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 作者:

    〖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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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氏物语〗光源氏重生

    第1章 重生

    层云密布,天空锁闭。片刻不停的大雨,连绵数日。

    海滨的须磨浦畔巨浪扑岸,海啸奔腾。电闪雷鸣,通宵不歇。

    流放此地的光君源氏公子与多名随行侍从,不拘身份高低,共居于宅邸的简陋耳室之内。先前居住的正屋,已被自天倾泻的雷火烧毁。

    耳室内没有帘子和帐幕。隔绝开诸人,侍从藤原惟光凑向光君身前坐定,小心调整角度,挡住柴门缝漏进来的风,低语道:“公子强作精神,劳累非常,且稍歇片刻。此处有我为公子守护。”

    光君心下惊疑不定,不愿宣诸人前,面上不显惧色,只是稍苍白些。他点点头,道声谢,靠在墙边,合上双眼。

    不知不觉间,忽被一人握住双手。光君抬头,却见仙逝的桐壶上皇立于身前,形容神态一如生前,只是面沉如铁。

    光君不胜惊喜,强忍泪水,反握住父皇双手,被拉起来,正待倾诉一二,却遭痛喝:“你为一女子败坏名声,沦落至此,枉费我教你辅佐朝廷”

    被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厉声斥责,光君一面羞愤,一面委屈,虽然年轻气盛,终究无力自我辩驳,低头盯着父皇常服下摆的暗纹,沉默不语。

    感觉一双熟悉又温暖的手轻轻抚在肩头,似乎舍不得重拍的力度一如往昔,却听父皇已是敛尽火气,柔声道:“你和你皇兄朱雀没一个让我省心。你吃了女人的亏,让外戚拿住把柄逼出京都;朱雀空有皇位,毫无主见,任凭外祖一族干政,只知道靠绝食求自己外祖父召你回京。”

    桐壶上皇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续道:“眼下我为你指一条路,此与你今后命途息息相关,千万牢记。回京后,好生辅佐朱雀,朝纲之中多占上一席之地,你也不至于任人揉搓,惹得我为你担心良多。”

    光君抬头目光炯炯望向父皇,墨兰天幕嵌着一弯静谧圆月,只见父皇双唇开合似是又说了什么,却无论如何听不分明。桐壶上皇最终将手在光君双肩轻轻按了按,转身竟要离去,身影却是越来越淡。

    光君心内涌现许多不舍,顾不上其他,像小孩子一样,极力伸手试图牵住父皇的衣角。

    眨眼间,风景变换。一声“父皇”在嘴里打了个滚,出口却是嫩生生的童音,略有些模糊,把光君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把手举到面前仔细看了又看,白嫩嫩的小手胖得起了涡。

    这这是

    抬高的手带起了一片唐草暗纹的黄栌色衣料。

    下一刻,光君被揽进黄栌色的怀抱高高抱了起来,被犹如冰雪初融般的黑方香气一点点包围。他力不从心的挣扎了一会,好不容易一掌拍在那人肩头,撑起了小小软软的小身体,赫然发现是年轻了十数年的父皇,惊愕不已,瞪圆了眼。

    桐壶帝刚议完急事,自紫宸殿归来,来不及换下朝服,兴冲冲赶来清凉殿,看自己秘养在天子居所的心爱的小儿子。但见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白团子一脸严肃盘坐矮榻前,双眼半开半闭,对着故事画卷,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桐壶帝大感有趣,一面命人多取来几个取暖用的炭盆,一面坐定儿子对面,饶有兴致端详了许久,终究忍住了没有上手捏一捏。

    正待蹑手蹑脚步出殿外,去后凉殿看望心上人桐壶更衣,不防衣角被儿子捉住,软软叫了声“父皇”,桐壶帝听着那带着鼻音的呼唤,心下化成一片,忍不住将儿子抱起来,不理会侍女们低低的惊叫和劝阻,四下走动逗弄起来。

    光君一片茫然,被年轻版的父皇抱在怀中颠了又颠,直被抱出清凉殿去,听着父皇开心地自说自话:“你母亲最近身子不好,光你也久未见她。今日传消息说是大好了,父皇带你去值宿的休息室看母亲好不好”

    于是在一众侍女紧张护卫下,穿过周遭微覆白雪的回廊,直接进入西侧的后凉殿。

    侧掀开几重半透明的御帘,绕过五幅熟绢缠挂细柱横木的帐幕,屏风后只见一位宫装丽人侧坐在妆奁旁,姿态曼妙。

    细密的长发浓重艳丽,犹如波浪,又似云霞,迤逦堆叠一地,袖口若影若现的一点指尖莹白如玉。她以扇遮面,盈盈脉脉,流目斜睇,望向此间,微行一礼。

    素色的绢丝扇面上,绘着泥金色的淡月,辉映萧疏的草叶。

    光君如堕梦中,拼命挣扎下地,迈开小短腿,吧嗒吧嗒奔向前,一头扎进睽违已久的母亲桐壶更衣怀中,嗅到跟父皇衣香相仿的黑方香,鼻头发酸,忍不住红了眼眶。心头反反复复都是:没想到重活一世,能再见自己三岁时就过身的母亲,这真是真是

    却听缓步走近的桐壶帝带了满满的笑意,戏谑道:“明日正月二十三,光就将满三岁,要举办穿裙仪式结成总角。以后就是小半个大人,可不能再过于依恋母亲。”

    光君身体一僵,直起身仔细瞧着桐壶更衣,见她虽然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好,眉梢眼角无限温柔。

    上一世自己三岁时仍不算记事,母亲离开了只知道懵懂的缠着身边人,不停的问“母亲去哪了为什么还不来陪光君玩”年岁渐长,才平添惆怅。这一次,难道得到了又将失去

    桐壶更衣见儿子呆呆直瞅着自己,不禁莞尔,在光君留着垂髫的小脑袋上轻轻抚动,一面替他梳理垂在肩头的半长发,一面凝望向近前的桐壶帝,慢悠悠的开口嗔道:“皇上,光君还是个孩子呢。”

    桐壶帝见儿子黏在更衣胸前,不肯回头瞧自己,以为小团子生了气,忍住不再打趣,只朗声笑起来。

    一边退避的侍女已送上饭食茶点。

    伺候桐壶帝用完膳后,桐壶更衣与桐壶帝说笑着,取出督促新制并熏好衣香的小套的新衣,预先给光君试穿。光君像玩偶一样老老实实换装,默默在心里盘点着上辈子听说过的各地名医。

    见桐壶帝不断大声笑闹,时而向桐壶更衣申诉有些朝臣是如何如何又臭又硬,光君还是分了一点心思纳罕,毕竟上辈子鲜见父皇有过这样忘形的时刻。

    快乐的时间过得飞快。不经意间已是暮色四合。

    不管光君如何心大,奈何幼年身体不给力,看各类事物都出现重影,瞌睡虫上身。

    桐壶更衣慢慢抽出被桐壶帝紧紧握住的双手,膝行向内退了几步:“妾身大病初愈,精力不济,乞请还归淑景舍。”

    桐壶帝非常失望:“今夜不能留宿清凉殿吗”又倾前一步,深深望向她。

    桐壶更衣侧向一边,垂下双眸,苍白双颊浮出淡淡的粉,缓缓摇头:“妾身身份不足,日日夜夜停留皇上身边,毕竟于礼不合。妾身不愿为皇上招致非议。”

    桐壶帝痴痴地贪看那一点绯色,却再一次感到无力。桐壶更衣的已过世的父亲是正三位大纳言,身份不算低,但在一众宫妃中略有些不够看;加之去世过早,人脉单薄,族内人丁稀少,缺乏有力后援人。

    现今朝堂之上,弘徽殿女御之父右大臣一方独大,桐壶帝大力扶植的左大臣堪堪与之匹敌,局势胶着。堂堂一国之主,受制于权臣,空悬的后位是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糖果,连提升最宠爱女人的品级都做不到。

    思及此,桐壶帝不免心灰意冷。又对桐壶更衣愧疚良多,知她受其他宫妃刁难日久,全是因为自己情难自禁,强留她在身边,同起同卧,招致流言蜚语。就连今日议事,也被右大臣暗示性提及唐土杨妃先例,平添不快。

    光君被准备将他抱回清凉殿的动作惊醒,揉了揉眼睛,三两下跳下地,蹭到桐壶更衣身旁,担心被遗弃似的,牵住外层披挂的唐衣一角:“光与母亲同去”

    一边恳切地抬头望着桐壶帝,瞳仁乌黑澄澈,幼兽一般的湿润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桐壶帝颓丧的挥了挥手,怀抱着被老婆儿子同时抛弃的悲伤,郁郁寡欢回清凉殿。

    因为桐壶更衣位份不高,分配的宫室淑景舍位于平安京内里东北角,距离皇上常住的清凉殿最远。桐壶更衣每每奉诏入侍都要穿过大半个禁中,借道许多宫殿的廊桥,不断来来往往,看在其他妃嫔眼中,无异肉中刺。

    虽然皇上为怜惜她,特地叫清凉殿后面后凉殿里常住的某更衣迁去别处,腾出来作为桐壶更衣值宿的休息室。但这一隆宠过盛的举动,又引发不知多少新的怨愤和妒恨。

    光君的乳母是桐壶更衣娘家家臣之女,从小侍奉小姐,与桐壶更衣情深意切。上辈子,与长大后的光君谈起桐壶更衣在世之事时,乳母仍垂泪感慨,到小姐在宫中受到诸多刁难,细微处如途经的走廊上布满污秽,风雨夜困于两侧被锁闭的廊桥等等。

    光君执意要与母亲同归,一方面是不忍分别,能多相处一时半刻也是好的;一方面自矜身份,心想:“我好歹也是个皇子,现下与母亲在一处,那些妃嫔想要为难母亲,也不得不审时度势,三思而后行吧。”

    眼瞅着过了飞香舍,行至承香殿北侧,却听见不远处弘徽殿传来阵阵嘈杂。

    强烈要求自己走的光君本来牵着桐壶更衣白皙修长的手,睡眼朦胧,一边走一边钓鱼,此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上辈子自己可不就是被弘徽殿女御连同右大臣一派拿住了错处,流放到须磨去的

    听说母亲生前,也是弘徽殿女御争风最为强烈,眼下莫非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光君扭过脸极力往弘徽殿的方向望了一会,凝神听了一听。

    “大皇子殿下大皇子殿下”

    灯火通明的弘徽殿那边,侍女们不断的呼唤着。隐约还夹杂着弘徽殿女御些许高亢尖利的怒斥。

    朱雀

    光君思索着,不防脚步越来越慢。

    桐壶更衣频频侧望向他,索性蹲下身,双手搭在儿子肩上,柔声问:“光君是累了么抱着回去好不好”

    光君立即将头摇成拨浪鼓,积极表态:“我们快回去吧”

    弘徽殿那边的闲事,最好一点都不要沾染,主要是那一位女御实在难缠,蛮不讲理的程度连亲生儿子朱雀都招架不住。虽说上辈子父皇嘱托光君好生辅佐继任者朱雀,光君自知今后必与弘徽殿女御的父亲右大臣争权,但眼下还是各扫门前雪,各找各妈为好。神经质的弘徽殿女御留给朱雀去头疼。

    光君最后望了人声鼎沸的弘徽殿一眼,心中不禁大为同情皇兄朱雀,并未注意直起身来的桐壶更衣与他望向同样方向,眼底却不带温度。

    更没察觉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睛,自光照不到的角落,一瞬不瞬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他许久。

    第2章 朱雀

    很多时候,朱雀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高声怒骂和四处摔东西,气急败坏的样子,很难看。

    只是模糊觉得似乎与一个不常来弘徽殿的男人有关。那人会轻轻摸着朱雀的头,让他唤“父皇”,却从来对母亲不苟言笑,只是常将朱雀召唤去紫宸殿询问近况。

    只是母亲每次就更生气,还不停咒骂着别的女人的名字。虽然知道外祖父权势滔天的样子,但还是收敛点比较好吧。

    就比如今天。

    从刚过午开始,母亲的贴身侍女就不断进进出出,并附在母亲耳边窃窃私语。

    好吵。

    朱雀躲在一帘之隔的侧厢,专心致志研究最喜欢的故事画卷,努力试图忽略那些穿透能力很强的嗡嗡声。所以说,手头这本集子里,着墨最多的这个小人一定不可能是女性啦。女人有什么好的,从小自己身边的这些都这么吵。

    糟糕,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

    侍女似乎在说着什么“大人借口地方上来的急事需要商议,将皇上成功留下议事”“大人努力规劝皇上,隐约提及淑景舍那位”,母亲就回以“做得好”和“哼”,再沉默了一会,自信满满的续道:“将朱雀叫出来。皇上每次看到他心情还是不错的。”

    朱雀沉重地叹口气,恋恋不舍的开始卷铺得长长的故事卷轴。

    突然,某侍女慌慌张张地膝行而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出宫后,皇上转头回了清凉殿,而而且立即遣人召唤了淑景舍那位”

    可怕的寂静。

    来不及松口气,朱雀揪下一点怀纸,揉成两个小团塞在耳朵里,默默摇了摇头。

    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声,把另一侧偏殿里酣睡的两个妹妹吵醒了。她们也哭哭啼啼起来。

    好吵。

    女人真烦啊。

    朱雀掀开一点帘子向正殿里望去。

    母亲的音色并不好,情绪失控之下就更加尖利嘶哑:“我父亲是准一品大员我拥有高贵的血统我比那人更早入宫他怎么敢如此羞辱我那个出身低贱的狐媚子”像一架失控的牛车一样横冲直撞,碰到什么摔什么。

    她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堪,那个男人还是看都不看一眼。朱雀不知道该跟她同仇敌忾,还是该怜悯她。

    她突然疾步进了内室。朱雀被吓得跌坐在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窗边。

    矮几被猛地掀翻。卷了一半的卷轴弹起来打在她身上,再滑到地上。

    似乎被激怒,她将摊成一滩的故事卷轴随手抓起来,揉了几揉,从支起的窗户里丢了出去。

    朱雀看见它越过屋外的回廊,重重落在薄薄的雪上,弹了一下,躺在不远处不动了。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愤怒的牛车走远了。

    朱雀观望左右,发现几乎所有侍女都去帮母亲收拾残局了,就踩着矮几从窗户翻了出去,沿着走廊跑到庭院。

    绚丽的画卷被雪水溶湿,糊成黑红一片。故事里那个境遇奇妙的可爱小人也变成了一坨,再也不用为他的性别苦恼了。

    朱雀终于前所未有的难过起来。

    可是母亲还在生气,妹妹们还在哭,侍女们还在惶恐。

    没有人发觉大皇子不在屋内。

    朱雀包了一包泪,将一塌糊涂的卷轴爱惜的抱在怀里,认真想了想,觉得只有那个缺席的男人才能制止这一切。

    小男子汉因为自己哭了有点羞耻,一路上避人耳目,没敢走回廊。穿过庭院,默默走到清凉殿,格外安静。想到母亲口中的狐媚子今天在后凉殿值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莫名流失了,不敢直接走入后凉殿去,又不愿回弘徽殿。

    索性继续往北走,在有点冷清的飞香舍停了下来,坐在殿外的回廊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怀中的卷轴小心翼翼全摊开,借着渐渐西沉的日光晒奇迹。

    朱雀偷听过侍女闲聊说,飞香舍与弘徽殿是距离清凉殿最近的两处正式宫室,向来只给位份最高或最受宠的妃子居住。那个男人本打算让淑景舍那个人住在飞香舍,被群臣阻止,干脆空置下来,定期遣送侍女保洁。

    难怪了无生气。庭下一架架紫藤遗留着僵死的残躯。

    朱雀摇摇头,想把胡思乱想都摇出去。只穿了布袜的脚踏过雪地,全湿了,被风一吹,透骨的凉。他脱下袜子,抱膝坐着,数着日光的影子在画卷上移动。

    终于安静了。

    朱雀被夜风吹醒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后凉殿门口那边浮动着一片淡黄的光。侍女们提着蒙了生绢的四角形宫灯在两侧引路,被簇拥着在中间的人像走在月光里。

    朱雀飞快地穿过阴影,躲在每一根廊柱身后,悄悄打量着那一行人。本能的觉得走在中间的女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冷漠,这是母亲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个人,朱雀怎样都无法产生亲近的感觉。但她手上还牵着一只小小的

    好好可爱。

    朱雀苍白的双颊滚过一层热潮。他近乎贪婪地看着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乌润浓密的半长发垂落在圆润肩头,真的好想摸摸看。

    朱雀无意识的跟着,从飞香舍到了弘徽殿前。

    再向东就是没去过的地方,朱雀有点胆怯,犹豫起来。突然看见小团子侧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自己这边,慌忙藏在转角处比较粗的柱子后面,才发现弘徽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凝神听到母亲怒斥侍女们来寻自己,朱雀失落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小团子,噔噔噔跑进弘徽殿,撞在无头苍蝇一样的侍女身上,人仰马翻。大喜过望的侍女们赶紧把他牵了进去,换上新袜子,塞进暖融融的寝台里,点起来十个八个暖炉,熏得寝殿里甜腻腻的。

    外边的套间里,母亲还在跟娘家带来的侍女们抱怨:“朱雀已经六岁了,还这样不听话。明天那人生下的小的就满三岁要穿裙了。皇上早几天就令内藏寮和纳殿尽情取出物资悉心筹备,听父亲大人的意思,还有不少唐土舶来的珍品。到时候风头盖过了朱雀去,皇上说不定会荒唐的册立更衣的儿子作太子”

    朱雀本人毫不在意,在寝台里翻了个身,手搭在内侧悬挂的上好丝绸上,感觉着那点柔滑的触感,又想起今天窥见的一袭垂落在肩头的乌黑浓艳的半长发,长发簇拥着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是不是都是这种触感呢。

    明天一定要去找到那个男人。跟着他一定能见到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吧。

    那孩子究竟是弟弟还是妹妹呢还是别是妹妹比较好,太烦,已经有两个喜欢哭哭起来就打嗝的妹妹了

    大皇子朱雀又一次陷入甜蜜的烦恼。

    第3章 总角

    穿裙仪式定在次日申时,清凉殿东厢。

    由于桐壶帝极为重视,延请正四位朝臣右大弁为光君绾发,正二位左大臣担任保护人。除却右大臣一派称病不出外,一众公卿王侯尽皆前来观礼,未时初刻起便零零星星鱼贯而入。排场不亚于大皇子当年。

    桐壶帝姗姗来迟,拖着条小尾巴,急匆匆进了侧殿,有些心虚的向桐壶更衣介绍隔在帘外局促不安的小少年:“今日议事罢,才出紫宸殿就撞见大皇子。这孩子一直跟着我,不愿回弘徽殿去,就一起带来了。”

    桐壶更衣点点头,微笑不语,神色只是淡淡。

    光君心中存着心事,魂不守舍的被父皇从母亲身边一把抱起来,捧出帘外牢牢站稳。

    桐壶帝饶有兴致的为兄弟俩彼此介绍,尤其叮嘱朱雀要好生看顾弟弟。朱雀严肃聆听圣谕,一本正经点头,眼神游移却不敢仔细瞧光君,时不时偷偷瞟上一眼,耳根已是红透了。

    心不在焉的光君:“”虽然清楚知道皇位自己没份,父皇您这辈子这么早就让我当朱雀的跟班,这真的好吗只想离弘徽殿那群一力降十会的人远一点啊

    当朱雀得到父皇许可,小心翼翼来牵光君的手时,上辈子从来跟皇兄仅止于相敬如冰的光君已经木然了,强忍着把手抽回来的冲动,乖乖地被领到东厢里去。

    倒是将观礼的诸君骇了一大跳,纷纷私下揣摩上意,莫非是想将二皇子光君置于左右大臣两派的共同庇护之下

    身处绯闻中心的两人完全不为所动。

    将光君领到主座后,朱雀回到下首某座,垂着头坐下,不理会他人搭讪,缩进袖子里的手慢慢的蜷起来,摩挲着,仿佛柔嫩的触感尚未消散。

    负责绾发的右大弁年近四十,以博学名满京都,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精通汉学,写书信全用汉字,不夹杂一个假名,为世人敬仰。桐壶帝有意请他为光君发蒙,充任导师,因此特地请来穿裙仪式执礼。

    不知是不是学问做多了老眼昏花,还是疏于此项事务,或者本着认真严谨的态度,右大弁在操作时好几次推翻重来,缓慢重复着将头发从中间分束两侧,垂在耳下绾成双髻。

    惯于拿笔的手可比缚鸡之力要大些。光君头发被揪得生疼,虽然面瘫着一张包子脸,眼中还是泛上了生理性的泪水,含而不落,看着很是令人爱怜。

    好不容易在吉时内礼成。朱雀心疼的牵着光君到内室换上带男裙的礼服,又上殿来向皇上及诸君拜谢。左大臣在满座昏昏欲睡且饥肠辘辘的同袍眼神示意下,庄重兼顾语速地念完了祝福的祷词,终于松了口气。

    礼毕,众人退出,赴执掌家务的侍所参与飨宴。公卿王侯罗列阶前,各按身份领受桐壶帝恩赏。原本敬陪末座的光君和朱雀被父皇召入御座内,见到桐壶帝心腹大臣左大臣也在陪同闲话,挨着父皇一左一右坐下。

    桐壶帝爱怜的轻抚着光君的脸颊,低声对左大臣道:“这孩子尚是天真懵懂,今后还有赖卿关爱后援。”

    左大臣恭谨受命。

    桐壶帝又叹口气:“光长得这般可爱,即使赳赳武夫或是解不开的仇敌,”说着以眼神示意,向座次右方轻轻一瞥,“看见他的童稚姿态,也会忍不住面露笑容吧谁会忍心妒恨他呢”

    左大臣不断随声附和,又奏道:“臣忝居正二位,多年来得蒙皇上青眼有加,唯尽老臣心力,极力看顾光君殿下。先时,臣有幸尚三条公主为正夫人,结缡多年唯得一双儿女,同胎所出,痴长光君殿下四岁。长子苍正可为光君玩伴。女儿葵姬再长几岁,亦可托付光君照顾。”

    桐壶帝不置可否,只淡淡笑道:“卿家长公子再过三年便与光君一同特许上殿,提前学习政务吧。卿平日亦可多带贵长公子入宫参内,年岁相仿的孩子们该多在一处玩耍才好。”

    光君想起苍这个上辈子天字第一号损友,心下一阵无语。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这么早就要相遇,莫名感到压力负担。

    “如果苍安分守己,不那么喜爱恶作剧,不热衷于与我争夺京都女性的芳心那还勉强算是个值得交往的小伙伴,”光君默默地想,“可那就不是我熟知的苍了吧。”

    思及从前彼此阻挠对方对女性的追求,臭味相投的审美癖好和自己被贬斥后只有苍一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探视,光君虽然还在嫌弃上辈子的好友,面上却不自觉浮出浅浅的笑意。

    这笑容落入朱雀眼中,犹如将他一颗心泡在醋里,又酸又胀,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觉。光君为了什么在高兴是新的朋友还是暧昧的订婚对象女人很吵又很烦,光君还太小,不明白是吗我决不允许新来的什么人夺去光君的注意,陪伴玩耍的话,我也可以

    光君有些困惑,虽然关系疏离,但他还是记得上辈子皇兄朱雀是个脾气温和到有些软弱的人,被强势的母族当成玩偶肆意摆弄,存在感虚无;虽然自己被流放后,朱雀偷偷遣人传讯来,信誓旦旦保证一定召自己回京,但手段貌似只有绝食而已。

    重生之后,与朱雀仅有寥寥数面,却让光君不由的产生其实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皇兄的念头。就比如说,我可完全不知道他喜欢这种故事书啊这么想着,光君扯了扯趴在自己旁边的朱雀,示意这一片图画自己看完了。

    大小两只团子就沿着卷轴摊开的方向又滚了一点距离。

    朱雀从未有像此刻这般快活。虽然刚刚宴席还未结束,自己就带着光君回内室,这行为有些失礼。冷静下来后,对当时热血冲头的自己也感到异常窘迫。但是光君体贴的并无异议,被自己牵着软软小小的手带走了。

    与光君在一起,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两人紧靠在一起,不必多言,安详静谧,很舒服。光君很安静,但总能志同道合地交流,不像侍女们那样把他当小孩子糊弄,也不像妹妹们那么嘈杂蒙昧。果然,跟光君相处比独自看故事画卷有意思多了。

    想到夭折的故事画卷,朱雀有些遗憾。要是那时候没被母亲弄坏,就能跟光君一起看了。没忍住,朱雀把自己从前“朋友”的悲惨遭遇竹筒倒豆子给了光君。却越说越委屈,眼圈红了大半。

    光君平生最见不得女人和孩子的眼泪,即使眼前是上辈子冷淡疏离的皇兄。费力地回想了一下所掌握的有限的哄小孩技能,光君无可奈何道:“要不我给你重画一个”

    立即被朱雀湿漉漉的小狗眼瞪圆了盯着瞧,将信将疑的神色呼之欲出,光君几乎可以从他左眼读出“真的么”,右眼里是“你会吗”,一时豪气干云,拍了拍小胸脯:“你就瞧好吧。”

    觉得有哪里不对,朱雀泪汪汪的盯着光君:“”

    光君:“”

    朱雀指着自己,执着的看向光君:“哥哥。”

    光君:“”

    被一瞬不瞬的凝视着。

    光君不自在地把脸扭开,声如蚊呐:“朱雀哥。”

    等侍女拿来文房四宝,在朱雀围观下,光君自信满满的试了试。

    朱雀:“”

    光君:“”

    手太小,这唐土舶来的高级货尺寸太大,非得两只手像拿扫把似的握着,没有仪态可言。加之腕力太弱,就算自己上辈子书画无一不精,空有技巧,难为无米之炊。

    乌溜溜的瞳仁转了一转,光君若无其事地将笔递给了朱雀,小手搭在他握笔的手上,一本正经道:“我教朱雀哥画。”

    说着,扶着握在朱雀手里的笔,悬于上好的画纸上方,毅然决然的摁了下去。一旁的侍女默默的扭开了脸,悄悄退了出去。

    朱雀:“这个好像不太像这是什么”朱雀仔细辨认着两人的大作。

    光君也默默捂住脸,违心的哄骗小孩:“这个是我们俩画的朱雀哥。”

    朱雀顿时脸红的不行,开心的想叫嚷出声,艰难地隐忍了一会,握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沙哑的开口:“那我们再一起画个光君。”

    于是托着光君的手,握着笔,在长毛的大墨团旁边添了只小墨团。两只墨团挨得极近,手牵着手,头碰着头。

    突然,屋子里未知处响起咕噜的一声。光君满面通红捂住肚子。

    朱雀:“怎么了光君不舒服吗”一边说着,一边不顾光君抵抗,按在小肚皮上揉了揉。

    咕噜声更响了。

    光君难得气急败坏的打开朱雀的手,愤愤想:要不是他刚刚急着拉自己离席,我也不会为了保持风度仪态,被迫把几乎脱口而出的“我饿死了还没吃饱”掰碎咽下去权作充饥。

    朱雀埋头在袖子的暗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纸包,雪白的怀纸里裹着两只白胖胖的糯米饭团,推给光君,小小声道:“这是刚刚父皇赏赐的屯食。”

    已经过了午食的时辰,此时吃东西与礼不合里面包着梅干,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光君盯着它们,慢慢咽了口唾沫,纹丝不动。

    朱雀将怀纸垫又推近了点,扯扯光君的袖子,见他仍旧不理睬,有点急了,抓起一个凑在光君嘴边塞了进去。

    光君:“”你手上蹭了墨汁还没洗好吗

    光君含了满嘴,艰难地嚼着,发出模糊的声音,细长的眉头绞在一起,眼睛瞪着朱雀,像活水里养着两汪乌润润圆溜溜的鹅卵石。

    朱雀满足地将另一个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哥哥好像也饿了呢。”

    游戏间外厢,桐壶帝自帘缝中窥见并肩而坐窃窃私语的兄弟俩,欣慰的对身边的桐壶更衣道:“我想让光君与朱雀交好,真是再好不过的事。至少等我力不从心时,光君还有哥哥照顾。”

    桐壶更衣柔声称是,神色恬然,淡淡的微笑像覆在苍白脸颊上的纸金假面。

    第4章 桐壶

    桐壶更衣唤来侍女,多多点上数盏灯台,亮如白昼。

    桐壶帝才发觉夜色如幕,遣了清凉殿的侍女带依依不舍的朱雀回弘徽殿。又眼巴巴目送桐壶更衣干脆利落告罪离去,牵着光君返了淑景舍。

    临入睡,桐壶更衣被光君牢牢捉住手,无声地恳求不要离去,只得无奈侧躺在光君的寝台旁,以手支颐,另一手有节奏的轻轻拍着光君,口内随意哼唱着舒缓迢远的歌谣。在明灭的烛火下,她嘴角噙着温柔而真实的笑意,像极画中的美人透了生气,来到人间。

    见光君朦胧入睡,她轻柔起身,正欲离去,却发觉裙带垂落的一端缠绕在光君腕上。担心吵醒儿子,桐壶更衣索性连裙带共外披的唐衣一齐解下,小心地覆在光君被子外头,膝行至门口帘侧小声召唤侍女。

    光君在半梦半醒间,被低低的熟悉人声惊醒,原来是母亲与喂养大光君的大式乳母在旁边的厢房里交谈。

    大式乳母是桐壶更衣娘家家臣的女儿,自小与小姐一处长大,早早许了夫家生了三个孩子,仍忠实地为桐壶更衣家服务。此番是刚回了二条院桐壶更衣娘家探望守宅子的夫君和孩子,更为不能随意出宫的桐壶更衣拜见寡居的老妇人。

    桐壶更衣询问了老妇人的近况,又听活泼的大式乳母畅谈许久不见的孩子们的变化和成长,久违的轻松愉快。

    大式乳母:“我家那个混账小子就比光君殿下大一岁,偏偏像是铁头金刚上身,真是没人能降得住他,爱惹事性子又倔,不管说他什么都闷声不响,三棍子打不出一句叫唤。唉”

    桐壶更衣以袖掩口,忍俊不禁道:“姐姐说笑啦。世间孩童还是顽皮活泼较为惹人喜爱,身体也能壮实些。光君过于沉静,我反倒担心得很。那孩子说来算是光君的乳兄弟,关系是极近的,不妨多带来宫里与光君一处玩耍。在这淑景舍内,我还是勉强能做主。”

    大式乳母右拳击在左掌心内,道:“不是我自夸,虽然但凡乳母,往往偏爱自己精心喂养大的孩子,即使小有瑕疵,也自觉无伤大雅;但像光君这般可爱极了,又极懂事听话温和可亲的,我大式可是平生仅见。稍微想到自己能朝夕服侍这样一个人,自觉真是体面极了,有时竟忍不住流下泪来呢。”

    桐壶更衣沉默半晌,终于低声道:“那姐姐是否愿意将光君当成自己的孩子,替我悉心照顾他呢”

    此话大有不祥,大式乳母不赞同的皱着眉,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的小袋盐巴,抓了一撮洒在地上拍了拍,诵一句佛号,才开口道:“自我有幸服侍光君,早已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小姐万万不能诅咒自身,请体谅下二条院里望眼欲穿的老妇人吧。”

    桐壶更衣叹了口气:“没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我是活不长了,最迟不过今年。宫里的日子像点灯熬油,实在难捱。皇上愈是恩宠有加,我愈是惶恐不安,整日战战兢兢,心中满是忧惧。死了倒还轻快些,只是心中所念,唯有光君一人。我也想活得长些,努力为光君谋划一二,奈何时不我与。近来精力越发不济,平日里日渐无力”

    大式乳母关切道:“可曾与皇上诉苦皇上似对小姐情根深种,绝不会对小姐身处困境熟视无睹吧。”

    桐壶更衣面无表情摇了摇头:“他知道也管不了,不必多提。在偌大宫内,唯有我,虽然因早逝的父亲官职不低而具有入宫资格,却缺乏有力后援人,因而最为势单力薄,比起那些自视甚高的妃子,更能令皇上轻松。”

    见大式乳母拼命摇头,明知不能妄议尊上,仍坚持说完:“他永远偏爱柔弱无依的温顺女子。”

    大式乳母阻止无效,默默叹息:“小姐何必太过清醒。”

    桐壶更衣漠然道:“我并不因此痛心。很长时间以来,我享受着后宫诸人的妒恨,使尽手段将万众瞩目的战利品囚禁在身边。嫉妒唯有使他们更丑陋,却是我快乐的源头。虽然受到妒火中烧的女人们的纠缠,我并不后悔。只是现在我累了”

    她面无表情的苍白的脸笼在烛火下,像石刻的神像,仍然美得惊人。

    像神像突然活过来,桐壶更衣将视线移向光君卧房的方向,面上泛起脉脉温情:“那个人以后会有多少其他的女人,我并不关心。光君只有我一个。现在连这唯一的一个也将失去了实在不甘心啊,忍了这么久,到头来功亏一篑。没有强势的母族相助,我的光君无法成为东宫,再没有了母亲,如果再被父皇遗忘,只能任人欺凌么”

    大式乳母伏身在地长跪不起,带着泣音哀求道:“小姐千万保重身体。请为光君考虑。”

    桐壶更衣双目灼灼,似是燃烧着不知名的火焰,两颊更是像发了热病般燃起两抹红晕。她缓缓地将消瘦的十指覆在大式乳母的叠在一起的手上,低低的说:“我只求姐姐能长久的替我看顾光君。我将全部惯常使用的事物留给光君,烦请姐姐帮忙打理。其中有几件常穿的已经半旧的衣衫,请将一件挂在光君寝台外侧的显眼处,让访客一望便可看见。”

    她顿了一顿,续道:“我死后,必有人借口居丧皇子不宜留侍御前,将光君赶出宫去。若是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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