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生为绕佳音(重逢) 作者:淇水汤汤

    第十一章(二)

    好黑。如同黑暗宇宙中的深渊。

    佳音第一反应是没有开灯。可是身下的触觉也不是病房里柔软的沙发,硬硬地,还有股寒意,像极了很多年前公园里的石凳,也这么让佳音冷的发抖。她几乎是弹起来的,这才明白身下是地板,灯不是没开,而是她眼睛上被蒙上了黑布。手上的绳子绑得很紧,她稍微动一下就觉得皮肤上像是起了火,烧得人发疼。

    究竟是在哪里?佳音呼喊了几声,只有自己的声音回答她。

    应该是一个空旷的地方,少有人烟。

    佳音忽然觉得头很疼,晕眩感很严重,似乎自己的身子在急速下坠。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来了。不能动,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顺着那那股重力漂泊,不去理会,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啊。

    她翻身弓起身子,慢慢地不再动了。

    一百零八步。从这里走到她身边只有一百零八步。他记得很多年前看电影,最受欢迎的男歌手转型巨作,名字唯美无比,叫做《不能说的秘密》。女主一次次复习走到男主身边的步数,只为了在第一时间见到他,然后他就可以看到自己。

    “我数过了啦,从琴房到教室刚好一百零八步。”女主这样说。

    当年他包下整个电影院,却只邀请了他一个人。

    电影落幕时,他对他说:“你看周杰伦不相信桂纶镁,结果是什么?他们之间相隔二十年的距离,却一直是她在前进,往有他的方向走,可是周到了最后才悔悟有什么用?”

    “他最后还是去找她了。”

    “可她不记得他了。”

    “那就重新来过。”

    “二十年的空白可以改变许多,她不记得他,又怎么保证不会有其他喜欢的人?”

    他没有说话。

    最后,他说:“年生,忘了她。”

    八年的时间真的很长。年生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曾经反复地练习着从女生寝室到教学楼的路线,很长,足足有一千四百零三十二步。那时候,他们因为不同系,课时安排的并不同时,常常是年生一上午的专业课,而佳音下午才开始出寝室门。佳音刚开始还强烈谴责教育部,过了嘴皮瘾就开始认命。她中午提前出门去教学楼等他。

    一千四百三十二步。佳音走了足足一年多。

    每次铃声响起,众人蜂拥而出,只有他,站在走廊里望着下面那个娇小的人影。瘦瘦地,白色的裙摆在青色的樟树下飞舞。“像一只展翅的蝴蝶。”他这样说过。

    可这只蝴蝶并没有一直等他。这八年,她一直在飞舞在大洋彼岸另一个男人身边。亚马逊的蝴蝶扇动翅膀可以造成千里之外的大风暴,而他梁年生却只能日复一日的在等待中麻痹自己。

    他走了过去。解开她眼睛上面的黑布,为她松绑。

    她似乎醒了,呢喃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他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她的身体失去重心倒在他膛上。‘嘭’地一声。

    “你看,我说的没错。”

    他揽过她,将她小心的搂在怀里,没有回答他的话。

    “年生,她不爱你了!真的不爱你了,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低声说。

    “八年前,她说走就走,何曾考虑过你的感受;八年后,她说回就回,还带着丈夫,又顾及过你的想法吗?那本《青花之瓷》把莫青瓷对肖仲的深情写的情真意切,到最后不还是弃他而去!‘这十年是他陪在我身边……’哈哈,真***笑话,当初你逼她走了吗?她又凭什么怪你不在她身边?”

    “你错了。”年生看着不远处的身影,“当初确实是我逼她走的。”

    年生把佳音放在了不远处的鳄皮沙发上,这是专门去南非捕获的野生鳄鱼,在临死之前活剥的皮。据说,只有这样皮质才最好。而这座如殿般的豪宅,假山流水,名家名画,白玉做阶,水晶为灯,这一切既辉煌又夺人眼球,身为福布斯排行榜上前十富豪的宋明义,他的品味一向高尚。

    “她离开的这八年,我并没有怪过她,因为我知道她会回来,那只是迟早的问题。”

    “那你也料到她会带着另一个人回来?”

    年生敛下眼帘,看着沉睡的佳音,“我梦到过无数次,独独没有这一出。”

    “可事实就是这样,她现在爱的是她丈夫。通过这次手术,你也看得出来她有多在乎他。她可以为了他那么低声下气的求人,那还是曾经的罗佳音吗?”

    “在乎,就是爱吗?”年生仿佛是在问自己。

    “难道不是吗?”宋明义觉得自己要抓狂了,“梁年生,你看看自己,为了这么个女人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先是得罪董事会,要不是我帮你顶着,《青花》和《流年》两部戏都要滚回仓库!不知会一声就抛下整个剧组去了医院,为了她,明明拍戏和公司两边不堪重负的你还要捐献骨髓,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明义。”年生说:“我很感激你帮了我、帮了星凯这么多。但我做的这些都是我自愿的。如果你还念及我们的这么多年的朋友就最后帮我一次。”

    他看着佳音,“放过她,还有他。”

    宋明义深深看着他,渐渐地腔开始起伏,他的眸中凝聚着什么,那么浓烈,几乎要将沙发上的娇小人影彻底淹没。

    “放过她?”他笑,“她凭什么让我放过她,我又凭什么要放过她?当年的那一撞,就该把她撞下楼梯。还不是你强行下去,自己脚腕差点骨折才换的她只是腰间淤血。”

    早就该怀疑的,只是亲口听他说出来后,却感觉那么不真实。

    “你喜欢她?……诺,二北的单车停那里……人生如戏,不就那么回事……”当时的他其实本没有想过他的用意,直到佳音昏迷过去时,他才意识到什么。

    “年生,你不晓得我有多恨她。”宋明义看着佳音,“要不是她闯进我们的生活,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八年前,她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也就算了,我可以宽容可以大度的祝福你们,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们能长久,可是结果呢?一年多,才一年她就抛弃你,不仅如此还玩失踪,让你像傻子一样满世界疯找。到了今天你还不明白吗?年生,我才是那个一直守在你身边的人。”

    年生静静地说:“明义,我一直当你是兄弟,是朋友。”

    “不可能!”宋明义激烈反驳:“我们从小就认识,连一条裤子都轮着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照你那冷若冰霜的子知道我的心意一定会弃之若屐,可你没有拒绝我,甚至我日夜在你家楼下徘徊,你从没有赶过我走。”

    “因为我能推己及人。明义,你对我的心也就是我对佳音的心,我不愿意受伤,自然也就不会去伤害你。毕竟我们是几十年的发小。”年生不看他,“你以为你的心意我是在佳音走后才晓得的么?其实不是,那年高三毕业,你喝醉了酒,我们回学校般东西最后睡在寝室的那晚,你强占着我的床位不肯下来,你说……”

    梁年生,我不我就不……你能耐,你把我踢下来啊。

    梁年生,原来你的床真的那么软啊,和我想的一样软。

    梁年生,我告诉你,我偷偷喜欢一个人好久了。

    梁年生,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

    最后喝的酩酊大醉的宋明义只是反复的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梁年生。”

    他倒在他肩头,喊着他的名字,梁年生。

    最后的最后,是他茫然站在她曾经会去的地方,他出现在他身边,伸出手想去握他冰冷的手,最后却只是搭在了他的肩。他笑笑,说:“a城怎么这么早就下雪了。”抬头便是漫天雪花,一朵朵落在他脸颊上,他忽然觉得某个地方很疼,控制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终于忍不住,“年生,忘记那个女人吧。”

    “明义,我们都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你已经娶妻很多年。谢珊珊需要你的照顾。”

    “我给了她想要的。”宋明义说:“况且,她很幸福。”

    “你宠她,但是不爱她。”

    “我唯一的爱,早就给了别人。”

    年生沉默,半响后才说:“我不管你和谢珊珊之间是怎样,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再对佳音和应嘉怎么样。像今天这样把佳音从医院绑出来,我决不允许出现第二次!宋明义,你必须拿我们之间的友情保证!”

    “在你公司股票面临崩盘,两部戏全部停拍的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关心他们?”

    “你以为我这个董事长是吃白饭的?”年生淡笑,“你就算将我丢到谷底,只要我一口气没断,所有的一切都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宋明义看着年生的眼睛,那里面有他的倒影,“为什么我把你逼到死角,你都不怪我?为什么在现在这种境况下,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为什么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这样骄傲仿佛一切都在掌控,可是这份骄傲却在罗佳音面前大打折扣?”

    年生说:“我一直是这样。”

    他说完,转身抱起佳音往外面走去。离开宋家。

    宋明义看着他的背影。

    这才是梁年生,冷峻的梁年生,傲视一切的梁年生,让自己放不下的梁年生。

    他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模糊,反而那个小小的身影却渐渐清晰起来。狭小的房间里,五岁的他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他,浪漫的音符在手指间跃动,白色的衬衣堪比天上的白云,朵朵花开。他不敢打扰,生怕自己出声会亵渎了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最后,却是他发现了他。

    “你就是果果说的新搬来的邻居?”

    他怔怔点头。

    “知道弹钢琴?”

    他怔怔摇头。

    “那我教你。”

    他拉过他一起坐在钢琴旁边,后来他才晓得其实那不过是一首简单的《小星星》。

    无数个在他家楼下的无眠夜,他抬头看着星星,无缘无故就会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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