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哈里发有什么好笑?”
    “就如高丽国的国王宣称自己是华夏皇帝。”
    赵谦依旧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神色间好像有点被冒犯。赵嘉仁想到21世纪南棒各种‘xx是我们xx’的‘旧事’,也觉得这比喻完全脱离时代,就问道:“北线铁路修到哪里了。”赵谦立刻对着地图做了解释,此时北线铁路勘测初步完成,向西的路线上分出一支向着陕西路的支线。除了这个分支之外,主线继续一路向西。赵谦指着旧安西都护府的边界,“军队已经能在这一带开始作战。”
    “可是几百里的运输线。”赵嘉仁提醒儿子。
    赵谦连忙解释道:“官家,军部已经讨论过,我们有足够的力量维护运输线安全。不过几百里的运输线而已。”
    赵嘉仁没有立刻回答,与那些‘气吞万里如虎’的开疆辟土的人物相比,他用兵素来稳健,并不喜欢冒险。便是几百里的交通线也让他有点不支持。不过赵嘉仁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一切都按照规律做就好”,便不再提此事。
    此时让赵嘉仁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大型’发电机的原型机终于搞定了。亲自到了现场,老中青三代科技工作者中的中年人负责引领赵嘉仁等人入座。机器已经预热,随着轰鸣声,各个仪表的指针开始转动。
    赵嘉仁心中感叹人民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根本动力,虽然将知识传授给这些科技工作者的人是赵嘉仁,现在的赵嘉仁已经不清楚技术细节。经过一番操作,发电机终于正常运行。中年的技术人员引领着赵嘉仁和老一辈科技工作者前往另外一个区域。在这里各种电动机都在运作。赵嘉仁立刻觉得理工男们就是这么可爱,为了证明发电机在正常工作,他们给所有电动机都标了功率。只要用小学加法可以轻松计算出发电功率是不是真的。
    电动机驱动的设备很多,有机床,有吊车,以前使用蒸汽动力的时候,整个工厂通过蒸汽机驱动一根或者几根大轴向工厂提供动力。大轴上有不同齿轮,组成了一个大型的变速齿轮组。赵嘉仁一直觉得欧美汽车变速箱比较强大,就是因为他们有这方面的长期使用经验。
    电气时代之所以能够全面压倒蒸汽时代,是因为电动机的布局摆脱了这种大轴提供动能的分部模式,不仅灵活许多,更大大改善了工人们的工作环境。集中提供动力的工厂里,不是仅有一种噪音,而是同时回响着十几种齿轮同时发出的噪音。人类的身体对各种不同声音反应不同,至少赵嘉仁到了工厂里就觉得各种不舒服。电气时代改善了这种工作环境,环境改善让生产效率也大大增加。
    此次科技汇报大获成功,之后的会议上老中青三代技术工作者欢聚一堂,赵嘉仁在台上发表了感想。他率直的表示,俺这么多年没有参与电气项目开发,已经完全跟不上形势,只能凑热闹的来看看。在年轻专业人员面前,俺只能当学生啦。
    下头的年轻人听完一片哄笑,但是老家伙们大部分都没笑。赵嘉仁就回忆起三十年前,大宋科学院已经在赵嘉仁指导下通过线圈不断经过磁场出现电力,进入了电力科学研究时代。在短短的几年内就有了直流电与交流电的发电机与电动机的理论原型。但是之后各种细节才是决定科学能否变成科技的关键,“魔鬼都在细节中,细节决定成败。”
    赵嘉仁说的实在,又是发自内心的谦虚,下面有人忍不住喊道:“官家还是提供了硅钢的技术。”
    硅钢这个技术点对于电动机非常重要,赵嘉仁笑道:“诸位同志不用担心我会贬低自己,我一直认为我是有贡献的。”
    下面一众科技工作者又是一片哄笑,气氛那是相当好。赵嘉仁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科学的基础就是先承认我们无知,同样坚持我们有能力感受世界,理解世界。所以我们就能进步。这种心态很重要,我不是要指责谁,而是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任何科学部门都会出现学阀、学霸。嗯……学阀就是科学界的军法,学霸就是科学界的街头霸王,他们会通过种种人事斗争与资源垄断的手段控制学界,以达成他们个人以及小团伙垄断资源的目的。现在大家都很好,但是未来一定会出现这样的人。我提这个不是要大家现在利用这个说法去斗争谁,而是告诉大家,一旦出现学阀和学霸,对大家都没好处,对科技和科学进步更没好处。所以呢,我就先表个态,我永远都不会做学阀学霸。希望大家也能继续学习进步,在自己的领域达到更高的水平和境界。最后,我感谢大家的努力,你们都是大宋的功臣。没有你们,就没有大宋的进步。”
    年轻一辈都抱以热烈的掌声,年龄越大,对赵嘉仁这番话的反应就越不热烈。赵嘉仁也不在意,从心理学角度来看,老年人就是弱。越是弱者,就越不肯面对现实。所以退休制度的目的就在于此。制度允许返聘,而返聘者是没有人事权的。
    从会上回来,赵嘉仁很想继续批公文,但是他只觉得心里面无比抵触。这状态让赵嘉仁很是伤感,如此反应不是工作让赵嘉仁不爽,而是几十年的沉重工作已经让赵嘉仁的身体开始提出抗议了。从医学角度来讲,赵嘉仁真的已经衰老到无法承担现有工作的地步。如果赵嘉仁继续坚持,他猝死或者病倒的几率就会暴增。如果他顺从了身体的反应,赵嘉仁很快就没办法完全掌握大宋的运营。
    两者之间到底谁更可怕,赵嘉仁自己也不清楚。既然身体不允许,赵嘉仁就干脆不去处理公文。他到了院子里,又觉得院子还是太小,索性走出院子,进了大院的公共地区。
    这里住着大宋最核心的一票官员,所以环境非常好。有湖有河有林木花园。现在已经是秋天,暑气早就散去。穿着长袖衬衫,感觉非常凉爽。漫无目的的走在沥青小道上,赵嘉仁满是惆怅。这一世的人生真的是没什么遗憾,赵嘉仁确定了这点。他以前认同一个说法,如果现在的人生都无法过的精彩尽兴,便是再重生十次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现在他的想法变了,如果人生没有通过学习而进步,再过十次也不会有进展。
    就如荀子所说,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可再努力也没办法改变人本身的特点,真的是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衰老本身就让人无比伤感与恐惧。与之相比,死亡倒没什么好怕的。
    到底要放弃到什么程度,赵嘉仁心中寻思。这里面重要的是要给赵谦多大权力,而赵谦现在的地位实在是太微妙了,一旦让赵谦的权力落实,就意味着赵谦本人必须面对很多具体工作,这些工作一定会出事,出事了就会损害赵谦的名声。一个‘名声受损’的太子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想着这个问题,赵嘉仁背着手慢悠悠的走着。直到秘书前来通禀,文天祥求见。
    今天已经决定不办公,赵嘉仁就请文天祥和他一起在湖心小岛的亭子上坐着。文天祥看着清澈的湖水,索性脱了鞋袜,坐到了水边的石堤上,把脚泡进了水里。赵嘉仁也觉得这么搞不错,于是坐到文天祥身边一起这么做了。
    水意外的温暖,很舒服。赵嘉仁笑道:“你这是想家了?”
    “我才不要回江西。”文天祥叹道:“以前觉得城里脏乱差,还是乡里好,山清水秀。现在局面倒过来啦,倒是城里更加干净整洁。”
    赵嘉仁没接这个茬,历史上城市发展真不是这样。都得先经过各种疯狂污染,把城市搞的乌烟瘴气鬼哭狼嚎,这才考虑治理。不过赵嘉仁带回了21世纪的规划理念,这才从一开始就有了一个正确的路数而已。
    “官家好像在烦心着什么。”文天祥突然问道。
    “能看出来?”赵嘉仁笑道。
    文天祥笑道:“官家的心思好猜的很,就是办事。我倒是头次见到官家竟然没在考虑要怎么办的样子。”
    赵嘉仁有些无语,这些年太多人都说赵嘉仁喜怒不形于色,深谋远虑啥的。看来大家都是在逗赵嘉仁玩而已。文天祥这么豪爽的人说的应该是实话,赵嘉仁并不是个复杂的人。想了一阵,赵嘉仁索性把心里所想的说给文天祥听。
    不愧是文天祥,听到关乎天家的大事,他竟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完之后想了想,文天祥问赵嘉仁,“官家是真的感觉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以前是巴不得去处理公务,不处理浑身不自在。现在我得用很大精力才能让自己回到以前那种状态,持续时间也远没有以前那么长。身体是真的扛不住了。”
    “官家,我以前感受到这些的时候可不敢承认是自己老了,总是找各种借口。只是顾及面子,不肯胡乱指责别人。现在倒是受教了。”文天祥叹道。
    “你就别拍我马屁了。”赵嘉仁不得不苦笑,他可没有因为自己的明智而高兴。
    文天祥又沉默了,过了一阵,他沉声说道:“官家,你若是真觉得身体撑不住,何不做太上皇。让太子继位吧。做太上皇之前,官家可以告知太子,大事还需请示官家……”
    赵嘉仁抬手让文天祥先别说话,他皱着眉头想起了事情。想着想着就觉得脚泡在水里不是那么舒服,让侍卫给了条毛巾擦擦脚,他光脚穿上布鞋,走回到亭子里。
    文天祥有些后怕,这对他来说也是非常罕见的情绪。当年贾似道权势滔天,文天祥照样大骂贾似道。上书大骂宋理宗。此时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完全是出于对制度的忠诚,本该是无所畏惧的。但是文天祥却是真的害怕了。
    赵嘉仁并非是暴君,虽然这位官家为人和正常人大大不同,至少赵嘉仁独特的思维并不以暴虐对人,哪怕是屠灭蛮夷也是出于理念而不是出于个人情绪。不过这样的话对于赵嘉仁这样的雄主未免过于残酷,文天祥害怕自己的话伤到了赵嘉仁自己。但是文天祥也不是会道歉的人,若是赵嘉仁突然暴虐而杀文天祥,文天祥也没啥害怕的感觉。之后赵嘉仁沉思着起身走了,文天祥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意外的说法已经说的够多啦。
    晚上的时候赵嘉仁正在想事情,老婆秦玉贞送来了花茶。放下茶,秦玉贞也没走,而是坐在赵嘉仁对面。最后赵嘉仁不得不问道:“你又看出了什么?”
    “我觉得官家遇到大事。就觉得不安。”秦玉贞答道。
    “这么清楚么?”
    “我就是觉得不对,官家遇到的事情可不一般。”
    听老婆这么讲,赵嘉仁爽直的说道:“我要是现在退位当太上皇,让大郎继位,你觉得如何?”
    秦玉贞并没有高兴,她的脸都有有点发白。这样子让赵嘉仁觉得很意外,老婆当即非常高兴或者立刻激烈的反对才是应该有的反应,现在这反应是个什么意思。所以赵嘉仁问道:“你为何很害怕的样子?”
    “官家不是在开玩笑对吧?”秦玉贞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种事情有什么玩笑好开?我不喜欢在正经事上开玩笑。”
    “那总得有点原因。”秦玉贞声音继续颤抖。
    秦玉贞并没有高兴,她的脸都有有点发白。这样子让赵嘉仁觉得很意外,老婆当即非常高兴或者立刻激烈的反对才是应该有的反应,现在这反应是个什么意思。所以赵嘉仁问道:“你为何很害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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