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孤独的风景 作者:叶扬

    落与破灭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就像江南粘稠的五月天,霾似乎没有完结的那天,我很不喜欢,但我却始终在江湖上逗留,熟稔着一场接一场暗无天日的厮杀和尔虞我诈。

    我叫桑落。

    我出生在桑叶开始大片大片凋落的季节,很多时候,我会为这两个字感到万分的羞愧,我知道这两个字在江湖上被公认为虚伪、背叛、不仁不义,甚至败类的代名词,即使我已经成为了武林的盟主,即使武林中人总会对我毕恭毕敬。

    我的父亲叫桑青崖。我和他一直生活在江南一个武林名门——傲天居。我打心底里恨他,因为他在江湖上一直碌碌无为,无所追求,虽然我知道他有着绝顶上乘的功夫,正因为如此,我才恨他的畏畏缩缩,恨他所谓的清高,但在我的武功还没有完全超越他之前,我是尊重他的,我知道我需要他,我需要他那一身上乘的武功,所以,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桑青崖只是我的一个工具,一个必不可少但最终会成为可有可无的工具,他总是对我格外的亲昵,因为在这世上,我是唯一一个与他有所关联的人,自从在我十岁的时候,我母亲被他的仇人杀死之后。桑青崖甚至没有告诉过我是谁杀死我的母亲,我时常问他为什么不为他的妻子、我的母亲报仇雪恨,而他总是用那一副与世无争的腔调对我说,孩子,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使我为你母亲报了仇,那又能如何,你母亲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于是,他揽我入怀,我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看着漫天寂寥的星空,我知道我的眼球里已经布满了血丝,终有一天,我会用我自己的行动来报复他的无能,到那时,我要让他知道作为一个真正的杀手应该是什么样的。

    江南,一年不变的四季在我二十年的生命里悉数走过,我满怀着仇恨和桑青崖生活了二十年,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日渐苍老,而他的心志已经苍老到可以入土的程度,我是这样认为的,当然,作为他唯一的亲人,他已经把他所有的武功都传授给了我,这就意味着他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时常感觉他是我的累赘,我的行为、思想都无可避免地受到他自以为理所当然的约束和控制,于是,我一天一天企盼着能彻底摆脱他,只身去闯荡江湖,去打拼一片属于我自己的天地。

    和我一起长大的人叫天绝。他是傲天居的少庄主,从小到大,他都过着衣食无忧的少爷生活,而我只是他的一个玩偶,尽管他从来不这么认为。从懂事起,我就被庄主安排在他身边陪他玩耍。天绝是一个单纯的少年,我不得不承认,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少爷架子,他甚至已经完全依赖上了我,他的很多决定都是我为他做出的,但我知道,我是从心里排斥他的,或许是出于妒忌,我妒忌他拥有的一切,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一个无忧无虑、没有仇恨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一个雷厉风行的父亲,这一切让我感到由衷的艳羡,但在我的前二十年生命里,也只是艳羡而已。

    和我、天绝一起长大的还有一个女孩,他是天灭一个世交的女儿,她叫暮凌,她和天绝从小就定了娃娃亲,在我们还不懂得什么叫□情之前,我们只是最好的玩伴和朋友,我们之间只是纯粹的友谊,但暮凌是亲近天绝的,我能感觉得到,毕竟,天绝是那样一个开朗、英俊、纯粹的男孩,而我一直沉默寡言,排斥着周遭的一切,但我并不想排斥暮凌,然而实际上,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会突然变得沉默,然后,暮凌就会和天绝呆在一起,把我搁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忘情的玩耍,我感觉到满心的不平衡,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会不平衡的真正原因,直到有一天,天灭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一项决定。

    是的,暮凌和天绝要正式完婚了。那是我们十六岁的时候,暮凌没有经过丝毫的考虑就答应了,也许,在她心里,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天绝的妻,他们结婚的那晚,我一直无法入睡,一个人呆在他们婚房外,此时,我知道,我是爱暮凌的,于是,在他们熄灯的时候,我冲了进去,掀开帘子后,我看到了天绝和暮凌赤身裸体,暮凌急忙穿上衣物后,朝我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第二天,天灭找到了我,他狠狠地教训了我并对我下了狠手,从头到尾,桑青崖都在场,但他却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天灭欺辱,从那时候起,我心里明白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我今后要做的是什么。

    暮凌和天绝婚后一直沉浸在幸福和恩爱之中,经过那晚的事之后,我和天绝、暮凌之间有了介怀,是的,我们做不了朋友了,但我从来不感到可惜,因为,我从来没把他们当成是我的朋友,我知道,我只是天绝的仆人,而对于暮凌,我要她做我的妻,桑落的妻。

    我找过暮凌,向她表明了我的心意,然而她的反应让我感觉到她的不屑,她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爱的人是天绝,所以,你死了那份心吧!

    是的,她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她爱的人一直都只是天绝。但我不甘心,为什么这样一个文绉绉似乎一无是处的天绝可以拥有暮凌,而我拥有绝顶的功夫,我能给暮凌幸福的。我发誓,我要把暮凌夺回来,从天绝手里夺回来。

    二十岁,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成年礼。我的武功已经完全超越了桑青崖,在傲天居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包括庄主天灭。但我那时并没有萌发恶毒的想法,我心里想的只是带着暮凌离开傲天居,离开桑青崖。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在庄主的房间外听到天灭和庄主夫人私下的谈话,庄主夫人不知为什么和天灭发生了口角,庄主夫人一怒之下把我母亲的死亡真相说了出来,原来,我母亲是因为不忍天灭对她的□而反抗,天灭一怒之下杀死了我的母亲。天灭和庄主夫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于是,天灭抽刀杀死了庄主夫人,这一切,被我亲眼目睹了。

    第二天,天灭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昨晚庄主夫人不慎掉入池塘淹死了,我知道,我报仇的绝好机会来了,于是,我站了出来向当场的人说出了真相,是天灭亲手杀了夫人,于是,在场的人都沸腾了,天灭盛怒之下拔剑向我刺来,我也顺势拔出了剑,桑青崖在一旁极力地劝阻我,无奈之下,我朝他刺了一剑,当然,他丝毫没有防备,我以为他会躲闪,但他一点都没有,也或许是因为我出剑的速度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的反应速度,不偏不倚地,我把剑刺进了他的心脏,是的,我杀死了我的父亲桑青崖,但我当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负罪,桑青崖倒下后,天灭也冲了过来,我选择迎战,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激战,就在我和傲天居庄主之间发生了,整个大厅沉浸在刀光剑影之中,在场的人做鸟兽散,激战之后,天灭倒在了我的脚下,他死之前的表情是无比惊诧的,他之前本不知道江湖上还存在着我这样一个武功绝顶的杀手,是的,在这之前,我从未让他发现我是个习武之人,当然,这得感谢我已经死去的父亲,那个懦弱的桑青崖。

    杀死天灭之后,我找到了天绝和暮凌,天绝被吓得脸色青黑,始终躲在暮凌的身后,这是多么一个胆小如鼠之辈,暮凌为什么这样爱着他,我这样想着,于是,不平衡感充斥着我的整颗心脏,我推开暮凌之后,把剑对准了天绝,天绝向我磕头求饶,他说,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屑地笑了笑,是吗?我可高攀不少天少爷,我是你的仆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我不需要朋友。天绝似乎惊诧于我这番话,于是他说,我愿意把傲天居让给你,只要你能饶我一命,让我和暮凌离开,当然,我没有答应,我说,你太幼稚了,只要你死了,傲天居和暮凌都是我的。不等他继续说话,我就把剑刺进了他的心脏,暮凌已经吓晕过去了。

    之后,我召集了傲天居里的所有人,所有不愿屈服的人都被我一一杀死了,是的,我成为了傲天居新任的庄主,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所有人都对我毕恭毕敬,然而,暮凌却一直躲着我,她说,她宁愿死也不会向一个弑父弑主的恶人屈服。

    暮凌说我是一个弑父弑主的恶人,我说,我从来没有把桑青崖当成我的父亲,更没有把天灭当成我的主子,又何来弑父弑主之说呢?暮凌向我吐了一口唾沫,我知道,她打心里面憎恨和厌烦我。

    傲天居在我的管理之下已经成为江湖上的赫赫名门,不断有人投靠我,而我也积极笼络着各方豪杰归于我的门下,是的,我在为武林盟主的宝座而努力。

    我知道,江湖中一直流传着关于我弑父弑主的话语,但我已经在心里告诉了自己,既然,我无法用言语让天下人信服,那么,我就用我的行动让天下人臣服在我的剑下。

    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成为了武林的盟主,我的威严已经遍及江湖的角角落落,但我知道,没有人是从心里尊重我的,但我不在乎,毕竟,他们都已经屈服在了我的脚下,而关于暮凌,我一生中最爱的女子,一直把自己锁在深闺之中不见外人,当然,我会经常到她的闺房过夜,但她从此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也不在乎。

    毕竟,最后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天绝,而是我,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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