明早已经丢在了迈阿密,这很正常,没听说过那个小乞丐的身上还能保留着完整的身份证明的。可是,面对那些个陌生警察的时候,却是说不清楚了。
    但罗猎似乎早有准备。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照片,交给了关卡的警察,道:“有句话说的好,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先看看这张照片,然后再考虑一下要不要追查我们的身份。”
    那警察听不懂罗猎翻译成英文的中华谚语,但瞥了眼照片后却陡然紧张了起来。
    罗猎笑道:“认识上面的将军吗?”
    那警察摇了摇头。原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而且,以一名普通警察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够不上一名海军中将。这张照片是罗猎在圣地亚哥照的,哈里斯将军居中,旁边站着罗猎和小顾霆。照片不可能作假,而身着中将军装的哈里斯将军的浑身上下均透露着将军的威严。
    “再给你看样东西哈。”罗猎收回了照片,从另一只口袋中有掏出了一张信笺出来,递给了那名警察。
    那警察拿过来看了眼,神色间更加紧张,迟疑道:“你,你跟亚当布雷森先生是什么关系?”
    亚当布雷森议员在加州大选中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毕竟也是驴党的代表,但凡关心加州选举的公民,不可能不认识这位议员先生。
    那张信笺是身在洛杉矶的亚当布雷森寄给总堂主欧志明的,内容则是邀请罗猎去他的竞选总部去做客。之所以会有这封信笺,起因还在于圣地亚哥的哈里斯将军。
    威廉私下里请求罗猎能够相助亚当布雷森的选举,但随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于是,将罗猎送离军事基地后,便向哈里斯将军坦诚交代了。哈里斯听了威廉的坦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将威廉夸赞了一番,并随机给亚当布雷森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中,哈里斯将军把罗猎狠狠地夸赞了一番,并极力地向亚当布雷森举荐了罗猎。
    能入哈里斯法眼的人可不多,亚当布雷森愉快的接受了哈里斯的建议,于电话当日便写了一封邀请函寄给了欧志明,要欧志明将邀请函转交给罗猎。
    罗猎笑道:“我就是布雷森先生邀请的诺力啊,喏,这是我的证件,诺力是我的英文名。”罗猎要回了那张信笺,并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那位警察验过罗猎的身份证明后,神色立刻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满脸堆笑道:“对不起啊,诺力,这都是上面的要求。”
    罗猎招了招手,附在赶紧凑过来的那警察的耳边悄声道:“上面?呵呵,看你跟我颇有缘分,我就透露给你一个秘密吧,等布雷森先生选上了州长,金山警察局就要大换血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大清朝是真理,在美利坚合众国同样是真理。局长换了,下面的警司警长不可能保持原状,而州长换了,下面的各市的各个局长也不可能保持原状。
    那位警察似乎看到似锦前程,连忙跟罗猎套近乎。
    罗猎却呵呵一笑,道:“我已经记住了你了,如果有缘,今后一定会跟你再见面的。”
    那警察心存期望,自然不敢对罗猎再有阻拦。
    回去的路上,眼看着周围没有了行人,海伦忍不住问道:“诺力,我们去唐人街只是为了吃顿饭吗?”
    罗猎笑着回道:“当然不是!”
    海伦不解,道:“那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了?”
    罗猎摸着小顾霆的小顾霆,回道:“我找到了杰克,这还不够吗?”
    海伦愣住了,连脚步也停了下来,道:“诺力,你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吗?”
    罗猎跟着站住了,轻松道:“我当然知道我说了些什么,海伦,你没有听错,杰克他还活着,我已经找到他了。”
    海伦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中既有欣慰更有无奈。罗猎的神情告诉了她这话并不是玩笑,因而,海伦自然感到欣慰。可是,海伦却是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楚那罗猎是如何找到杰克的,因而,难免无奈。
    “我还是跟你说了吧,海伦,那间茶馆的老板叫老孙头,老孙头是看着汤姆和杰克长大的,在汤姆和杰克的心中,老孙头就像是他们的父亲一样。”罗猎招呼了海伦继续前行,边走边道:“那间茶馆中估计是被人监视了,而且,监视的人应该能听得懂中华话,所以,那跑堂的伙计才用了暗语跟我说话。老孙头经常骂杰克是头犟驴,所以,那个伙计主动要给我们酱驴肉吃意思就是想带我们去见杰克。”
    海伦欣喜道:“那为什么他没有带我们去见杰克呢?”
    小顾霆插话道:“那个跑堂伙计回来跟罗猎哥哥说酱驴肉还没做好,意思就是说现在不方便去见杰克,对吗,罗猎哥哥。”
    罗猎摸着小顾霆的小光头,应道:“对是对,但原因却是你们两个,跑堂伙计说女人和孩子不适合吃酱驴肉,意思就是让我单独去见杰克,老孙头可能是担心我们三个一同过去目标太大,容易被警察发现端倪。”
    海伦道:“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杰克呢?”
    小顾霆抢道:“小霆儿知道!跑堂伙计说,酱驴肉要到晚上才能做好,就是让罗猎哥哥等天黑了再去见杰克,对不?”
    罗猎弯曲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夹了下小顾霆的鼻子,赞道:“小霆儿真聪明!”
    小顾霆揉了下鼻子,打了个喷嚏,道:“小霆儿还知道,罗猎哥哥要是去唐人街的话,一定会由密道进入。”
    罗猎再次伸出弯曲了食指和中指的左手来,吓得小顾霆赶紧捂住了鼻子。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堂口大门,却见门口处等着了几个堂口弟兄,但见罗猎走来,连忙迎了上去。
    罗猎皱了下眉,道:“滨哥没交代你们吗?”
    那几名弟兄应道:“交代了!”
    罗猎沉下脸来,道:“那我召唤你们了吗?”
    那几名弟兄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罗猎依旧沉着脸道:“还好,你们几个并没有把滨哥的话当做耳边风,至少你们没进到堂口中去。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该召唤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们。”
    其中一名弟兄道:“那滨哥彪哥……”
    罗猎打断了那弟兄,道:“这些都不是你们该考虑的,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好你们各自的落脚点,养精蓄锐,随时等待召唤。”
    那几名弟兄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咬牙离开了。
    待到了夜晚,罗猎安顿好了小顾霆,果然犹如小顾霆所说,罗猎从‘密道’进入到了唐人街中。其实,所谓的密道,不过就是绕开那些个关卡而已,只是,过程中少不了的要翻墙进院。好在唐人街中养狗的人家极少,而人们因为戒严,睡得也都特别早,罗猎一通折腾,倒也没引发出什么动静来。
    茶馆的后门虚掩着,罗猎闪身而入,茶馆中黑灯瞎火,罗猎凭借着记忆,摸索到了楼梯,悄无声息地上了楼,来到了最南头的那间雅间。雅间的房门同样虚掩着,罗猎推门而入,便看到了坐在一盆炭火旁的老孙头。
    炭火的边缘上,散落着几颗带壳花生,老孙头用火钳将那些个已经烤熟了的花生一一夹出,然后从身旁的袋子中再抓了一把,转着圈撒到了火盆的边上。“吃花生不?”老孙头看都不看罗猎一眼,只是随口招呼了一声,继续剥着他的花生。
    罗猎坐到了老孙头的身旁,接过了老孙头递过来的一把烤熟了的花生,道:“相比花生,小猎子更想吃酱驴肉。”
    老孙头叹息了一声,道:“那头犟驴可是吃了大亏了,一条左腿差点没能保住。”
    差点没能保住的意思就是说虽然很悬,但终究还是保住了。
    听了老孙头的这话,罗猎露出了笑来,剥了颗花生,将两粒花生米扔进了口中。“孙爷爷,我今晚能见到彪哥吗?”
    老孙头拎起了一只茶壶,对着嘴喝了两口茶,道:“能,当然能,只是这会子洋警察们还睁着眼,不太方便,等再晚些,让大伟带你去就是了。”
    老孙头说的大伟便是那跑堂伙计,名叫孙大伟,乃是老孙头的侄孙,名字中虽然有个大字,却不是安良堂的堂口弟兄。不过,依照着老孙头和曹滨董彪的这层关系,那孙大伟虽然没入堂口,却也比堂口弟兄更为可靠。
    陪着老孙头吃了几把花生,喝了两杯水,那孙大伟也摸上了楼来,进到了南头的这间雅间。见到了罗猎后,笑道:“你小子来的挺早的啊!”
    罗猎回道:“大伟哥,中午我过来的时候,又必要那么谨慎吗?你说,万一我要是没听懂,岂不是要闹误会?”
    孙大伟笑道:“那是你彪哥的特别交代。”
    老孙头跟道:“堂口出了叛徒了,小彪子说,是那个叫连,连什么玩意的来着?”
    孙大伟跟道:“连甲川。”
    老孙头道:“对,是叫连甲川来着,小彪子说,保不齐咱们唐人街中还有被洋人收买了的贱货,所以让咱们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点。”
    孙大伟呵呵笑道:“说酱驴肉的主意,可是你彪哥的指示啊,他说你小子只要听到了犟驴二字,就一定知道说的便是他。”
    罗猎噗嗤一声没能憋住笑,笑过之后,道:“看来,彪哥虽然受了伤,但依旧是风格不变啊!”
    老孙头幽幽叹了一声,道:“这二十多年来,他跟小滨子可是栽的最惨的一次了,也难得他还能笑得出来。对了,小猎子啊,小滨子那边怎么样了?”
    罗猎道:“还好,被抓进警察局了,估计再过几天就会被转到看守所,到时候,我就能想办法见到他。”
    老孙头又是一声长叹,道:“这些个该死的洋人,真是丧心病狂,骑在咱们华人的头上作威作福还不够,还非要把咱们赶尽杀绝么?”
    罗猎苦笑道:“孙爷爷,别动那么大的肝火,这儿毕竟是人家洋人的国家,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讨生活,就得做得到能忍的忍,不能忍的也得忍。”
    孙大伟抢道:“这话在理啊,可是,咱们在自己的大清朝就得让着洋人,来到了人家洋人的地盘上更得忍着洋人,你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咱们中华人啥时候也能扬眉吐气一把,让洋人也得忍着咱们呢?”
    老孙头叹道:“我是看不到那一天喽,就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能不能看得到。”
    罗猎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即便我们这些小辈看不到,那我们后面还有更小的小辈,迟早有一天,一定能熬到让洋人看咱们华人的脸色。”
    孙大伟哀叹道:“说那话太远了,咱还是说说眼下吧,唐人街原来有滨哥彪哥罩着,咱们这些华人还算是能活得像个人样,可现在他们不在了,安良堂也倒了,今后咱们被洋人欺负了,还能找谁为咱们出头啊?”
    罗猎道:“你放心,大伟哥,安良堂不会倒,滨哥彪哥依旧在,我罗猎不单要救出滨哥,还要手刃了那几个洋人王八蛋。”
    孙大伟苦笑两声,道:“救?怎么救?连彪哥都想不出该怎么扳倒那些洋人,等在法庭上坐实了暴乱的罪名,那彪哥也只能是离开金山啊!”
    老孙头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哥俩就不要争辩了,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大伟啊,你就带着小猎子去看看那头犟驴去吧。”
    穿街走巷,孙大伟带着罗猎避开了街上的值班警察的岗哨,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院落后门,两扇破旧的门板上挂着一只生满了铁锈的锁,罗猎还以为孙大伟带了钥匙,却没想到,他却是直接推开了那两扇门板。
    进到了院子中,孙大伟再翻过了一堵院墙,来到了另一个几乎像是废墟一般的院落。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以那洋人的智商,怎么也想不到董彪居然藏在了案发地点。
    “这儿不是春嫂的家么?彪哥不就是在这儿闷杀的那个杀手么?”罗猎悄声问了两句,却不等孙大伟有所回应,接着叹道:“彪哥还是有那么两把刷子哩!”
    院落中的正屋被炸榻了一个角,另一侧的卧房却是安然无恙,董彪便躺在了那间卧房中的一张大床上,床边安放着一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了一个中年男人。
    “吕尧哥?你在啊!”罗猎进到了屋中,先跟吕尧打了声招呼。
    吕尧坐起身来,指了指董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刚睡着,让他多睡会,咱们出去说话。”
    床上躺着的董彪却咳了一声,道:“老吕,你安的是什么心?不是说好了等着罗猎那小子的吗?”
    罗猎赶紧来到了床边,将董彪搀扶起来,靠在了床头上。“彪哥,你还好吧?”
    董彪轻松笑道:“死是死不了,但瘸却是躲不掉了。”
    吕尧喝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去问过安东尼医生了,他说只要你能按他的办法进行康复训练,那条腿的功能还是能够恢复的。”
    董彪咧嘴笑道:“瘸了一条腿也没多大关系,只要中间那条还能用就够了,男人嘛,不就是靠着中间那条腿活着的吗?”
    吕尧气得转过去了头,不愿再搭理他。
    罗猎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香烟和火柴,立马抽出了一支,放到了董彪的嘴巴里,然后又为董彪划着了火柴点上了烟。
    董彪抽着烟,赞道:“还是我兄弟心疼我,死老驴就知道管着我,不让这,不让那,我就纳闷了,多抽两支烟能死人吗?”
    吕尧听着董彪的唠叨显得心烦,干脆走出了房间。
    “滨哥被埃斯顿给抓进警察局了?”屋里就剩下了董彪罗猎二人,那董彪终于收起了笑,说起了正经事。
    罗猎点了点头,道:“海伦说,埃斯顿抢在了她找金山邮报之前开了新闻发布会,既然消息传开了,我想滨哥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董彪点头叹道:“幸亏有海伦,不然的话,以滨哥的个性,非得带着弟兄们跟库柏那狗ri的血拼一场不可。”
    罗猎道:“你给我发电报要我回来,是因为海伦跟滨哥的事情吗?”
    董彪道:“滨哥要接着向海伦求婚的机会,将各帮各派都请到堂口来,顺便再弄个金盆洗手隐退江湖的仪式,对了,你不提我还想不起来呢,你小子跟赵大明跑去那什么鸟玩意岛的干嘛去了?”
    罗猎道:“有个参议院议员,叫亚当布雷森,她女儿被骗到加勒比海的文森特岛上去了,布雷森求到了总堂主,总堂主把任务交代给了大明哥,大明哥没把握,就把我给带上了。”
    董彪道:“亚当布雷森?就是那个正在竞选加州州长的那位议员么?”
    罗猎点头应道:“没错,就是他。他欠了我一个人情,可能对救出滨哥会有帮助。”
    董彪苦笑道:“能帮助个逑啊?库柏那个狗娘养的,设下的毒计也忒他妈毒辣了,暴乱罪?那可是要上绞刑架的,哪是谁谁谁打声招呼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呢?”
    罗猎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就不相信,库柏埃斯顿他们就能把事情做到了毫无破绽么?”
    董彪撇了嘴,道:“我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三天的时间里,我怎么也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破绽可以被突破,罗猎,彪哥想好了,等彪哥的养好了腿,咱们一块将滨哥从监狱里救出来,再干掉那三个混账玩意,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然后从此浪迹天涯!”
    罗猎深吸了口气,道:“你觉得我会同意你的想法么?”
    董彪愣了下,唉声叹气摇头道:“看你这副小样,肯定是不同意喽!”
    罗猎笑道:“你可不能冲动!彪哥,安良堂不能倒下,你和滨哥也不能离开金山,唐人街上还有十好几万华人劳工等着你和滨哥的庇佑呢!”
    董彪长叹一声,抽着烟,低头不语。
    罗猎接道:“他们聪明就聪明在他们将鸦片的案子跟你带着弟兄们扔手雷的案子完全割裂开了,而在所谓制造暴乱的案子上,他们完全占据了上风,我想,那个潜入到这个院子中的杀手不管有没有被你干掉,都一样会从这个世上蒸发掉,而那个杀手,却是能证明咱们并非是制造暴乱的唯一证据,所以,你才会感到绝望。不过啊,彪哥,咱们要是能将鸦片案和暴乱案两件事再粘连起来的话,或许事情会有转机的。”
    董彪安静地听着,以至于烟灰落在了身上都全然不知。“那个黑皮夹克肯定被老子干掉了,这一点,毋庸置疑。”董彪笃定说道:“你是不知道,你彪哥打出那一枪的时候,手感有多好!”
    罗猎为董彪拂去了身上的烟灰,并接过董彪手中的烟头,在地上碾灭了,道:“彪哥,跟我说说整件事的过程吧,我需要知道每一个细节,海伦只能说了个大概,那是远远不够的。”
    董彪不便翻身动弹,便向罗猎勾了勾手,再要了一支香烟,边抽边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差不多,就这些了,应该没什么遗漏了。”
    罗猎没有吭声,而是闭上了双眼,他在快速地将董彪讲述的这些事情在脑子里重新梳理一遍,以期能够从中发掘点什么有用的细节。
    董彪自嘲道:“纽约的鲍尔默居然为他们仨开出了一盎司六美分的报酬,两百吨的货,合下来就有四十二万美元之多,早知道我跟滨哥能值那么多钱,还不如直接把小命卖给那个鲍尔默呢。”
    罗猎紧锁着眉头睁开了眼,看着董彪道:“你计算清楚了?一盎司六美分,两百吨便是四十多万元?”
    董彪道:“那还能有错吗?不信的话,你再掰着手指头算一遍就是了。”
    罗猎的两道眉毛几乎蹙成了一坨,眼睛胡睁胡合,呢喃道:“那么以一盎司十二美分的价格进行交易的话,货款总价就要到了八十四万美元,这笔巨款,鲍尔默是如何支付给那三人的呢?彪哥,你说那三人会不会在没受到货款之前就会对你跟滨哥下手呢?”
    董彪并没有切入到罗猎的思路中来,他机械回应道:“康利过来找滨哥的时候,明确说了他父亲分两步走的交易方案,那仨货绝不可能在没有拿到钱的情况下就着急动手,不然的话,一旦失败,便注定了一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罗猎点头应道:“没错,他们拿到了货款,就可以随时做好了两手准备,成功干掉了你和滨哥,那么就能多拿到一笔巨款,若是万一失败了,他们也有着卷款潜逃的退路。”
    董彪连抽了三支烟,觉得有些口渴,便向罗猎讨要水喝。待罗猎为他端来了茶水,董彪端着茶杯却突然怔住了,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罗猎,我觉得你的思路是对的。”
    罗猎欣慰道:“是啊,这么短的时间,又是那么巨额的款项,他们绝不可能是现金交易,只能是通过银行汇款。只要我们查出了他们之间的资金往来,那证据不就有了吗?”
    董彪喝了两口水,将茶杯交还给了罗猎,并道:“可银行有那么多,我们要是一一查过去的话,只怕会打草惊蛇啊!”
    罗猎笑道:“第一,这家银行不可能是地方银行,至少得是在纽约和金山同时拥有分号的大银行,否则的话,单是银行之间的转账,恐怕比带着现金坐火车回来都要耽误时间。”
    董彪应道:“没错,那第二呢?”
    罗猎道:“第二,就算满足了我刚才说的条件,普通银行也做不到只用一天的时间便能将这么大一笔巨款从纽约转到了金山来,我从你刚才对整个事件的讲述中推断,从鲍尔默验货付款到他们派出杀手,这中间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而能将八十四万巨款在一天内便从纽约转到金山的银行,只有一家。”
    董彪兴奋抢道:“美利坚城市银行!?”
    罗猎点了点头,道:“还必须是他们的贵宾客户。”
    董彪忽又为难道:“可是,美利坚城市银行的管理相当规范,而且背景深厚,他们是不可能向外泄露客户资金往来资料的,除非是联邦最高法院作出判决。”
    罗猎露出了一脸的坏笑来,戏谑道:“彪哥知道的还不少嘛!”
    董彪斜了罗猎一眼,笑道:“你彪哥眼懒手懒,不爱看书写字,但你彪哥耳朵可不懒,你滨哥说过的事情,彪哥可全都记在了心里哦!”
    罗猎收起了笑,恢复了思考的模样,稍显忧心道:“滨哥的案子肯定是没办法闹到联邦最高法院的,就算是加州法院怕是都上不到,在金山就会终结宣判,要想拿到他们仨货跟鲍尔默之间的资金往来的证据,恐怕还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便在这时,吕尧回了房间,来到罗猎身边,拍了拍罗猎的肩,道:“差不多了吧?你彪哥该换地方了。”
    罗猎疑道:“这地方不是挺好吗?我还说那些洋警察打死这想不到彪哥会躲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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