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患 作者: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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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嘴边。往事如烟,除了他自己,连周遭的人都早已忘了这件幼年轶事,却不想二十年后,远在西北边陲之地的一座匪寨前,竟有人旧事重提。那一刻,洛云放发自肺腑地想踏平整个啸然寨,并且深深地怀念起记忆里那位身材魁伟、性情炽烈,总爱把马鞭盘在腰间的国公爷。

    地上的男人听罢,立即乐不可支地低笑起来:“我一提你就记起来了?”

    那还不是念念不忘是什么?甭管讨厌还是喜欢,能记得就是上心了。燕大当家心满意足。

    洛云放抬脚狠狠往他那张比幼时更叫人嫌恶的大脸上踹。他眼疾手快避过。洛云放还想再踹,却叫他用小擒拿手利落地把脚踝掐住。

    “松开!”他怒喝,他眨着眼嘿嘿地笑。

    笑着笑着,脸上忽而却又不笑了,仰着头,晶亮的双眼一错不错望向他,刚硬的面孔被朦胧的烛光生生晕染出几分温和柔情,低沉好听的声音穿过屋外呜呜呼啸的风声,在空空荡荡的房梁间徐徐盘旋,直至萦绕上他的心头:“这些年我让人打听你的事,我一直记得你。”

    他凝滞,他从容,一径高扬起头颅,将他脸上难得的讶异与失措看个满眼:“洛云放,我对你上心着呐。”

    “我啊,因为你,才没有走错道。”燕啸说。

    那年武王关失守,青州、灵州相继陷落,屏州摇摇欲坠,大梁江山风雨飘摇。他已被叶斗天带上了龙吟山,独自一人跑到山巅之上遥望武王关。残阳如血,暮色惨淡,几许烽火狼烟。小小的孩子双拳紧握,目龇欲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报应,这就是报应!燕家世代尽忠,豁尽全族心力把武王关守得固若金汤,燕家在江山在,武王关下浸染了多少燕家儿郎的血泪,到头来燕家得到了什么?通敌谋逆,虎狼之贼!莫须有之罪,何其可悲,何其诛心!该!活该!就当如此!活该他梁家忘恩负义,活该那些世家名门袖手旁观!九戎铁骑能一路打到京城去才好,这回看他那劳什子大梁天子还有何处可逃。他要九州天下尽为赤土,他要梁家江山皆为乌有,这是梁家欠了燕家的,梁家该有此报!

    他把这些话一字不落说给田师爷和叶斗天听,一边说一边剥着刚炒好的栗子,满心欢畅。

    田师爷给了他一巴掌。

    那个面目猥琐言语粗鄙的师爷,一路奉他为主,为他奔波游走,为他遮风挡雨,为他费尽心机,把所有困苦都一力扛下,却在他遭逢家变后最高兴最肆意的时刻,重重打了他一巴掌。

    “国公爷若是听见了,恐怕比我打得更狠。”到了屏州后,田师爷的烟瘾比从前还大,抽得嗓子都变得嘶哑。

    他不爱叫他师爷,若管这么个出不来一个好主意、成天只会抽大烟满嘴胡说八道的臭道士叫了师爷,满天下的师爷都得蒙羞。于是他始终“老田”、“老田”地叫着,此刻看着他灰败的面容和眼中满满的失望,他才讶异地察觉,田师爷老了。一场巨变,死里逃生,连最不着调的人心中也历经了一番沧海桑田。

    田师爷一字一句说得迟缓,一意要说进他心底里:“梁家有亏,可百姓何辜?”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一场征伐,成王败寇自有史家娓娓叙述。芸芸众生何辜,城门失火偏叫他们做了池鱼。妻离子散之恨,十室九空之悲,天人永隔之苦又有谁来弥补?

    “少当家,燕家守着武王关,守的不是谁家的江山,守的是天下黎民。你记住了?”

    他咬紧了牙关死死不肯点头,他不解,他不听,他不甘,胸膛中汹涌澎湃一腔愤恨,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梁家欠了他的他不能讨回来,凭什么他燕家就要忍下这惊天的冤屈?

    田师爷不再说话,和叶斗天对望一眼,长长地叹气。

    之后,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有意无意地,田师爷会同他说些外面传来的消息,江湖中人以“燕”姓为傲。有人想为护国公府翻案,新帝不置可否。清明冬至夜半,护国公府门前常有人焚香祭祀,看穿着有商贾布衣,也有文人武夫,不约而同,来去匆匆,看不清面目,夜间巡查的兵丁路过,竟也只当未见……零零总总繁杂庞复的消息里,有一条平平无奇琐碎得连趣闻也算不上,说是书香传家的洛家闹翻了天,二房大公子吵着闹着要弃文学武,为此不惜顶撞长辈挨了不少罚。

    他听着听着没来由出了神,脑海里头一个跳出的影像便是那日随祖父去洛府赔罪时,那张被一身黑衣衬得面白如雪的脸庞。幸灾乐祸地想,当年那些仇可算报了,洛云放那小子也有挨打的一天。转念又有些发怔,说不清道不明地,他隐隐约约觉着,在山河失陷、燕家案又被翻搅起来的关头,洛家小子要习武的缘由并非心血来潮这么简单。

    田师爷看他出神,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说:“公道自在人心。”

    他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些,心间慢慢升出几许忧愁,三天两头生病,都得靠扮女孩儿才能养大的人,受得了练武的苦吗?

    第十九章

    “后来,老田和老叶让我接手管事,我叫人多留意洛家。”烛火明明灭灭,照得彼此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如这如烟的往事,蒙上了岁月的尘沙,总以为早已泛黄作古,抬手拂拭才发现,却依旧历历在目鲜亮如昨,叫人哪怕脸皮厚过了城墙,字字句句启口倾诉时,终免不了脸红羞怯,心如擂鼓。

    那时距离洛家大公子哭着喊着要习武的年头已然过去了很久,他的母亲、当日带着他来护国公府做客的洛二夫人溘然病逝,洛家二爷自此消沉,洛家主事人慢慢自长房二房分权变为长房一家独大。

    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零零碎碎,只说洛公子当真摒弃家传走上了武将的路子,功夫应当不错,进了五城兵马司。过些年又传来消息,洛家二爷重病而逝。

    他面上不显,照旧同田师爷嘻嘻哈哈,说起洛家长房的大小姐,那位原本说好要同他二伯家五哥成亲的花容月貌,后来被送进宫,现在成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洛妃娘娘。洛家人呐,真是……念书人的骨头果然不硬朗,墙头草一样,风往哪边吹就往哪头倒,水晶心肝玻璃心,再伶俐不过。心里却止不住涌上一阵酸疼,兜兜转转,他和他都成了一样,父母双亡。

    谁曾想,这头的眼泪还没酝酿起来,那边空缺许久的新督军人选却冷不丁定了下来。只道老天自来待他不薄,竟原来如此够义气,直接把人给他送到了眼跟前。已然是绿林中一方诸侯的啸然寨燕大当家既激动且兴奋,焦躁激荡寝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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