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天光放亮。

    羌人没有天亮后立即发动攻势,用过早膳后,才拉开架势继续上战场。但跟昨天乱哄哄一拥而上相比,今天羌人明显更谨慎一些,先在外面分好了队,才以分队为单位向前,出战勇士们的面部表情也比昨天凝重了许多,昨天普遍是恨不得把汉军生吞活剥的狰狞,今天却给人几分风萧萧兮感觉。而他们的推进速度明显也有所收敛,仿佛横亘在前面的并非汉人的据点,而是绵延到天尽头的地雷阵。

    没办法,火牛阵的威慑实在太过强悍。

    事实上羌人的变化不止于此。

    就拿编队来说,这编队也是有讲究的,采取各部落混搭方式编组而成。这当然不是羌人的习惯,各部落联合作战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混编对战斗力是有削弱的,但见识过汉人使用火牛战术后,昨天还英勇彪悍奋力争先的高原羌部落族长们,在谁先出战这个问题上,不约而同地采用礼让姿态,非常慷慨地把打头阵的荣耀让给其他部落。其实大家礼让的休止是打头阵,连二阵、三阵资格都恨不得送出去,原本抢破头的出战资格被所有人嫌弃。

    羌人的确比较莽,不过能当上族长的,没一个是傻瓜。

    即便反应有快有慢,看到那么多人突然谦虚起来,也会很快看出端倪。

    在“为族群争光”伟大旗帜下,各部落都有责任为诛灭族敌出一份力,可话虽如此,谁先上谁后上也是有讲究的。

    如果是不堪一击的菜鸟级对手,那自然是人人争先,争抢出头露脸的机会那是万万不能落人后,先前大家杀气腾腾地来高原飞地,显然都是把这支汉军当软柿子捏。毕竟敌我实力相差悬殊,即便有大量賨人神兵身影,也没谁认为不到三千人的汉军能在高原上搅出多大浪。可随着汉军展现出的实力远远超出大家想象,踢到铁板的赶脚越来越明显,族长们心中难免开始犯嘀咕,但也没认为拿不下飞地,顶多认为本方难免多一些损失罢了。

    火牛战术的出现,成为压垮族长们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汉军手里还有四百多头牦牛,这可是大大不妙。

    既然是大家都有责任为族群出力,自然没道理让自家部落勇士去踩雷。别的部落不是对汉人很痛恨吗?去吧去吧,哥们愿意成全!

    当英雄的机会,多么难得!

    哥们会在后面尽情呐喊助威的,放心!

    由于大家都抱着这种心态,结果就是天亮后即刻猛攻的计划无疾而终。其中当然有部落愿为族群荣誉死战,但别的部落摆明在后面占便宜,却也是主战部落无法接受的,于是果断选择自甘堕落,坚决与投机者锱铢必较。

    用早膳的时间,族长大人们吵翻了天,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当敢死队。

    最后的结果就是混编,各部落按参战人员比例搭配,打赢了大家荣耀,吃亏了共同承担,虽然牺牲了些许战术配合,却胜在公平,大家都能接受。而且平心而论,羌人打仗主要靠的是血气之勇,战术配合神马的都是浮云,即便有,也是汉人玩剩下的入门级技巧,所以也就别纠结战术配合问题了,大家各出人头,并肩子上才是王道。

    羌人卷土重来,逐鹿军却早已严阵以待。

    待看清汉军布置,羌人泪流满面。

    长矛手在栅栏一线又摆好了阵势,摆明是要复制昨晚隔栏捅人的套路,让率先出战的羌人勇士甚是无语。昨晚栅栏线的战斗,很多人有亲眼目睹,汉家长矛手杀人那叫一个利索,单调的超长长矛刺杀,楞是被他们玩出花,颇有几分移动长城的风采,撞上去的不死也得脱层皮。最恶劣的是,汉家长矛手似乎有把人串在矛尖上耍的恶习,远远看着象是旗杆上挂着一张幡,有的“幡”还没死透,在矛尖上无助地痛呼哀号,那场景让人瘆得慌……

    如果说神兵賨人是羌人数百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见到心里就已犯怵,属于历史遗留问题,那么汉家长矛手就是新出现的魔王,战斗精准,高效,冷酷无情,稳定淡定笃定地让人心寒。别看昨晚賨人神兵在通道扛大半夜,单论昨晚的阵亡数字,死在栅栏线却是比通道阵亡的羌人更多。

    如此可怕的敌人,羌人勇士打心眼里不想再次面对。

    即便难免一战,羌人下意识地认为,也多半会是在飞地战的最后关头。毕竟能进攻的栅栏线经过昨晚激战,栅栏已经被推得所剩无几,仅存的几段破栅栏孤零零地竖在那里,在寂寥的高原天空下显得分外伶仃。与其说是一条防线,还不如说是一个遗迹,怎么看都不具备防守价值,易攻难守。可汉家长矛手依然淡定地守在那条线上,仿佛脚下所踏之地是伟岸的长城。

    汉家长矛手前出防御,羌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

    一样的地方。

    一样的对手。

    虽然少了栅栏,战斗过程却跟昨晚一般无二。

    精准狠辣到极点的刺杀,一丝不苟地收割性命,任羌人勇士如何谨慎,终究还是难以抵挡长矛的捅刺。长矛份量不轻,但在汉家长矛手的手中却是如臂使指,如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只是那些花都是鲜艳的红,只是那些花都是由他们亲手缔造,肃杀中带几分凄艳,次第绽放,又次第陨落。

    所以羌人勇士们倒下的速度,也跟昨晚一般无二。

    于是战斗就成了一场似曾相识的轮回。

    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三名高原上颇负盛名的勇士,企图以强悍的个人勇武冲杀出一条血路,瞅准机会组队冲杀。他们的冲杀不可谓不勇猛,只可惜汉家长矛手的发挥始终稳定得可怕,首当其冲的矛手没有被羌人勇士的突击吓倒,寸步不让,手中矛硬撼两支狼牙棒和一柄大锤,发出一阵密集的当当脆响,竟强行扛住三支重兵器冲杀,只是再也来不及阻击三勇士身后的羌人。羌人忙抢攻,不想旁边几支长矛稳稳地递了过来,将他们杀退。

    后援受阻,抢攻三勇士也没坚持多久,很快逐一倒在血泊中。

    鲜血从他们体内流出,的确是一条血路……

    除了强攻,羌人也有用其他任何他们认为可能有效的方法,比如放箭。长矛手着便装,无盾,用箭应该是个好办法。虽说地形不利于弓箭手发威,但羌人占据主动,不求弓手的箭杀敌几何,能骚扰一下汉军心神也是好的,只要汉军胆怯退却,前方近战的勇士就有机会。

    可惜他们实在低估了对手的意志。

    未着重甲的白毦的确无法免疫弓箭射击,可象白毦兵这样的铁血锐士,可以被杀死在战场上,但想让他们胆怯,那才是真正不切实际的梦想。

    逐鹿军王牌,需要的绝不仅仅只是战力,还得有死战不退的坚强意志。

    漫说栅栏线地形不利于弓箭手从外面进攻,羌人弓手射过来的箭成不了气候,大部分箭矢难以构成威胁,即便面对大量敌军弓手无障碍射击,白毦兵没有得到撤退的命令,也还是会毅然决然地守住阵地,尽可能地让自己在箭雨中活下来。

    陈到不可能让他的兵以肉挡箭。

    即便他舍得,徐庶和鱼不智也舍不得。

    敢让部队面对弓手不退,白毦自然有所恃。

    白毦可不是只有长矛,腰间还有雁翎刀呢,每隔几步,就有一名白毦拎着雁翎刀守着,主要任务是收拾冲过长矛封锁的漏网之鱼。长矛手会有意识地放些敌人给刀手,远近配合杀得更有效率。雁翎刀也是白毦主武器,熟练程度绝对不比长矛差,零散有威胁的箭矢飞过来,白毦刀手有相当把握直接用刀把箭劈飞。

    白毦的常规操作,却是让羌人看得两眼发直。

    刀劈箭,羌人里面也有人能做到,但能做到的多半已超出了勇士范畴,要么是很很很著名的超级勇士,要么是名满高原的英雄级人物。可白毦明显是一支建制部队,这就着实吓人了。

    几百名英雄级别的超级勇士?

    这种级别的超级勇士居然全都甘愿当小兵?

    当然,白毦刀手失手的情况也是有的,陆续有白毦兵中箭。

    这本是好事,但细细一回味,羌人却更加心寒。

    除非被射中要害,否则中箭的白毦兵跟没事人一般,继续在阵前厮杀,呼天抢地喊痛的一个都没有,好象身上插着的只是小玩具。再对比下本方,看着那些在血泊中打滚的同胞,羌人勇士寒毛根根倒竖……

    今天打头阵的羌人真的很想哭,大家全退出据出是败笔啊,绝对败笔!他们突然怀念起賨人来,因为即便是俨然羌人天敌般存在的賨人,也未曾给他们带来如此沉重的压力。

    非人!

    天神啊,劈个雷下来灭了这帮变态吧!

    首批一千勇士死伤惨重,第二批补了上来,却还是撼动不了白毦防线。

    栅栏线的战斗,从红日破晓打到日正当中。

    白毦最终选择主动退走,不过羌人也没感觉多兴奋,白毦明显还能战,只是奉命撤回去休整,毕竟上午的战斗很激烈。为什么休整?当然是休息好了再来,想通这一节,羌人勇士们就不胜唏嘘。

    不过,他们也没唏嘘太久,新的对手在前方等着他们。

    賨人列队欢送白毦退出战场,然后门板往地上一拄,门板阵成。

    有人热情地向羌人打招呼:“来啊,来啊。”

    汉军方走,神兵又至。

    羌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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