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帝是很想隐瞒皇后做的事情,以免影响本就处于下风的赵瑾熙,可惜却难以如愿。

    以前德明帝大权在握,专断独行,皇宫如同铁通般,一丝风儿都不透。但现在,他被架空,皇宫内势力众多,早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稍有风吹草动,就能传得满城风雨,更别说皇后的贴身宫女被杖毙,周静雪的贴身宫女下了大牢这种大事。

    再联想当天周府两位嫡出公子的暴毙、周夫人和周光潜的先后入宫,以及事后周夫人被禁足,有神医之称的南陵王世子妃频繁进出周府…。

    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很容易让人猜想到什么。

    再说,德明帝想掩饰,有些人却巴不得把这件事传扬天下,早就暗搓搓地散布流言,将“真相”广而告之,一下子又成了京城茶余饭后的热点。

    就像德明帝不相信皇后无辜一样,稍有点心眼的人也不会认为这件事真是香馨这个贴身宫女做的,跟皇后一根头发丝的关系都没有,一时间,对于皇后的手段狠毒,众人都不由得敬而远之,心中更暗自警惕。

    周府后宅的矛盾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但先前也能保持面上的和平,结果,被皇后这么一弄,两位嫡出的周公子中毒而死,周景泰重病卧床,险些丧命,周夫人被禁足,敏妃是运气好才逃得一劫,要不然十有八九也得死一死,周光潜现在更是跟鬼一样憔悴……

    话说谁家内宅还能没点妻妾嫡庶的矛盾?谁家没几个眼光浅薄耳根子软的货?要是都被皇后这么搞,哪家能受得了?

    堂堂的右相府,眼下看着凋零败落,差一点家破人亡,这就是前车之鉴!

    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德明帝刻薄寡恩,手段狠毒,已经让众臣望而生畏了,皇后也是这么个德行,两人合伙生下的二殿下赵瑾熙,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关键是,看这段时间二殿下的种种表现,也不像是个“歹竹出好笋”的佳话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二殿下完美的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良传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当官过日子了?

    一时间,除了那些原本就坚定地投靠了赵洛熙的人,剩下的文武百官心中的天平都义无反顾地倾斜了。

    大殿下这边是秦氏的血脉,好歹辅国公的仗义厚道有目共睹,说不能够战胜德明帝的狠毒寡恩,成为一个宽厚仁和的仁君呢?

    能够再度打击到赵瑾熙,而且还是皇后自己送的锤子,大殿下这一派系都不由得欢欣鼓舞。

    但在南陵王府后院暖阁中,却是一片惋惜之声。

    “真可惜,没能趁机彻底扳倒皇后!”燕宇叹息着,顺手从桌上拈起一片玉露糕送入嘴中,嗯,好吃。

    “是啊,如果皇后因此被处死,赵瑾熙就要守孝三年,更别说背负的名声,我和他的一年之约根本不用比,躺着都能赢,真可惜!”赵洛熙也叹息道,伸手将一盘茯苓糕端到面前,一边叹息一边不停嘴地吃着,嗯,真好吃,不愧是神医赵天一,就连药膳也做得这么好吃!

    萧夜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眉宇之间全是寒意。

    别以为你们说两句正经话,我就不知道你们是来蹭吃蹭喝了!惋惜这种事情用得着特意跑来南陵王府叹气吗?一边叹气一边吃得比谁都欢畅以为我没看见吗?一天按三餐外加宵夜往南陵王府跑,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燕宇吃得正入神,没发现他的杀气,兀自专心地吃点心。

    赵洛熙倒是察觉到了,却完全无视,甚至吃得更欢畅了,我就吃,我就吃,气死你!

    上次跟林陌颜谈过之后,对于萧夜华,他的态度的确有些不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那番话传到了萧夜华耳朵里,总之,他彻底放飞了自我,越来越毒舌,尤其在对着赵洛熙和冥焰的时候,很快又牢牢地稳固了赵洛熙的仇恨值,越发让他讨厌了。

    不就是仗着你跟冥焰是同一个人我不能对你怎么样吗?不就是仗着比我聪明那么一丁点吗?哼,我照样能气死你,就吃,就吃,就天天来蹭饭,怎么着怎么着怎么着?陌颜都不发话,有本事你撵人啊?

    想着,赵洛熙心情大好,胃口也大好,很快就吃完了一盘茯苓糕,再拿起陌颜煮的果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有滋有味地品了起来,只觉得生活不要太美好。

    萧夜华眼中寒意越来越重,就在这时,陌颜端着一罐刚煮好的药膳汤过来。

    南陵王府与她之前生活的地方都不同,这里一直牢牢地被萧夜华把持着,铁桶一般,根本没有需要操心的地方。而唯一的担忧赵瑾熙,又有萧夜华和赵洛熙这些常年浸淫朝堂的人去对付,她自认在政治上没多少天赋,索性也不操那个心,开始做一些自己喜欢、感兴趣的事情。

    譬如在南陵王府的后花园开辟了一片地方专门种药材;譬如搜集各种偏门的药材,研究药效,再比如,她这段时间正迷的药膳。

    “怎么样?好吃吗?”林陌颜放下汤,看着三人,问道。

    作为药膳,药效固然重要,口感也很重要,要将两者集合得刚刚好,即便是她,也花费了不少心血,试了好几个州的药材,才选出了最适合的,正好让赵洛熙和燕宇这两只小白鼠尝尝,看看有什么不足。

    燕宇连连点头:“好吃,比我之前吃过的都好吃,阿离最喜欢吃糕点,我能把这两盘带回去给他吃吗?”

    “那剩下几盘我带走,回宫给皇祖母尝尝。”赵洛熙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当然了,尝是要给太后尝的,但是给多少,那就得好好想一想了。

    燕离和太后都是林陌颜很重视的人,自然没有意见,点点头。

    萧夜华冷面如霜:“你们到底是来打劫糕点的,还是来商议正事的?”这两个人都太讨厌了,陌颜做的东西,他还没吃多少呢,就被他们瓜分完了,有没有一点当客人的自觉?

    “谁规定商议正事就不能吃东西了?”赵洛熙理直气壮地道,既能吃好吃的,又能气到萧夜华,一举两得,傻子才不干!

    林陌颜将盛好的汤先递给萧夜华,这才笑道:“只是一点糕点,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做。”

    “就是就是,干嘛那么小气?”赵洛熙立刻道。

    这不是再做不再做的问题,也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问题在于,这是陌颜亲手做的糕点!

    萧夜华在心中暗自咬牙切齿。

    自从那天听到陌颜说得那番话,他顿时不再为冥焰的存在纠结,心中除了悸动、安心之外,却也将陌颜看得越来越重要,对陌颜的独占欲也越来越强,一点小事都能在他心中激起波浪,更别说赵洛熙和燕宇这种吃不完还要兜着走的恶劣行径!

    “陌颜说得对。”萧夜华忽然端正了一下身姿,微笑道,“不过现在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来谈正事,说说该怎么对付赵瑾熙吧!”

    赵洛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根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萧夜华可不是这么容易认栽的人,必然有后手!他暗自警惕地道:“不知道萧世子有什么妙计?”

    提到正事,态度最端正的显然是燕宇。

    他叹了口气:“这次真的是可惜了,当时只有皇上和敏妃在,皇上存心偏袒。若是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哪怕只有太后娘娘也好,都能够将罪名钉死皇后,至少也能废了她的皇后之位。这样一来,对赵瑾熙的打击可是致命的!”

    “那就要问问我们的萧大世子了!”赵洛熙嘲讽道,“你不是素来智谋超绝吗?怎么就没想到德明帝会如此偏袒皇后呢?”

    敏妃在宫内还算有点势力,但在宫外就差远了,想要拦截住柏香,那需要的情报网和势力可不一般,而敏妃除了陌颜这个好友,也没什么能依靠的力量,要说萧夜华没有提前知道消息,打死他也不信。

    萧夜华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料想到这点呢?”

    “如果你料想到了,怎么不想办法请皇祖母前去呢?若是皇祖母在场,皇后才不会这么轻易过关!”赵洛熙脸上嘲讽之色更重,完全懒得遮掩。

    萧夜华笑意也更重了:“我故意的!”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萧世子用得着这么费劲地遮掩吗?你说你是故意的,那请问,你留着赵瑾熙的生母当皇后,肯定是有什么另有用意吧?”赵洛熙加重嘲讽力度。

    谁都不是傻瓜,赵瑾熙的生母是犯错被禁足的皇后,还是因为重罪被废掉的皇后,意义完全不同。他就不信,萧夜华这次还能怎么狡辩?

    萧夜华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嘲讽之意,浅笑自若地道:“没错,我的确有用意,甚至,为了保证皇后不会被废,在此之前我特意递了信给田应璋,让他再次提醒赵长轩,保持你和赵瑾熙之间平衡的重要性,他才会那么轻轻放过皇后。”

    这下连燕宇都不解了。

    他不像赵洛熙,对萧夜华到处看不过眼,相反,他非常佩服萧夜华的智慧,也深信他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谋划。

    “萧世子能否说得清楚一些?”燕宇问道。

    赵洛熙仔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赵瑾熙的生母呆在皇后的位置上有什么好处,冷笑道:“是啊是啊,萧大世子快给我等凡人解释一下吧?您到底有什么深意?”

    萧夜华看向陌颜,微浅的眸色中异芒闪烁:“因为我想快点彻底解决掉赵瑾熙和赵长轩,然后让某个蠢货凡人赶紧登基,这其中,需要赵瑾熙的生母依然是皇后!”

    “彻底解决二殿下和皇上?”燕宇知道萧夜华绝不会空口白牙地说大话,不由得来了精神,“萧世子,计将安出?”

    赵洛熙冷笑道:“你说得好像喝水一样容易。”

    “没错,我就是说得好像喝水一样容易,因为本来就很容易,只是有的人太蠢、太笨、只懂得用武力解决问题,才会觉得难!”萧夜华可算抓住了机会,丝毫没有留情,狠狠地报复了回去。

    燕宇扶额,又来了!

    之前大殿下还算冷静,但是这段时间,萧世子越来越毒舌,大殿下也越来越不淡定,两个人稍微有点分歧,就要针锋相对,你内涵我几句,我讽刺你几句,要是没人打破僵局,他俩能这么吵到天荒地老。

    林陌颜自然也看得出来,却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旁观。

    这两个人的确吵得厉害,不过也就是小孩子吵架的水平,幼稚至极,看着还挺好玩。再说,萧夜华这样毒舌小气的模样,总比像一潭死水一样波澜不起要来的好,她就只当看戏好了。

    赵洛熙咬牙切齿地道:“那请问萧世子,要怎么彻底解决这两个人?”

    “很简单,只要逼赵瑾熙谋逆就行了。”萧夜华轻描淡写地道,“他谋逆就是大逆不道,自然没有资格再争太子之位,至于赵长轩,你们乐意让他在宫变中被赵瑾熙杀死也好,让他写下退位诏书也好,都行。这样一来,不是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人?”

    赵洛熙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废话,我也知道赵瑾熙谋逆就能够彻底解决整件事。问题是,怎么逼他谋逆?他又不是傻子,现在形势虽然对他不利,但也不过是流言罢了,只要他能沉下心,做出几件事来,就能翻局。这种情况,他得多蠢才会走到谋逆这一步?”

    “不用太多,跟你差不多就行了!”萧夜华毒舌模式全开。

    赵洛熙咬着牙笑道:“好啊,既然萧世子说得这么简单,那就请你用你超凡的智慧去说服赵瑾熙,让他去谋逆啊!”

    “根本不用我说服,他自然会走到这一步!”萧夜华不屑地道,“倒是你们,赶紧回去好好准备应对,别我都提前提醒你们了,结果还被他造反成功,那才叫丢脸!”

    赵洛熙生气归生气,却没有失去理智,闻言,不由得皱眉:“你真的能够做到?”

    “没错!”萧夜华干脆利落地道。

    赵洛熙见他说得笃定,不由得一怔,仔细想了想,恢复了平静:“好,那我和忠勤侯世子这就回去,认真准备。希望萧世子你别说的笃定,结果自打嘴巴,到时候别怪我笑得得意,嘲讽得不留情面!”

    “放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萧夜华扬眉道。

    赵洛熙瞪了他一眼,和燕宇双双告退,如果短时间内赵瑾熙真的会造反,那么他们需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否则,要真被萧夜华的乌鸦嘴说中了,早有准备还被赵瑾熙造反成功,那真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令人震动,两人都忘记带走了本该打包的点心。

    萧夜华看看桌面,弯眉一笑。

    “阿夜你说,需要皇后还在皇后的位置上,以此来逼赵瑾熙谋逆,难道你是想——”对政治,林陌颜不算敏锐,但是,她对赵瑾熙这个人却是比谁都了解得透彻,听到这个重点,便不由得有了想法。

    萧夜华微微一笑:“没错,你不觉得,现在正是揭发这件事的好时机吗?”

    “没错,赵瑾熙连连失利,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皇后又刚刚遭受重创,正需要一个掩盖失败的借口。”林陌颜点点头,忽然又嫣然一笑,调侃道,“阿夜,你是真的为大局着想,还是故意给赵洛熙和燕宇找点事做,让他们没时间来南陵王府?”

    萧夜华义正词严地道:“当然是为大局着想。”

    “真的?”林陌颜歪头。

    萧夜华笑:“假的。”

    没错,这俩人天天跑到南陵王府蹭吃蹭喝,纯粹是因为形势大好,两人太闲,现在让他们去准备应对一场政变,一场谋逆,绝对会累的半死,看他们还有时间和精力来蹭吃蹭喝没有!

    ※※※

    夜色如水,凤仪宫中一片寂静,除了石灯中摇曳的淡淡烛火,整座宫殿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寂静,冷清。

    这种情形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相反,这段时间,凤仪宫一直都是这样的氛围,但皇后的心境却是天差地别。今天之前,她是在韬光隐晦,为周静雪设下致命的陷阱,但今晚,她却是个战败者,被禁足在凤仪宫中,失意、落寞,一如这冷清的夜。

    直到现在,皇后都不敢相信,她会沦落到这一步。

    明明是完美的设计,究竟在哪里出了差错,竟然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就在这时,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

    若是往日,皇后早就开口呵斥,但现在,她完全没有那个心情,甚至觉得,在这凄冷的夜色之中,能有几句说话的声音打破这冷清,似乎也不错。

    说话的声音不断传来,很陌生,应该是洒扫的小宫女。

    “红叶姐,你也太胆小了吧?半夜起来居然也要我陪,难道你害怕茅厕有鬼不成?”活泼稚嫩的女孩声音中带了一丝打趣,却不含恶意,反而显得天真可人。

    “死丫头,快别瞎说!”被称为红叶的女子声音传来,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流珠,这天底下,真的有精怪妖鬼,要是被附了身,不但自己倒霉,也会连累亲人家族,可不能大意!”

    流珠显然不信,笑道:“红叶姐你越来越像真的了,难道你亲眼见过吗?”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红叶显然有些急了,拉住她,往墙角避风的地方凑了凑,“我告诉你,你不许跟别人说。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我爹娘亲眼见过,因为我弟弟之前就被妖鬼附了身!”

    流珠显然被她话语中的郑重吓到了:“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吗?”红叶有些生气,“你还记得,我是为什么会入宫当宫女吗?”

    流珠的声音低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本来还好,但是得罪了当地的富户,你娘和你弟弟都病了,家里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你进宫当了宫女。”

    “没错,不过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详细。我们家会得罪那个富户,是因为我弟弟弄伤了那个富户的脚,要赔钱,才会弄得倾家荡产。我弟弟一直乖巧可爱,大家都以为他是无意的,虽然家里因此彻底穷了,却也没有太过责怪,谁知道,那都是因为我弟弟被妖鬼附了身!”

    流珠发出了一声压得极低的惊呼:“真的假的?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弟弟病重,发高烧说胡话,竟然带出了其他地方的口音。我们家世代都住在甘州,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也没有外地人来过,我弟弟怎么会有其它地方的方言?我爹心里犯疑,又多方试探,终于确定,我弟弟是被孤魂野鬼附了身!”

    流珠惊讶道:“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因为那个孤魂野鬼附在我弟弟的身上,也有了我弟弟的记忆,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有发现。可是,毕竟不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点破绽都不露?这个杀千刀的,要不是它,我们家也不至于这么惨,我肯定还跟爹娘在一起,也不会当了宫女。”红叶气恨恨地道。

    流珠点头:“要不是他把那个富户弄伤了,你们家也不会穷了。”

    “不止这样,我哥原本可聪明了,都考中童生了,大家都说他能考上进士老爷,可是,自从那个野鬼俯身后,我哥明明读书读很好,人人夸奖,却每次考试都倒霉,考得一塌糊涂。我娘本来身体好好的,却染了病,而且,我们家不管干什么都倒霉,不是受伤就是赔钱,那个富户只是压死我们家的最后一桩祸事罢了!”

    流珠好奇地问道:“红叶姐你的意思是,那个野鬼给你们家带来霉运了?”

    “听别人说,这种野鬼都是已经死了,却不甘心,非要附在活人身上的,这叫逆天而行。你想啊,老天爷那么厉害,野鬼忤逆了它,它肯定要生气,那跟野鬼有关的人还不都得倒霉?所以呀,我们家才会事事不顺,跟受了诅咒一样。”红叶抱怨地道。

    流珠声音懵懂,似懂非懂:“那现在呢?那个野鬼除掉没?你家好了没有?”

    “既然知道是野鬼,当然想办法除掉了。自从除掉了那个杀千刀的,我们家一下子就顺了,我娘的病好了,我家找块地盖房子,竟然挖出了一个装满银子的瓦罐,我哥又回去读书,立马就考中了秀才,现在正准备考进士呢!我弟弟病也好了,没怎么受影响,还想从前一样聪明可爱,正跟着我哥学认字呢!这些可都是我弟弟写信告诉我的呢!”红叶喜滋滋地道。

    流珠有些惋惜:“只可惜红叶姐你是进宫当宫女,要是当丫鬟,说不定你家里人早把你赎走了。”

    “那也没关系,只要我好好干活,不犯错,等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说不定我哥都当官了。我娘说,到时候虽然我年纪大了些,但会给我厚厚的陪嫁,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红叶的声音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真羡慕红叶姐你!”

    “多亏我爹机灵,发现了那个野鬼的异常,否则我们家还倒霉着呢,指不定多惨呢!”

    “是啊,看来以后得千万小心了。”

    “对啊,要是觉得家里的亲人有了异常,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试探一下,确定是本人才好!还有,尽量不要到太偏僻的地方,我弟弟就是在山林里被那个野鬼附身的。”

    “难怪红叶姐你非要拉着我一起上茅厕呢!呀,红叶姐,我觉得你似乎变得好看了,是不是刚才在茅厕被附身了呀?”

    “死丫头,去你的,我要是被野鬼附身了,肯定追着你,缠着你!”

    两人说笑、打闹着,渐渐远去。

    皇后本身是信佛的,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本来就相信,听红叶这么一说,再看这阴冷的夜色,不由得觉得阴气森森,仿佛藏着无数阴魂野鬼,心中顿时有些发毛,便也不再停留,转身回了寝宫。

    就在踏入烛火摇曳的寝宫的一刹那,忽然间,皇后心头一震,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叫红叶的宫女所说的话,野鬼附身……逆天而行……周遭的人都要倒霉……弟弟病重了……家里事事不顺……最后是红叶慎重的叮嘱——要是觉得家里的亲人有了异常,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试探一下,确定是本人才好!

    耳边似乎又想起来左相林鸿泉之前见她时说的话:“娘娘,这一年多以来,二殿下似乎急躁了许多,跟从前的沉着冷静挺有些差别呢!娘娘要是有时间,还是教导一下殿下才好。”

    当时她只以为是因为诸事不顺,瑾熙毕竟还年轻,难免急躁,但是,如果不是这么简单呢?

    多年筹谋,却并未达到预料的效果,反而给赵洛熙做了嫁衣;面对赵洛熙,瑾熙步步退败;前段时间瑾熙苍白的,像是病重的脸色;还有,她明明完美无缺的计划,却被周静雪将计就计,反而落到现在的地步……皇后知道自己是再胡思乱想,但是却无法按捺心中的恐慌。

    一桩两桩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桩桩都这么对应,是不是太巧了点?

    皇后竭力平定心神,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和赵瑾熙的接触,再遇从前做些对比,虽然大体上还算符合,但细微处似乎又有些区别?那个红叶不也说了吗?附身的野鬼,是知道原身的记忆的!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她心中存了这样的怀疑,才会疑邻偷斧,处处都觉得蹊跷。

    但是——

    万一呢?

    如果瑾熙真的被野鬼俯身,占了他的身体,还害得他们一直走霉运,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她却一直没有察觉,没有采取行动,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像那个红叶的家里一样,山穷水尽,再无活路呢?

    而且那个红叶还说,自从除掉了野鬼,家里就都顺了,连地下都能平白无故地挖出银子来,显然是为了补偿他们之前的损失。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野鬼,如果能够除掉他,是不是命运就能一下子导回正规,她的瑾熙,很快便能顺利地成为太子,进而成为新帝呢?

    不行,要试探一下,一定要试探一下!

    皇后紧张地想着,那个红叶说,野鬼也会有瑾熙的记忆,但是正如那个叫红叶的宫女所说,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就算再知道记忆,细微处也难免露出破绽。

    对了,有办法了!

    皇后拿定主意,立刻喊道:“香馨——”话音一出,她才反应过来香馨今天已经被杖毙了,立刻改口道,“檀香,立刻去请——不,明天傍晚去请二殿下过来,就说本宫有事要与他相商。”顿了顿,又道,“在此之前,你先去左相府上一趟,给林相送一封信。”

    虽然她现在被禁足,但在皇宫韬光隐晦多年,其他不敢说,送几封信还是没有问题的。

    事关重大,纵然她再心急知道答案,也要安排妥当才行。

    皇后半靠着床,思前想后了许久,确定没有遗漏,这才点了点头,勉强自己上床歇息,却还是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

    做好万全的准备,皇后定了定心神,只等傍晚来临。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

    接到皇后的口信,赵瑾熙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段时间他这里状况频出,偏这时候皇后又闹出毒杀右相之子的事情,现在他可以说是头大如斗。这种情况下,皇后找他商议事情,实在再正常不过,因此,他没有起一点的疑心。

    来到凤仪宫,皇后神色憔悴,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说道:“瑾熙,这段时间你瘦了不少,虽然如今形势不利于我们,但也完全没有到绝望的事情,你可千万要稳住,别先把自己身体折腾坏了。”

    “母后说的是。”赵瑾熙叹了口气,虽然不甘心,但步步退败是事实,也不得不接受。或许他真的有些急躁了,把朝堂争斗看得太简单了,如今该沉下心,好好应对才是。

    皇后心中一沉,若是往年,瑾熙定然会在这时候安慰他,又怎么会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不过,最近的情形也确实不利,也不能全然说瑾熙这就是异于往常。

    皇后心头一时这样想,一时那样想,两边摇摆不定,简直痛苦得要死!不行,不能光这么胡思乱想,只要接下来试探一下,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瑾熙了。

    “本宫担心你的身体,所以命人熬炖了红枣水,你喝一点,补补身体。”皇后竭力镇静。

    赵瑾熙丝毫没有发现异常,便接过檀香奉上的红枣茶,微微褐色的茶水,泡着几颗圆滚滚、红艳艳的枣子,散发出红枣特有的甜香,在这冬末寒冷之中,倒是很诱人。

    皇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赵瑾熙,不肯错过分毫的表情变化。

    赵瑾熙一口将红枣茶饮尽,又甜又烫的红枣进入腹中,顿时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他笑着转向皇后,正要道谢,却见皇后神情诡异地看着他,似乎震惊之极,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掺杂这痛苦、愤怒,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母后,您怎么了?”赵瑾熙有些奇怪,不由问道。

    皇后愤怒地将茶盏丢在地上,摔个粉碎:“你不要叫我母后!你不是本宫的瑾熙,你是谁?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然敢霸占堂堂大华太子的身体,害得我们母子事事受制!你给本宫滚出瑾熙的身体,否则,本宫定要让你魂飞魄散!”

    孤魂野鬼?

    赵瑾熙一怔,这一年来,他做赵瑾熙做得太投入了,仿佛他生来就该是如此尊贵的身份,有着君临天下的未来一般,因此,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并非真正的赵瑾熙,而是一抹来自异世、不甘的幽魂。

    甚至,在他面对星儿时,也很少想起真正的自己。

    所以乍然听到皇后这样说,赵瑾熙还懵懂一下,但随即,他就意识到皇后的意思,一股浓浓的寒意从心底涌起。他强笑着道:“母后您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瑾熙,不然我还会是谁?”

    “你不是!”皇后定定地道,眼眸中满是愤恨痛苦,“因为你喝了那碗红枣茶!”

    赵瑾熙有些茫然:“所以呢?我对红枣并不过敏,我还经常吃红枣糕呢!”他可是完全继承了赵瑾熙的记忆,完全不记得红枣有什么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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