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汹汹的南绍王不见了,又恢复往日的大仙做派。
    缓和了局势的两人,不约而同送开僵持在一起的手,戚瑾慢慢地从两人身后走出来,目光有些游离,语气却很冰冷:“小羽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若起了一丝对他不利的念头,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
    说完也不再理会几人,牵着戚羽的手,两人蹲在萧氏的身侧,戚羽见他哥叹了口气,低语了一句:“浪费了一颗眠蛊。”
    戚羽挑了下眉,没说话,他听不懂他哥口中所谓的眠蛊。
    戚瑾也没想过同他解释,转头看着头顶的枝叶繁茂的古树,树影斑驳,月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看上去像碎金一样,亮闪闪的。
    戚瑾收回视线,目光柔和的看着戚瑾,松开握在一起的手,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世界万物皆有灵,梧桐树因你得救,来日亦会还你恩情,凤栖梧桐。”
    戚瑾目光迷茫的看着他哥,一句没听不懂。
    迷糊可爱的表情,惹的戚瑾一笑,戚瑾狠狠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戚湛在一旁若有所思,目光复杂地看了戚瑾一眼,凤栖梧桐,这是在不满意羽儿现在的位份。
    沉默地思考着话语里那句神神叨叨的,梧桐因你得救一句话。
    南绍王的目光一直落在戚瑾身上,不咸不淡的开口:“百年梧桐树遇见小瑾,是它的造化,至多再小半年的功夫,便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目光略带奚落的瞄了戚湛一眼,勾了勾唇角:“一命换一命,刚好抵了那具不知名尸体的债。”
    戚湛脸色沉郁,目光微顿,尽管心底相信,两人不是信口开河,面上却不显,不动声色道:“死者可不是默默无名之辈,乃承恩侯府夫人,身居超品高铭。再者,眼前梧桐树古树,枝干强壮,枝叶苍翠,全无失去生机之兆。”
    眉梢微挑,别有深意的扫了南绍王一眼,嘴角挑起讥讽的笑意。
    南绍王轻声笑了笑,没同他辩驳,有些时候眼见一定为实”,抬手指着眼前繁盛的梧桐树,很有耐心的解释道:“身中红蛊约两载有余,早已是外强中干,内里极为虚弱,红蛊是种慢性蛊毒,喜食草木灵气,好在此梧桐有百年根基,根须庞大,须耗费时日吞噬其精华。待红蛊将扎在地下的深根消耗殆尽,便是梧桐将死之期。”
    南绍王啧啧道:“委实想不通,世界竟有这般残忍血腥之人,草木多无辜,怎忍心伤其根本。”
    戚湛闻言脸色越发阴沉,目光闪烁几下。
    他们所站之地,正是后庭御花园一处,前后左右松柏青竹拱卫当中一颗皮青如翠,妍雅华净,高枝百尺余的梧桐,因此得名碧桐园。
    此梧桐乃当年太祖称帝,亲自载种在此处,意义非同凡响。
    太祖对此树颇为喜爱,曾有人折其桐枝,太祖出奇愤怒,下令将人乱棍打死,搬下诏令,伤吾凤条者死。
    史书中对这一言的记载,颇为诟病。
    这颗梧桐树在戚氏一族而言,不亚于南绍国圣兽青白二蛇的存在。
    不须再过言明,这份情戚湛心领。
    戚湛黑色的双眸微凝,兀自出了神,回神脸色不禁骇然,不知何时,气绝已死多时的萧氏正目不转晴的看着他,萧氏见戚湛看过来,唇角还上扬了一下,虽然看上去很是怪异,有些僵硬,不过确实是实打实的笑了一下,笑容很是不自然,慢吞吞的屈膝,开口:“臣妇见过陛下。”
    声音仿佛是在粗糙的岩石上磨砺过一般,沙哑刺耳。
    戚湛的表情顿时冷了几分,皱了一下眉,投在南绍王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深究。
    南绍王摆手:“这人确实死透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语音微微一顿,多了几分冷肃:“国师怜其死相可悲,特地延续了她几个月性命。”
    南绍王并不是肉痛眠蛊,而是心疼国师,分明想将此人千刀万剐,碍于他弟弟的面上,特意用了眠蛊,造成人还活在世上的假象。
    端的是将此人放在心尖上,即便命悬一线,依然不忘担心其弟安危,不顾自己的生死。
    哪怕自己用了最为珍贵的生死蛊将人给救了回来,带在身边数十载之久,也不见其将自己放在心头。
    南绍王目光黯然,心底有些失落,看向戚羽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嫉妒。
    强烈到如实质的视线,令戚羽回眸与其对视,暗下思忖,无论如何得寻个时机同南绍王深谈一番,他哥的举止委实规矩,让人扑所迷离的,花样繁复,令人目不暇接,处处透着诡谲。
    戚瑾站在原地,表情不再温和,对着南绍王道:“云天,小羽很是喜爱那把弯刀,你身边要是有形似这般的弯刀,可否找出来给小羽。”
    南绍王惊讶的抬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又哭又笑的,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积累了不少的怨气顿时消散,趁人不备,一把拽紧戚瑾的手腕,牢牢的将人揽到面前,声音微哑:“你是不是舍不得将我送给你的匕首送人?”
    戚瑾面如寒霜的脸不由微微一热,一想到小羽在一边看到两人拥抱的场面,耳朵通红,不由挣扎起来,奈何这人力气极大,逃脱不开,斥道:“没有便算了,还不放开我。”
    南绍王咧嘴笑:“不过是一把匕首,有何为难的。”
    一手紧紧的箍着戚瑾,抬腿冲靴子里抽出一把刀鞘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匕首,直接扔过去给想急匆匆冲过来的戚羽。
    戚湛极有颜色的一把拉住戚羽,对他摇了摇头,南绍王眼中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一个陷入情网已深,患得患失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戚湛牵着戚羽的手,慢慢向外走去,戚羽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好几眼,戚湛笑了笑,轻声道:“你哥在南绍王身边多年安然无恙,不会因为一句话惹的南绍王大动干戈的。”
    戚羽低声道:“并不是担心我哥性命安危,这些年也不知哥哥是如何过来的,这些年过的好么?又担心怕我伤心,不肯据实以告。”
    戚羽闷闷不乐的跟在戚湛身旁,戚湛停下脚步,按住他的双肩,捏着他的下颌,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哭笑不得道:“急于一时于事无补。等晚些时间询问南绍王便是。”拇指轻轻的擦过他微微泛红的眼角。
    余光觑过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萧氏,唤来曹德义,将萧氏送到周皇后宫中。
    坤宁宫中,周皇后心有戚戚的对乔贤妃道:“你不知当时的场景,险些吓的我折寿十年。”
    乔贤妃“呸呸”几声,喃喃道:“为她折寿,量她没那么大的脸面。”
    两人正说说笑笑的时候,外面有人通传,大总管曹德义来了。
    待见到曹德义身后死而复生的萧氏,两人花容失色,脸上表情很是骇然,惊的曹德义都呆住了。
    不明前情的曹德义一头雾水,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就算身份不低,不至于看到她,活像见鬼了一样。
    事实上还当真见鬼了。
    曹德义躬着身体,笑着解释:“陛下让娘娘好生安置周夫人。”
    不仅要将人安置在宫里,还得想办法留上一个月。
    曹德义传完话,便回去了。
    周皇后、乔贤妃倒抽一口凉气,深深对视一眼,眼神非常无奈。
    周皇后当机立断,继续装病,对外而言,萧氏侍疾宫中,实际上,却被打发到坤宁宫最偏僻的角落,周围派了侍卫重兵把守。
    第九十九章
    两国之主匆忙离席,怎能不让人多想,朝阳殿里的众人不可能假装继续坐在这边饮酒赏曲。
    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开,没多久便传出了周皇后着了冷风,旧疾复发。
    在场百官、命妇不管诚心假意也好,面上不得不做出悲戚担忧的表情,不过来人传话,御医交代皇后需要静养,乔贤妃、承恩侯夫人在侧侍嫉,免了命妇进宫侍奉。
    国宴匆匆散去。
    即使心里猜测纷纭,面上却只余忧心忡忡,互相寒暄几句,出宫回府。
    回到高府的高滨杰、姚传奇用完高福端来的解酒汤,高滨杰见姚传奇眉头微蹙着,两手按压在腹部搓柔,动作豪放野蛮,高滨杰轻笑,自然而然将他手拉开,轻轻替他按揉起来。
    轻缓适中的力道刚刚好,姚传奇很是享受,满足的喟叹一声。
    高滨杰见他眯着眼睛享受的表情,跟御猫小乖被人挠痒时如出一辙,心里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失笑:“吃饭讲究个八分饱二分饥,如你这般暴饮暴食,容易堆积。”
    姚传奇很舒服的向后靠在他健壮的胸膛上:“那道火锅子真的很好吃,有家乡那边的味。”边说边咂嘴回味了下,颇有些不满:“就是辣味不足,红油未放,略显清淡了些。”
    国宴之上,王公贵族,重臣外宾,众人胃口难调,基本都已清淡食物为主。
    倘若真像他所形容一样,每到菜都放上辣味扑鼻的红辣椒,浇上红油,每人吃的辣味熏天,嘴上红光油润,面容不雅,张嘴说话,出口就是一阵呛人心肺的朝天辣味,万一又逢帝王垂询,可想而知会出现如何一个情况。一想到那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并不觉得他肚子有多圆,也不知道那么多东西吃到哪里去了,笑道:“到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吃撑了的姚传奇懒得动,导致的后果就是窝在高滨杰怀里,被人从后面推着往外走。
    两人跟两只大乌龟似地在鹅软石铺就的小径上慢慢挪着,五月的晚风,飘着路边槐花素雅的清香,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树枝,在碎银漫天的夜里显得分外诱人,姚传奇盯着那一串串可口的槐花,忍不住吞咽下口水,抬头对着身后人道:“明儿我们去三笑堂吃槐花宴,包准你吃了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怀里的少年仰着头,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连成一道优美惑人的弧度,高滨杰被那迷人的锁骨的吸引,目光微顿,少年柔软的发丝佛过他的下颌,就仿佛有人拿了把羽毛扇在他心口处微微搔动,高滨杰被他勾的心脏狂跳,勉强维持镇定道:“好。”
    重建后的三笑堂以嚣张的姿态霸占了整一条街道,楼有三层高,重新开张那日,用万人空巷形容也不为过,每日随着时节推出新鲜花样的菜肴,百花宴、千鱼宴、野味斋、辣味全席、药膳……,花样千奇百怪,引的京都热爱美食之人流连忘返。
    其中又以百花宴最负有盛名,不仅味美且又有美容之功效,一经推出,京都贵妇小姐争相抢订。
    姚传奇挑眉,发出愉快的笑声,高滨杰的耳朵立刻变得通红。
    出口的声音沙哑,虚咳了一下生硬的转移话题,将今日在宫中见到发生的事告诉他。
    姚传奇听完他的话,先是深沉沉默了一下,接而抬头,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下格外亮闪闪,里面似有星光在闪烁,伸出舌尖舔着唇瓣,高滨杰注视着忽然间变得兴奋起来的人,只觉得唇舌干燥,心里有团大火在燃烧,目光紧紧的锁在那粉色的舌尖上,心想舔上一口,那该有多美味。
    背后强壮的身体蓦然变得僵硬,靠在一起的地方,温度变得炙热,隐隐有东西抵在自己臀部,姚传奇眉间微动,抿唇,笑的越发邪魅,低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躁动,仰头脸颊上似抹了鲜妍的胭脂,眸光湿润,看的人心里痒痒的,轻声道:“你,你……你硌着我了。”
    软软的语调配上潋滟的眸光,懵懂的神情,纯真的笑容,让高斌杰险些把持不住,猛地连声咳嗽,脸上烧红,又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给吸引过去,心神恍惚下,犹如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去,将人抵在树下。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唇间,不容分说的吻了过去,舌头低开他的牙齿,霸道的力道似乎想要将怀里的人给生吞活剥。
    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事。
    而此时皇宫里也上演着一幕一幕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戚羽迷迷糊糊陷入沉睡的时候,只觉得戚湛今天要的特别凶,回来后也不说话,拉着他就往龙床上扑,看上去很是疯狂。
    同样如此被折腾够呛的还有一人,戚瑾被那人给折腾的跟从河里刚捞出来一样,全身湿漉漉的,连睁开眼里的力气都没有,睡眠却显得格外安心踏实。
    夜里不知何时下起绵绵的细语,凉凉的晚风吹过,带起一阵微寒的凉意。
    戚湛走到廊柱下,只见南绍王抬头,目光不知看向何方,见到自己过来,侧目淡淡一笑,丝毫惊讶他的来访,脸上带着饕的表情,整个人显得分外愉悦。
    两人心照不宣的回视一眼,默契的走进内书房。
    内书房里的灯火直至天明时分才熄灭,没人清楚他们究竟商谈了什么事。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段云天发现国师自从和兄弟重逢后,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仿佛要弥补曾经错过的岁月,一股脑将倾尽所有的亲情,每日兄弟两人那个黏糊劲看的他嘴角直抽抽,胃里一阵阵泛酸。
    戚湛同样有所感,兄弟两人的年纪加起来都近四十了,却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整日窝在一处,腻歪到人眼睛刺痛,做的事那叫让人一个牙疼,譬如玩泥巴的独特爱好,一起去挖野菜做饭,钓鱼喂鱼,喂猫喂蛇,给猫蛇洗澡,总有一样不起眼的事能让他们时时刻刻黏在一处,眉眼间洋溢着欢快的笑,险些刺瞎南绍王、天启帝王的双眼。
    这些眼不见倒也过得去,让两人气的牙痒痒的是,两人现在晚上也粘在一起,不回去睡觉。
    五月真是吃杨梅的好时节,汁多,甜酸适口,南绍王瞥了一眼正拿着一颗圆滚滚色泽鲜艳的杨梅塞进戚羽嘴里的国师,垂下眼睑,遮住眸里深处浓浓的醋意,内心疯狂呐喊,这两个人简直不想让他多活几天。
    南绍王漆黑的眉毛一挑,嘴角抽了抽,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国师擦了擦手指头,将空了一半的盘子往边上挪挪,见他弟眼神直勾勾盯着盘子看,忍俊不禁笑道:“切不可多食,甚能损齿及筋。”
    戚羽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那渴望的小眼神随着映寒的手指移动,映寒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的头皮发麻,快手快脚的将装着杨梅的盘子给撤走。
    南绍王绷紧下颌,牙齿一阵发酸,再也呆不下去,怕自己一个激动,失手将那人最为疼爱的弟弟给揍了。
    泼天醋意没处发泄,南绍王自是去寻戚湛的麻烦。
    戚湛下完朝,有心处理些国事,这边南绍王气急败坏的进了御书房,气呼呼的坐下,凌厉的视线扫了他一眼,忽然间垂头丧气,怂着肩膀,同他大眼对小眼。
    白日的天气有些儿热,曹德义端着一盆刚洗干净的杨梅送进来,南绍王脸色一变,冷声道:“牙酸,快撤走。”
    曹德义为难的看了一眼戚湛,戚湛示意他端下去,南绍王竹筒倒豆子绘声绘声的将兄弟两人你喂我一颗梅子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南绍王睨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办法将这兄弟两人分开。”孤枕难眠的滋味你懂的。
    戚湛蹙着眉头,长叹一口气:“兄弟正热乎着,何来的办法。”
    南绍王双眼一瞪:“难道就放任这两人。”
    戚湛冷哼:“倘若你拿他们两人有招,何必同我来嗦。”
    “……”。
    这时外面响起通传声,潘、蒋二位老将军求见。
    戚湛眯眼:“撵出去”。成日吃饱了撑的,没事就往御书房跑,跟一万只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
    潘、蒋二位老将军接连不断的叩请陛下让他们见南妃一面,奈何南妃分身泛术,没时间接待两位,只能迂回到戚湛这边,戚湛烦不胜烦,今儿再加上南绍王滔滔不绝说着那兄弟两人的事,一气之下将人直接轰出宫去。
    潘、蒋二老神情沮丧走出宫门,蒋老将军脸膛气的通红:“南妃又不是娇滴滴的娘们,还要藏着掖着不让人见,岂有此理。”
    潘老将军点头:“可惜了一手好剑术,武艺精妙,于排兵布阵上也有独到见解,委实不该荒废在后宫之中。”
    蒋老将军同仇敌忾附和。
    这时,一位老王爷从两人身边经过,刚好听了一耳朵南妃两个字眼,见两人神色愁苦,心下暗以为两人不赞同南妃越俎代庖,僭越本分与帝后同坐。
    老神在在的开口:“既然嫁了人,就该如女子一样遵守女德女训,分清尊卑,安分守己的在后宫中服侍陛下。”
    “……”。
    潘、蒋二位老将军老眼眯成一条缝,睨眼看他,冷哼,两人一个鼻孔出气:“无知。”
    道不同不相为谋,潘、蒋二人眼神都欠奉给他,大步流星的走了。
    将老王爷气了个倒仰,两个饭桶竟然敢撩眼皮子看他,临走还恶狠狠的骂了他一句。
    脸色阴鹜,眼神怨毒看了两人一眼,气冲冲的往御书房去,告御状。
    第一百章
    老王爷满脸怒火冲进皇宫,到了帝王面前鼻涕一把,通陈潘、蒋二老不将王族放在眼里,无端痛骂王族,临走还放狠话,威胁于他,真假参半,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戚湛不耐烦应付这些尸位素餐,没事穷折腾的王爷,即便心里不愿,面上却不显,好言安慰几句,让人送回王府。
    老王爷怒火攻心下将进宫进言痛斥南妃乱尊卑的事给忘记了,稀里糊涂的被人送回了王府。
    南绍王从屏风后走出,嗤笑:“这样胆子如鼠之流,哭的跟个娘们似的还留着王爵,当真是个笑话。”
    戚湛疲惫一笑:“各国国情不同,即便他们没任何作为,出生摆在那边,有时候不得不花些时间应对,朕不求这些人能有所为,只求他们能够躺在祖辈功劳簿上安分守己。”
    毕竟是他国的事,南绍王并不好多言,只是言语之中很不认同。
    南绍王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掀起唇角道:“在前来天启的路上,接到密报,西边鞑靼最近很不安生,似乎在筹谋挺近中原之事。”
    戚湛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百年不问世事,竟然连他国的情报也能了如指掌,诚然不问世事,不过是明面上的虚言。
    鞑靼是游牧民族,不事生产,靠游牧为生,生活在天启朝的西边草原之上。
    往年都是在草长水肥的秋季大举犯边,平日里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到边境地带打草谷,人、粮食、牲畜、生活用品,但凡能抢的,一样都不会放过,每次来打草谷,就跟蝗虫过境一样。
    不过这两三念似乎特别的安生,竟没到边境打过几次草谷。
    三年往草原的探子换了几批,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大同小异,前两年鞑靼夺王内乱,近一年休养生息。
    按往年兴兵来犯规律,鞑靼犯边应该在秋季,因为那个时节,粮草丰富,牲畜最是膘肥体壮。
    近一段时间却不断有异动传来。
    造访天启的时间在提前。
    据打探来的消息,两方兵士大概在炎炎夏日交锋。
    戚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闲闲喝着茶水的南绍王,问:“南绍王可知晓鞑靼这次为何会在明知对他们不利情况下,还选择在夏季大举进攻边境。”
    南绍王慢慢的放下手中茶盏,眯眼冷笑,风马牛不相及的道了句:“端午过,五毒出。”
    戚湛愣了一下,南绍王好以整暇说:“无他五月真是蛇、蜈蚣、蝎子、蜥蜴、癞蛤蟆最为繁盛的季节,将毒虫制蛊,加以秘方,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兵士的战斗力,无坚不摧,无知无觉,即便头破血流,尸首分家,只要蛊在,士兵仍可对敌。”
    戚湛双眉紧锁,事态竟然严重到如此境地,他原本心头的疑惑此时更深,出口的声音带上冷意:“每年都有五月,手中握有此等秘药,为何不出兵。”
    倘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短兵相接,伤亡无数,边境会变成怎样断壁残垣的惨景。
    南绍王冷笑反问:“阴损毒蛊这般好养成的?”
    “没个十几年的功夫耗上万千草药,此蛊只能算是个半成品,效果会大打折扣,且易反噬。”
    南绍王眸光里闪过锐利的眼神,笑容阴森:“多半是听到了南绍国来访的事情,不得不打破原来计划,提前发兵。”
    戚湛心里一惊,迫切追问:“原本该是何时计成?”
    南绍王沉声道:“多则需三年五载,快则一载有余,九成把握该是明年的夏季发兵。”
    戚湛神色一凛:“多谢南绍王提前告知详情,伸出援手,然给了对方充足的时间准备,只怕到时候两兵交战,我军凶多吉少”
    南绍王笑道:“来贵国目的主要是替小瑾了结心愿,顺路解决一下叛贼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南绍王阴测测笑道,这样一来,南绍这边的人势必要跟着前去边关,绞杀叛贼,到那个时候兄弟两人自然是要分开的。
    戚湛心下暗忖,羽儿有沙场征战之心,有统兵之能,可率兵前去迎敌鞑靼,南绍国有国师在,定会倾力相帮,如此一来,倒不必太过担心羽儿安危。
    原本打算派羽儿领兵前往东海一带的清楚海寇,眼下只能另选他人过去。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思绪万千,都以为达成心中所想。
    却没料到两人的想法相差十万八千里。
    近日来朝堂之上并不平静,先有老王爷同潘、蒋二老当庭,老王爷处于高位多年,养尊处优的,见两人依然拿眼角余光撩看他,一气之下,挽袖子朝两天直扑过去,潘、蒋二老正如何盘算开口向陛下建议让南妃入朝为官的事,余光一瞥,人影飞过来,下意识的拿手一撑一挡,半两力气还没用上,年事已高,没半分武艺的老王爷哐当一声,来了个脸和大地的亲密接触。
    朝堂上直接炸开锅了。
    两位老将军呆愣,满心费解:“吃饭的力气都没用上,怎么不禁甩。”
    老王爷气的胡子乱颤,老脸红的跟只蒸熟透的老虾一样,眼眶都红了,脸上红白青紫,各色变化,好不精彩:“竖子嚣张,武夫嚣张嗜杀,目无王法,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老王爷不是没心眼的,双全难敌四手,更何年纪一大把,根本不禁揍,就将事情扯到武人乱国上来,将事情闹大。
    却不知一言捅了马蜂窝,大殿内武将可不在少数,虽不如文官多,却不容小觑。
    文人围观看权贵同武夫的热闹,皇亲王族当中和稀泥。
    顿时武将激动了,浴血奋战在战场的时候不见你们这些权贵跳出来,国家太平之时,难道就该鸟尽弓藏,兔死狐烹,让我们一个个归家卸甲,倒让你们这些半点功绩也无,靠着投了个好胎,享尽人间富贵。
    再言,那些脖子伸的老长,眼睛里压印不住兴奋的酸儒也好不到哪里去,遇见战死,逃的比兔子还快,龟缩在王城,待战事结束,迫不及待的打压武将。
    武将中也不乏有脑子的,瞬间想到将战火助燃,泼到做壁上观的酸儒身上,将王公贵族,文人武将全部拖下水。
    乔在昭混在人群里,轻轻的打个呵欠,与其在这里争吵,不如回家睡觉来的痛快。
    旁边一人看着他漫不经心,瞪他呵斥:“难道你站在莽夫那一边的?”
    乔子昭双眼霎时愤愤不平:“自然不是。”
    那人很满意的笑了,挽袖子,脚还不忘去踹不知从哪个角落飞过来的人一脚。
    管你是谁,先打了再说。
    乔子昭偷偷摸摸摸到姚传奇身边,心里暗叹,这边当真再安全不过。
    姚传奇精致的脸如同玉雕一样,双臂抱胸,双目如雷灼灼的盯住想扑却又不敢扑过来的文官们。
    其中骂声断断续续的在耳边响过。
    戚湛因前一日同南绍王商谈战事起晚了,等到了大殿的时候,满眼骇然,前来早朝的多半人鼻青脸肿,衣冠不整。
    戚湛脸色一沉,不须赘言,有人忍不住痛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多亏了旁人补充,不然还说不周全,哭的差点气绝过去,说话都哽咽哪里说的清楚。
    戚湛冷笑,中肯评价:“武夫祸国,无稽之谈。”
    文官王族满脸不服气,戚湛凛声道:“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缺一不可。莫非诸位以为到了太平盛世,将所有武将全部撵回家去,刀久不磨砺不锋利,士兵久不操练不精锐,等到边关起了战事,拿什么去抵御外敌,莫非是准备让名人才子大学士,跑去边关同来敌磨嘴皮子功夫,莫非是用皇亲国戚去交换太平日子。”
    老王爷见陛下对他所述置之不理,反而将逞勇好斗的武夫夸赞了一番,心里就跟打翻了调味酱一般,酸甜苦辣涩的滋味在舌尖上爆开,梗着脖子反驳道:“陛下眼下四海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穷兵黩武之风不可举,于社稷无益,于民无利。”
    戚湛冷笑看着吐沫横飞的老王爷,宽大的衣袖一甩,衣带当风,缓慢走下丹陛,语调冰冷:“穷兵黩武?嗜杀成性,朕是置民于水火的暴君吗?”
    老王爷脑门上冷汗潸潸,面无人色。
    戚湛冷冷的看着他,老王爷双腿发抖,心里一瞬间很是慌乱,很是后悔脱口之言。
    戚湛一字一句道:“鞑靼兴兵来犯我朝国土,这个时候正是文武百官,军民一心,齐心协力御敌。”
    戚湛眼底逐渐泛起森然的寒光,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戚湛目光缓缓在众人身上扫过,转身走上丹陛,语调缓慢却铿锵有力:“犯我天启者虽远必诛。”
    潘、蒋二老浑浑噩噩的下了回了家中,不敢置信陛下让两人分兵南下,西上。
    这一天仿佛犹在梦境一般。
    第一百零一章
    王族、文官、武将在朝堂上不顾礼义廉耻打的头破血流一事不过片刻功夫就传了开来,百姓们还没来得及八卦一把,过过嘴瘾,就被鞑靼欲陈兵边关的消息给震晕了。
    一时人心有些惶惶。
    太平日子过久了,许多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
    毕竟鞑靼沉寂了四年之久,边关偶尔有战报传来,也不过一小部分鞑靼兵以游击方式烧杀掠夺,不足畏惧。
    如今却突然传来鞑靼欲重兵犯边,空前绝后的大规模有备而来的鞑靼兵即将兵临城下,让很多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
    锦衣玉食的宗室、世族尤其为最,没听到半点从边关传来告急的消息,真假尚且难辩,帝王这边却已经斩钉截铁一意孤行定下北征、南下的统兵元帅。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老王爷回到王府,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堂堂一王族,贵为郡王之尊,不仅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些酒壤饭袋给痛揍了一顿,且当庭遭受帝王言语讽刺,半点面子也不留,不由恨从心来,双眼带出三分阴鸷的目光。
    同是□□皇帝的子孙,自来尊贵非凡,凭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屈辱,苟延残喘看人脸色战战兢兢的活着。
    脑门上肿胀的红包时时刻刻提醒着老王爷今日屈辱康王的话犹在耳边:“陛下登基不到三载,性情却同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说一不二,丝毫没有转圜余地。老王叔您在宗室里最为年高德韶,父皇在时,常赞您心胸宽厚,端方和煦,不慕权位,与世无争,让我们多向老王叔您学习潇洒做人处事之风姿,但有看不透看不明可亲近王叔,虚心请教。而如今陛下却违背父皇圣意,一意孤行,将王叔闲置家中,每每看到王叔您,侄儿心甚为悲恸,枉负王叔您一片忠心耿耿赤城之心”
    人与人之间,本就有亲疏远近之分,康王一番肺腑之言,对此时的老王爷无异于雪中送炭,心灰意冷见仿佛看到一袭暖光。
    嘴角扯出阴冷的笑,富贵险中求,与其侍奉一个不将宗室放在眼里的白眼狼,翻脸无情的帝王,不如重新另择明君,助同自己关系一向亲近的康王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到时候新主登基,自己将不再是区区末流的郡王爵位,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亲王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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