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十八与云十二 作者:申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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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姐姐。”路小可的声音娇嫩得像能掐出水,然而内容却令人脊背发寒,“反正你早就看不见了,要它们做什么用?”

    “什么?”灭像是突然被宣判了死刑。没错,就是死刑,她眼睛的死刑。她曾经怀疑过,可自己依然能够清晰无碍地“看到”身边的一切,于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然而,路小可无情地揭露了这一事实,并据此向自己索要两颗眼珠。

    灭答应了这桩交换。而她换回的细节只有短短两句话——十五岁时,姚十八义无反顾地选择成为一个女孩子。及笄礼上的姚十五说:“我要和姐姐一样。姐姐是女孩子,所以我也要是。”

    作者有话要说:

    ☆、洛阳怪

    蒙蒙细雨给整个洛阳城笼上了一层薄纱,仿佛覆雪山上纷纷扬扬的霰雪。灭沿着满是水渍的小道慢慢地走,仿佛这里并不是危机四伏的中原,而是轻烟细雨、盛满愁绪和情思的江南。

    盘着高髻的头上插着一溜儿配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支摇摇欲坠的银色步摇,随着她谨慎过了头的步伐晃晃悠悠。她提着裙摆,小心地踮着脚,尽量避开那些水坑和暗砖。尽管如此当心,鞋底带起的泥水还是脏了她的裙裾,粉色下摆上沾染了好几列泥点。

    “去洛阳吧。我听说她在洛阳。”临分别前,路小可笃定地说。可是,在这座古城里寻找了数十月,打听了数千人,却依然连半点线索都没有。洛阳的细雨中,有没有人抽出生锈的金刀呵?

    “灺那个怪物要来啦!”

    又是一次混乱喧嚣的逃荒。灭被来来往往的人流撞得七荤八素,只得攥着已经毁于一旦的衣裙和头饰生闷气。人群中有民众认出了她,于是跪下来哀求道:“灭女侠,救救我们吧。”

    灭女侠……往事如这烟雨般轻轻洒落全身,渗进脊背的却是彻骨的冰冷。

    覆雪山一战,灭名声鹊起。黑衣玉带的少女提纵在天门顶上高高跃起,山下的每个人都被初升的太阳刺伤了眼睛。而飞起的身影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融化在皑皑白雪和朗朗晴空之中。不是剑光太亮,而是,雪光。

    在强光照射之下,那些武林高手们都成了瞎子。视网膜上的最后一点印象,是一个高高跃起的剪影,平手一挥带出无尽白光。从此,他们要在漆黑里度尽余生。

    当时当刻,灭把剑插入鞘中,环视了一圈突然陷入骚乱的人群,觉得自己幸运至极。她并非剑术精绝,不过是利用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巧妙地胜了一局。于是,她转过身迎着蛋黄色的朝阳,眯起眼睛,只留下条小缝让极强的光线透过。

    眩晕,无穷无尽的眩晕感。太阳的光芒普照着一切,尽管这里是寒泠泠的雪山山巅,也依然灼热万分。灭只觉得自己的眼珠与天上悬着的那轮鸡蛋黄产生了一种隐秘的联系。可这只是一瞬。

    下一刻,这种联系的丝线就被生生割断,然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无论是白的雪还是红的日,无论是高的山还是低的坡,全部没了踪影。冰冷的风将一片片硕大的雪花拍在脸上,让她错以为皮肤几乎要失去弹性,变成硬梆梆的木头。

    她的眼睛应该就是在这时瞎的。而那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的伤寒也就是在这之后染上的。将眼珠给了路小可后,灭发觉自己忽然间参透了某些玄机,从而对那多有蒙蔽多有缠杂的世事清明起来。她不由地感谢姚姐姐,感谢姐姐未卜先知地训练自己,让自己可以听着光波而“看见”东西。

    “望”着民众们殷殷恳切的一双双眼,灭姑且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她只觉着头痛万分。为什么无论是在扬州还是在洛阳,她总会遇上怪物灺的来袭?不过,因为有了误认路小可的经验,潜意识里,灭认为民众们过分恐慌了,随便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冠上灺的名头。

    她忽然很好奇来的是会是谁,没准是另一个会被误认为“西灺”的家伙。或者,是“南凶”也未可知。又或者,是姚姐姐?可姚姐姐怎么会是怪物呢?算了,还是真正的“东西灺”吧。

    灭在这头胡思乱想,洛阳城近半数人却都在逃奔的路上。脚下的地隆隆地震着,也不知道是来自逃难的人们,还是即将到来的怪物灺。方才轻烟般的细雨转瞬间便下得很大,整个世界都因为这雷雨而昏暗下来。

    没有光,周遭是一片漆黑的图景。灭固然能听到光发出的声音,可是没有光,任何颜色和形状也都发不出声音,又如何能被听到、看到呢?灭忽然觉得自己没了底气。面对未知的敌人,她很少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手中的剑并不如往常遇敌前那样振动示警,反而呼呼呼地睡得很香。她使劲地挥动着这把剑,却始终没办法叫醒它。灭又急又慌,把这个临阵脱逃的家伙狠狠丢在水洼里。

    就这样葬身洛阳也挺好,说不定姚姐姐还会因此发现自己呢。几乎失控的灭忍不住想起十二岁那年走出覆雪山时一路上的恐惧和绝望,还有最后那个逼真得毫发毕现的梦境。

    反正相当于死过一次了,没那么可怕的。灭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实情也的确没那么可怕,甚至一点也不可怕。一见到灺,灭不禁哑然失笑,心道:原来这就是人们口中大名鼎鼎的怪物灺——据说是小妖女的东灺,传闻是老男人的西灺,与她北灭以及未曾谋面的南凶齐名的东西灺。

    “哈喽,烬太,”灭捏起拳头,重重地在灺单薄的脊背上捶了一记,“你个渣怎么还没分化出性别?”

    没有回答。不是灺没认出她,也不是灺不睬她。灺的嗓子里咕噜咕噜地冒出一阵声音。这声音像是已有数十年没疏浚过的管道,淤积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污秽。胸腔无法震动,而气流无法顺利传出,只能在灺喉咙上费力地刮擦。

    灭瞳孔一缩,按住灺肩头仔细察看起来。

    灺的模样变了很多,但依然是分别时的那副轮廓。灭静静地同灺面对面站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青山寨的日子。那时候姚十八还没有逃出青山寨,她自己还老没天理地欺负烬十三,所有的大孩子小孩子都还快快乐乐地活着。可是这样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再有了。

    灭突然感到悔恨夹在暴雨中使劲地砸在自己身上。她想同烬太好好地讲话啊,不眠不休地讲上一宿话啊!可是烬太已经变成怪物了!不,灭绝不承认灺是怪物。但灺说不了话了。没有人可以跟她一起回顾那些从前了。灭陡然感到彻骨的孤独,就像是覆雪山上长年零下几十度的气温。

    她只好自己来讲。灺是个非常好的听众。

    “这些年我一个人好无聊的。”唧唧呱呱地把这些年的情形说了一遍,灭侧过头,眉眼弯弯地冲着灺笑,“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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