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乔建朝拉着老赵的手安然离去的身影,刘岩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在这个简简单单的偷税漏税案件的背后,刘岩看到的,是企业主们在对待企业的发展上,那种投机的心理。就拿凌丰水泥有限公司来说,早在企业注册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触犯法律之后的替罪羔羊,现在被留置在税务局的所谓的企业法人,所谓的注册会计师,全都是凌丰水泥有限公司事先安排好的替罪羔羊。

    刘岩简直不敢想像,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经营,企业能够得到健康的发展吗?

    更加让刘岩担心的,是企业之间的无序竞争。三年多以前,他在水泥厂工作的时候,市场竞争还没有现在这么激烈,当时,所有的水泥企业,都能把水泥质量放在首要的位置,可现在呢?

    前段时间到鸿畅镇那几家水泥企业暗查的时候,刘岩发现了一个让他不敢想像的问题,所有的水泥企业,都没有建造水泥包装储备库,水泥粉磨出来之后,从立库直接就进了包装机,上了水泥运输车,这就意味着,出厂的水泥,根本就没有经过常规的检验,就被终端客户使用了。

    这在过去,是绝对不允许的,水泥在出厂之前,必须要经过安定性和三天强度的检验,检验结果合格后,由化验室下发水泥出厂通知单,没有水泥出厂通知单,是绝对不允许往外销售水泥的,现在呢,这些必须有的检验环节,统统被省略了。

    谁来对水泥质量负责呢?

    更吓人的是,为了追求成本的最小化,每一家水泥企业,都用了含有大量工业盐的助磨剂,工业盐当中的氯离子,对钢结构是有巨大的腐蚀性的,同时,在氯离子的作用下,混凝土结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脆弱,眼下我们居住的高楼大厦,看上去巍然屹立,坚不可摧,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间房倒屋塌。

    我们的老百姓如果知道了这些,还会安心住在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好不容易才购置的商品房里吗?

    想到这儿,刘岩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他暗自下决心,一定要透过这次的行动,来进一步查处企业的种种弊端,就目前的情势来说,对凌丰水泥有限公司的追查,只能停留在最近半年的偷税漏税上,屈芳梅和刘少亭那里,实在是挖不出有价值的东西。

    刘岩准备另辟蹊径,从鸿畅镇电管站入手。

    据老赵说,凌丰水泥有限公司的大部分电费,都记在鸿畅镇电管站的六号专线上,而六号专线,是董家村的农用电路,也就是说,凌丰水泥有限公司消耗的大部分电费,电费发*票有可能是董家村的农用电开在一起的。

    这又不对了,像这样的发*票,凌丰水泥有限公司肯定是要入账的,跟董家村村民消耗的电费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啊!另外,董家村未必肯给凌丰水泥有限公司这份发*票,凌丰水泥有限公司也肯定不会让董家村的人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那么,是不是可以把两方面的电费消耗分开两张发*票呢?

    这个问题,电业局的有关工作人员最清楚,但刘岩不能询问他们,这样会打草惊蛇的。

    那么,税务局的工作人员会不会知道?刘岩心里想,电业局出具的票据,都会在税务局留底,如果有一票两开的特殊情况,税务局的稽查人员应该会知道。

    想到这儿,刘岩把严冰拉到外面,悄悄问:“农用电的消耗票据,是不是可以一票两开?”

    严冰说:“这个是可以的,农用电的情况比较复杂,一个行政村,往往有好几个自然村组成,而这些自然村之间,有的相距很远,一条专线上,每一个自然村都要安装一台变压器,每台变压器,可以出具一份电费发*票。”

    刘岩又问:“那么,发*票上面标注的客户名称,是自然村的名称吗?”

    严冰说:“不是,是专用电路以及变压器的编号,比如说,像凌丰水泥有限公司另外一个户头上,发*票上标注的客户名称,是鸿畅镇六号线3号变压器。”

    刚才老赵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严冰也听到了,他自然知道刘岩想了解什么,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发*票上的客户名称虽然是按变压器的序号标注的,但客户的用电属性,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农业用电,主要是用于基本生活和土地灌溉,电费的消耗是很少的。一个自然村,小一点的也就一二百口人,二三百亩地,正常的月份,每个月的电费消耗,大概在两千元左右,夏季和冬季这两个用电高峰期,每个月的电费消耗不超过四千元。大一点的自然村,有千把口人,千把亩地,正常的月份,电费消耗也就是万把块,用电高峰期加一倍,最多不超过两万块。如果一个农业用电户头上每个月的电费消耗动辄上百万,那就一定是挂羊头卖狗肉,把工业用电当成农业用电算了。”

    工业用电和农业用电,每一度要相差四毛到五毛钱,上百万的电费,中间的差额就是四五十万,而这些钱,到最后全都进了某些人个人的腰包。这是明目张胆的利用工作职权,损公肥私,慷国家之慨。

    刘岩准备从这几家水泥企业入手,从鸿畅镇电管站查起,逐渐掀开这个黑洞。让那些损公肥私贪赃枉法的社会蛀虫无所遁形,最终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刘岩这边还没有开始行动呢,就得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鸿畅镇电管站的会计蒋莉敏跳楼自杀了。

    这个消息,是连剑锋打电话告诉他的,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当天晚上的十一点半,询问了一下事发地点所在的位置,刘岩立即驱车赶往了现场。

    事发地点在一个叫富贵园的小区,这个小区,是二十一世纪初开发的商业建筑,当时商品房的开发还不是很规范,对容积率和楼间距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要求,富贵园小区,就像过去的四合院,四面全都盖了房子,当地的老百姓,更习惯把它叫做天井院。

    所谓的天井院,就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全都盖了高楼,高楼把中间围成了一个不大的院子,置身于院子当中,就像是在井里一样,因为这个“井”是在地面以上的,所以又叫天井,这样的院子,就叫天井院。

    天井院很狭窄,南北长大概有四十米左右,东西长超不过二十米,整个小区,居住了一共七十多户人家。

    院子里面也没有任何的花草植被,不大的空地,全部被混凝土硬化了,用来放置业主们的交通工具。

    刘岩把车停放在小区的外面,徒步进入了小区。

    这时候,院子里面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警察早已经到了,在院子的中间拉了一道隔离网,阻止不相干的人进入到警戒线以内。

    连剑锋走到刘岩的跟前,把他带到了警戒线之内,并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晚上十点五十六分,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了富贵园小区物业管理人员的报警电话,说这个小区有一个女人坠楼。接到报警后,值班警员迅速出警,于十一点十一分赶到了事发现场。

    从调取的监控录像中看到,蒋莉敏是在十点五十二分坠楼的,因为富贵园小区只在大门口里面安装了摄像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一个,楼道以内,并没有安装摄像头,所以楼道内和房间里的情形看不到,另外,大门口的这几个摄像头,能拍摄的最大高度只有六米,蒋莉敏住在南楼二单元的四楼,她究竟是怎么从楼上跳下来的,监控里面是没有记录的。

    监控里面显示,蒋莉敏是头部冲下坠落下来的,先是撞到了一辆帕萨特上,然后身子弹了起来,平躺着跌落在地。

    刘岩看到,此时的蒋莉敏,四肢明显的向外伸张,头部下面,流了一大滩血。

    刘岩抬起头往上看了看,四楼一处亮着灯的房间里,有一扇窗户半开着,窗户的外面,并没有安装防盗窗。从三楼与四楼窗户之间的间距来看,窗台距离地面的高度,应该在一米左右。

    刘岩猜想,蒋莉敏应该是先站在了窗台上,从那个半开的窗户往下跳的。他在脑海里想像着当时的情景,蒋莉敏是头部冲下坠落下来的,那么,她当时往下跳的时候,应该是站在窗台上,即便是头部冲下栽,身子也应该有一个向前的鱼跃。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跳下来的时候,首先撞击到帕萨特的位置,至少是在距离车头一米开外的地方,帕萨特停放的位置,距离南楼的墙体大概有三十公分左右,而蒋莉敏的头部,恰好就撞击在了帕萨特的车头上。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即便是蒋莉敏头冲下自由坠落,也不可能跌落到那个地方,除非她的身子受到了外力的作用,改变了她坠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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