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春皱——东坡暖阳 作者:依禾

    第八章 赴任凤翔 1告别子由

    告别子由

    千里送君,总有一别。

    望着苏辙渐行渐远的孤寂身影,我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潮意,不断上涌、上涌,湿了眼眶。别了,永别了!子由!我的恋人!

    苏轼一步,又一步,上前,再上前,恋恋不舍、失魂落魄地望着远去的身形,身子随之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移动……

    远处,土垅高低起伏,渐渐遮挡了送别的眼。

    苏轼猛地一个激灵,发疯般奔向一个远处的高土丘,手足并用爬了上去,踮起脚尖,呆呆地,继续眺望着苏辙远去的方向失神。

    许久,许久,一动不动,仿佛魂魄已随兄弟而去。

    嘉祐六年(1061),这是苏轼兄弟第一次分离。

    这一年,兄弟二人应才识兼茂科考试,先阁试六论,后殿试制策,苏轼入第三等,苏辙入第四等,苏轼被授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今属陕西)判官。苏辙因《御试制科策》尖锐抨击宋仁宗,在朝廷引起轩然大波,只得自请留京侍父。

    十一月,苏轼赴凤翔任,兄弟二人第一次远别。苏辙送兄,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了离京城一百四十里外的郑州西门外。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

    忍住泪意,我默默上前,从身侧紧紧抱住了苏轼僵硬了的身躯。

    半晌,他才缓缓抬手揽住我,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昏昏沉沉,神不守舍,二人相拥着,极目远眺,那早已不见了人影的天际,灰蒙蒙一片。

    十一月的北方,寒风萧瑟,灰暗而冷,满怀的离愁别苦却无从诉说,只觉得神恍惚,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爹爹——娘亲——”一声可怜兮兮的娇儿呼唤,唤回了我游走的意识。

    下意识地回身走下山丘,我抱起了迈儿小小的身体,却难掩一脸的悲苦。

    稚嫩的小手抚上了面颊,为我擦抹着泪痕。“娘亲不哭,迈儿听话!”他小大人似的语气,却让我又一阵心酸,模糊了双眼。

    人的一生,亲情、友情、爱情,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大网,人困其中,无法自拔。人时时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刚刚还在为离情别绪所扰,此刻突来的甜美亲情,在一瞬间却让我突然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唯恐自己来不及抓住,这甜美也会瞬间消逝。

    我紧紧搂住迈儿的身体,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恐慌。迈儿被我突来的行为吓到,尖叫起来。“娘亲——爹爹!爹爹——”

    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了我们娘俩,温暖与安稳瞬间传遍了全身,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乖!宝宝不怕!爹爹在这儿!”

    他拥着我们,缓步向马车走去,步履沉重失落却坚定。

    喉头堵得发慌,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觉酸楚的湿意浸透了全身每一寸肌肤。

    我二人还可以相互抚慰,此时的子由呢?他的心中又会是怎样的凄苦与无助?

    若有离别,恨不相见!永不相见,我又何堪?与子由的初见、相识、相伴,种种过往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划过,那沉静的面容,淡淡的哀愁,醉人的酒窝,扰人的温柔……

    温润的手指轻轻抚过面颊,带着湿意,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轻柔的暖意,“别流泪了,又非生死离别!……你如此这般,让我好生嫉妒!……那是我的亲弟弟啊!你竟比我更难过!你这般,让我情何以堪?”

    轻柔的话语却如重锤般敲击在了我的心头,猛抬头,苏轼苍白憔悴的面颊上,那双满布血丝的眸子里竟有了丝无奈与戏谑。我顿感歉意,呆呆地无言以对。他轻轻摇头,把我的头猛地捂到了口,不再放开。

    在客栈,哄睡了迈儿,我回身去看苏轼。

    苏轼呆立于案前,一身的恍惚。

    桌案上,一首新诗,墨迹未干。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

    归人犹自念庭帏,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首坡垅隔,但见乌帽出复没。

    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路人行歌居人乐,童仆怪我苦凄恻。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凄冷、寂寞、怜惜、苦别的气氛由诗而生,字里行间,真挚的感情,入微的描写,不由我潸然泪下。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子由,裘薄苦寒,独身瘦马,在残月下,寂寞、凄苦的身影。从此以后,兄弟二人天各一方,聚少离多,思念只能诗中说,让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人生自古多离恨,却哪堪此诗此刻给人的震撼!

    此刻的悲情苦绪,留下了千古名篇,让后人一遍又一遍反复咀嚼,幸?不幸?如果悲的极限,便是美的极致,那我也宁愿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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