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活自己。在想想现在,就如同一个怨妇一般,困在这四周危樯的府邸,这实在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儿。
    这些子糊涂心思,有一就有二,想一次就会再想第二次,按理说他现在的日子,是他曾经感激涕淋神之向往的,只是现在来看,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偶尔,阿七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厌倦了安容。但随即这想法就被自我抛弃了,然后再自嘲一笑,那安容是个有钱有权又有貌的人,还轮不到你阿七来厌倦人家。但,那又是为何?难不成自己年纪大了,什么都失了兴致?
    翌日,阿七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不在。片刻失神,但很快便甩头不想。起来盥洗用膳后,就想着去伺候他种的那些子幼苗。
    才一夜的功夫,那座悉心呵护的菜园子被夷为平地,几个下人来来往往,搬来些花草树苗。为首指挥的人,是管家。
    阿七走过去询问下大致情况。
    这管家支支吾吾,含糊其辞,“老爷说是……说是看着碍眼,还让换回原先的树和花。”
    是了,不是他的意思,底下的人哪敢这样做。阿七沉声道,“停下,让他们别搬了。”
    管家迟疑不决,“这……老爷会怪罪的。”
    “天塌下来,我给你们顶着。”
    辰时七刻,安容下朝归来,直接来了西厢房。进到院子里,就瞧见了七八个仆人在那块平地上杵着,大概猜出点什么,安容径直进了屋子里去。
    刚一进门,阿七就直面问道,“那是你的意思?”
    安容回首看了看外面,走到屏风里边,褪下官服,换了身常服,再走至红松木圆桌前,倒了杯茶自顾坐下,轻轻抿一口,安容才不急不缓说道,“好好的树花,被你糟蹋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牢骚话,阿七明显听出了他的怒意,只怪他z之间太过捻熟,彼此只要稍微一个表情,或是一句口气,就能听出这话是喜是怒了。
    “也是,这屋子前头还是该种些花花树树,才好看。”阿七附和,随即冲着外面的几个人喊道,“把那树好好栽上,一棵一棵栽,栽扎实了。”
    安容抬头,盯着面前的人,目光如深渊,“怎不问我为何拔了你的菜苗子?”
    “您是这府里的爷儿,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我问东问西的份儿!”
    安容蓦地站起身,神色晦暗难明,“以后说话,不要阴不阴,阳不阳的。”说完安容便离开了西厢房。
    来去匆匆,这家真是越来越不像家了。阿七老在想,他要是不回来,安容也许就跟那个孩子在这屋子里颂诗写字,快快乐乐,他们倒才像个家。
    自上午忿然离去后,直到晚上,安容才回了房,这其间踪迹,阿七一概不知。此刻阿七正盯着蜡烛发呆,火苗闪烁,明暗不一。他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只能靠此来打发无聊的日子了。
    “阿七……”安容喊了一声,似还有话说,但就是迟迟未开口。
    “哦,你回来了。”照本宣科般的应付,每日都是如此,疲倦至极。大概总有一天会累吧。
    突然安容冲上前,搂住坐在实心圆木凳上的阿七,把下巴抵在阿七头上方,卸下满脸惫态,语音喑哑,“阿七,白日的事儿,是我不对。”
    阿七愣了一会儿,才说,“你没错,你说的对啊,我确实阴不阴阳不阳的,你看我,明显不男不女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容极力辩解,他白天虽生气,脱口而出一句混账话,但也绝不是那种意思。
    “哪个意思啊?”阿七叹声气,“小容,我的的确确是这样想我自己的。你看,我若是娶个媳妇,那家里总归有她在等我归来,我心里尚有无限盼头;可我现在成了这样,日夜困在这座宅子里,我看不懂书啊,我也不会写字,你让我一天天能做些什么?真不如,不回来的好。”
    从什么时候呢?安容开始满心满肺的不安。大概从寻到了他再把他带了回来,阿七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三年前,阿七还是个死活要赖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才三年,一切都好似变了。
    “那你如何想的?”许久,安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看那孩子不错,不如让他……陪着你,你往后也不会太寂寞,好歹两个人也算是个家了。”
    安容久不作言,就是眼神嗜血地盯着阿七,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而且是一败涂地,脸色苍白落寞,“我明儿把那些菜种上,这种胡话以后别再说了。”
    阿七想把话挑明,不想再拖着,“你教过他写字吧。是不是啊?”
    安容垂眼并没否认,阿七继续说道,“他年纪小,肯定上手快,不像我,脑袋笨学来学去也就那几个字。你当初教他习字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慢声细语,极其耐心?是了,一定是这样,那孩子肯定也像我一样着了迷。你看……明明换个人,你这日子也是过了。”
    小容,我在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容突然一把拽过阿七,把他拖到桌案边,“坐下。开始学,现在就学。你说你笨,那就每天都学,不信你学不会。”狠声厉语,安容处于盛怒之下。
    “我困了。”阿七欲起身,却被安容压制回去,一屁股坐在了凳上。
    案上累着十来本书籍字帖,青花细纹断砚,还有各色笔筒。只是这些东西现在看来,都是冷冰冰的物件,阿七碰也不想碰。
    两人争执不下,各自拗着性子,到最后还是安容软下话来,“唉,睡去吧。”这一场无硝烟的较量,他又输了。
    两人脱衣上床,共枕眠,安容极大的不安神,紧紧搂抱住阿七,一面贪婪地看着这人的模样,一面喃喃道,“你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哪有做娘子的,把相公往别人那里推的。我这次先不跟你计较,下次你再……没有下次了。阿七,以后别说那话了,好不好?”
    如此低声婉求,阿七也狠不下心不去理他,只得应他一声,“嗯,睡吧。”
    谁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令安容高兴得忘乎所以,又搂着阿七说了好些话,什么以后只教他一个人写字,什么娘子一点也不笨……诸如此类的,全是些伉俪情深的闺房话。阿七后来迷糊间睡去,已听不清耳边的人在说什么。而安容,却因这小小的悸动一夜未曾合眼,借了月光,把自己的娘子搂在怀里看了又看,再浅啄几口。
    第二日阿七再次醒来时,如往常一样,身侧人早已上早朝去了。推开门,却见屋子前似昨日那般,站了七八个人。
    管家见“二老爷”醒来,赶忙上前招呼,“主子,是老爷的意思,说是还种回先前的菜苗子。”
    阿七瞥看一眼那处空地,密密麻麻全是绿油油的。
    其实昨日安容拔阿七菜苗的缘由,绝非一时兴起,只是他觉着,阿七近日冷淡如斯,每晚又总以累极为藉词,也许是白日太累的缘故,因此才生了这等想法。只是,阿七没问,他也不会去说道。
    第75章 城西月老庙
    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八,这是个极特殊的日子。三年前,这本该是安容跟周太尉之女大婚的日子。与三年前一样,还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瓢泼秋雨。
    阿七无事,搬来一把木椅,看着屋檐下垂如瀑布的雨帘,再看看院子里的那块小菜圃。刻意让自己不去想从前的事儿,可还是忍不住自脑子里再回顾一遍旧事,心境一如当年,还是会感无奈与绝望,还有那种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无能无力。
    他从没问过安容当年之事,甚至连半点旁敲侧击的打听都没有,阿七只是不想给自己添堵。其实,他只要随便叫住府里的任何一个旧人,就可知晓当年的事,但阿七却并未这么干。
    人生一世,糊涂难得,刨根究底究竟有什么好?倒不如自欺欺人,尚可觅一处安宁。
    不一会儿,远远瞧见――安容与一仆人愈走愈近,仆人在旁,毕恭毕敬为主撑一把油纸伞,伞面不大,安容的左半边袖子湿了一块儿。两人走至屋前。
    安容挥退仆人,一人站在门槛处紧紧望着阿七,凝视半晌,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没有任何自己想看见的焦急情绪。终是无奈,安容进了屋子。
    今天下朝后猛然来了这场大雨,乘轿回府的途中他满心期许――阿七也许就站在府门口四处张望,也许手里早早就备下了一把油纸伞……可府前,除了管家和一个仆人在着急忙慌左顾右盼,哪里有半点那个人的影子?
    安容自顾褪下潮湿的官服,阿七维持一个姿势不变,自始至终没跟安容说一句话。安容本就不悦,此时更是愠怒,但他又没法跟阿七置气,只得冲着无辜桌椅茶具撒气。
    “砰――”茶杯落地的碎片迸溅声。
    阿七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看了看安容,再投眼过去,瞥几眼地上破碎的杯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阿七随意一句。
    “屋外有什么可看的?值得你看那么久?”安容嗔怒,话语里全是责备之气。
    阿七抬头再看眼安容,站起身把木椅搬回原处,再说句,“也是,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安容伸手揉揉眉心,似乎疲惫至极。他们两人,一个进,一个退;一个如情窦初开,贪婪对方的柔意,一个却如龙钟老态,守着日子垂暮到死,再也不问及对方。如此这般,怎会不累?而且是两人都累。
    “唉。”――安容又是一声自叹,这也是他最近说的最多的一个字。
    “阿七,我头发湿了,过来给我擦擦头发。”两相尴尬,安容得以想出这么一个妙计。
    阿七走了过去,拿起面盆架上的白汗巾,给安容擦擦湿了几绺的头发。几缕黑发凝成一股,阿七为之细细捻揉。那手置于头顶,温柔摩挲,安容这才顺了心,有种温心娘子在侧,天下幸事不过如此的感怀。
    “好了,已经干了。”阿七哪里晓得,这短短功夫,安容想了这么多。
    “你刚才在看什么?”安容柔声问道。
    “雨好大……”
    “你还知道雨大,也不拿把伞,去门口等着我。”些微的责意,安容只是想讨个安慰。
    “你是老爷,府里为你撑伞的人多的是,不差我一个。”
    安容怒急,“他们是谁?你又是谁?怎能一样!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阿七笑了笑,反问道,“那你清楚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一针见血,直刺人心,安容面色顿时苍白难看,刚刚还能为自己埋怨几句,这会儿唯有沉默不语,眼神闪烁,心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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