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及干涸的阴影。
    蒋溪竹跟着李承祚在城外空无一人的城郊穿行许久,在这夏日里觉出了一分不寒而栗, 然而还没等他将这分不自在化为萧索,一抬头, 那在黑夜里只能看得清轮廓的军营寂然出现在了茫茫黑夜里。
    耶律真不言不语翻身上了一棵三人环抱才能围过来的树梢, 半晌, 又不声不响地翻身下来了:“有人巡营, 路线固定, 如果裴将军谈得的消息没错, 他们换班应该是在卯时。”
    许三娘隐藏在阴影里看了一会儿, 听完耶律真这段压低了声音的话, 妩媚修长的眉皱了一皱,看向李承祚:“皇上, 蒋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妾身的错觉,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儿……”
    她轻声细语唯恐惊动了人, 蒋溪竹却没等她说完,便接了下去。
    “太静了。”蒋溪竹同样压低了声音接道,“叛军刚刚吃了败仗, 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即使他们沉得住气,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疏于防守,斥候会遍布我们来时的每一条路……而我们一路潜行是不假,可是,途中我们真的遇上过活人么?”
    他这话说的在理,许三娘闻言,恍然大悟。
    是了,这一路行来,别说有埋伏,就连敌军的哨兵与斥候都没见到一个,这就太稀奇了。
    正常情况下,在有优势下吃了败仗现了眼的军队,无论这个主帅懂不懂兵法,气急败坏之下,第一反应就是反扑。
    然而这个反扑与想象中的悍然来袭又不太一样,任何人这种情况下组织的反扑总是会带着些小心翼翼――这与两个人比武过招儿的情况是一样的,五大三粗一屁股能坐死猪的壮汉若是被一个瘦小精干的瘦猴儿一拳撂倒了,他捂着嘴爬起来,即使怒气冲天也总会在下手之前含糊,急于报仇没错,颜面扫地也没错,他肯定要咋咋呼呼地表达愤怒且观察十足后再贸然下手,这个时候,平静反而是最不可能的。
    然而面前这座军营,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承祚听蒋溪竹说完,第一反应就是叛军在此处埋了火药――不怪他精神过度敏感,实在是齐王那大白天放炮的恶趣味给他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心理阴影。
    齐王死的渣都不剩,这一点在蛮不讲理的皇帝陛下心里也成了罪过,你想想,一个让你横看竖看不顺眼了二十好几年的人,竟然是死于自杀,而不能十分解气的亲自上阵一剑戳死――这简直侮辱了皇帝陛下这么多年浪费的感情。
    这简直太不过瘾了!
    李承祚一边儿检视周边,一边儿突然想起了这一档子,眼下正事未停,嘴也没闲着,对蒋溪竹道:“我记得宫妃自戕要祸及氏族,君迟,等忙完了这一段儿,还朝给齐王定罪之前你去查查,王爷什么的自杀有没有罪责可寻,一律给他添上。”
    蒋溪竹:“……”
    这简直是跟麻子脸上画芝麻一样并没有什么卵用的事情,亏李承祚能想出来,要知道,齐王一个谋反的重罪在那儿摆着,其他什么罪过都小巫见大巫了。
    蒋溪竹知道李承祚在幼稚地憋哪门子气,然而眼下实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只好顺着他来。
    “那都是还朝再议的麻烦。”蒋溪竹道,“也许睿王爷已经开始着手办了,您少操点儿这个心。”
    李承祚一左一右将许三娘和耶律真支了出去,自己带着蒋溪竹在黑夜里查探,半晌抬头一笑,恰巧被一线月光照亮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英俊无双:“没有啊?那就算欺君也行。”
    蒋溪竹:“……”
    丞相大人面对心智恐怕只有三岁的皇帝彻底没了脾气,满脸都是“你开心就好”。
    就在这时,耶律真和许三娘回来了,分立左右,一致地摇头道:“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
    李承祚眼下也没发现什么东西,想到昨夜那一场暴雨,今日白天又是整天阴霾,受潮的火炮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再能派上用场,不得不有几分遗憾的放弃了这一猜想――他原本是想,若是发现了,人可以缓缓,火药一定要弄回去。
    蒋溪竹看懂了他脸上那傲娇的“可惜”,心里学着子虚道长那悲天悯人的模样,替丰城侯念了一句无线悲悯的“无量天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承祚在叛军营外兜了一个来回,却真真正正的一无所获,只好将信将疑的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有人巡防的军营中。
    什么妖魔鬼怪,只有去瞧瞧才知道如何降妖伏魔。
    耶律真瞧瞧一片混沌的夜色,不知他是如何判断的,面对李承祚的跃跃欲试,只是冷淡道:“很快卯时了,最多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时间不多了。
    李承祚点点头,心里计算着时辰,一手带上了蒋溪竹,准确地掐准了巡营换防的空档,直奔军营西方牢狱――据线报说,那里是关押战俘的地方。
    夜半的营中有着一种肃杀的凶戾,仿佛野性的猛兽隐藏在了无边黑夜里,借着漆黑掩藏了利爪和獠牙,只露出一双莹绿的眼睛,仿佛随时准备将猎物扑倒锁喉致命。
    耶律真和许三娘打前阵,李承祚护着蒋溪竹断后,几人以临时设置的军帐为掩护,穿行在夜色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耶律真做出一个“这里”的手势,迅速招呼其余人集中。
    这是找到了。
    战俘的待遇通常都不会太好,然而丰城侯显然是个特例――他是叛军的一道挡箭牌,借着他的声势,李承祚动雷霆之怒之前,都要掂量掂量断不断得起这样一双臂膀――说到底不是人人都是契丹萧太后,砍自己的肉也爽快的像砍树杈子,李承祚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他到底还是不如这心狠手辣的女帝。
    关押丰城侯的地方在李承祚见识过想象过的所有战俘营里都显得鹤立鸡群,不仅没有尊严扫地的被带上枷锁镣铐锁在牲口棚里,反而单独设立了一个军帐。
    军帐之下有守夜叛军,不知道是困了还是什么,走得有几分不自然,即使这样,数量还是很多,不可掉以轻心。
    耶律真在树梢之间隐藏,像是狩猎的猎人一般不动声息,定定看了许久,朝树下的李承祚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
    许三娘隐藏在另一边,此时也数清了,比划了一个“四”。
    李承祚点点头,不再言语,朝蒋溪竹做手势道,左边六个,右边四个,帐门口还有两个,至于帐中……黑灯瞎火,暂时还不知道。
    这个人数不可谓不多。
    他们只有三个人――蒋溪竹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不听指挥,恐怕还要暴露目标。
    李承祚在这种时候一向不会迟疑,此时却不由皱了皱眉,他心里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再错过这个时机,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利落地下了指令,耶律真左六,许三娘右四,自己带着蒋溪竹,直奔帐下两个看门儿的狗。
    这件事讲究的就是配合与快速――三个人最好同时出手,又让这三方互相不能求助,一击若不能得手,太容易打草惊蛇甚至暴露。
    三个人互相比了手势,约定了出手时机,蒋溪竹在一边看着,最奇怪的是,明明他是最不容易暴露的,最紧张的却反而成了他。
    蒋溪竹心跳如鼓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这只是一种不好的直觉,蒋溪竹有心想让他们再等一等,可是在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开口,心里一点一滴堆积的焦虑席卷了心腹,仿佛预见了什么糟糕的前景,却只能任由他发生。
    李承祚倒是全神贯注,他与树上的两人默念着行动的目标,聚精会神地盯着守卫行动的路线。
    ――终于,左面的一行转身背对,右边的几个渐行渐远,这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三人同时出手,悍然向这几个全无知觉的守备发起了最准最狠也最快的攻击。
    李承祚要面对的人最少,最容易得手,然而他一出手,就赫然发现了问题――他是从后方突击,准备悄无声息的将两人打晕,可是手刀劈下的触感全然不对!
    那两人的脖颈软绵绵的……那并非人体该有的触感!
    李承祚心下突然一跳,手下用力直接撕开了两“人”的后颈,只看了一眼,他就从头凉到了脚――那哪是什么活人,竟赫然是几个做成人形的牵线傀儡,那牵线不知挂在了什么地方,而那牵线之下的东西才叫真正的触目惊心。
    那不是什么人脑袋也不是什么身子,里面填满的,赫然是穿着引线的火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因为些事情一直很焦虑……更新时间不稳定。
    晚上还一章,恩,0点以后。
    _(:3f∠)_我继续焦虑,准备出去跑圈儿了。
    第101章
    李承祚一身冷汗, 当即就不动了。
    然而他立即又反应过来, 立刻去听周围的动静――四周静悄悄,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也没有爆炸声, 看来许三娘和耶律真的反应也实在不慢。
    李承祚努力让自己的头发丝儿都不动,僵在夜色里,比那两尊灌满了火炮的牵线傀儡都要诡异,维持着这个姿势半晌, 终于惊动了蒋溪竹。
    以三人的身手,解决几个喽显然用不了那么久, 即使真的解决不了, 也早该被发现了。
    蒋溪竹见三人半天都没回来, 等不及从树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一眼就看到了姿势诡异一动不动的李承祚, 吓了一跳, 还以为皇帝中了什么奇怪的妖术, 当即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了, 跑到近前才反应过来,四下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然而蒋溪竹还来不及觉得这地方恐怖诡异, 就陡然看清了李承祚手里捏着的东西,顺着他的手一看, 头皮也有点发麻。
    李承祚看到蒋溪竹,眼神一明一暗,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只是四下无光,一时也看不出来是黑是白。
    “你怎么过来了。”李承祚道,“离开这儿……我琢磨着三娘跟耶律真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现下没爆就是好事儿,你退回去……不,退远点儿,我有办法让它赶紧爆了脱身……君迟你做什么呢,这里危险别在附近,快走!”
    蒋溪竹被突然间话唠附身的皇帝说得忍无可忍,断然道:“闭嘴!”
    李承祚:“……”
    他家丞相恐怕是古往今来敢让皇帝闭嘴的第一人,而并没有什么骨气可言的皇帝也确实被这一句震得愣住了。
    蒋溪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没有不妥,他只是情急之下的下意识反应――眼前的情况确实令人悚然,但其实很好解决。
    蒋溪竹绕着这寂然的军帐转了两圈儿,眼睛一亮――昨日暴雨,一个缺了口儿的水桶放在角落里,里面还剩了多半桶水。
    蒋溪竹快步走过去,弯腰将那水桶拎起来,转身就照着那两个正常人高矮的牵线傀儡,兜头泼了过去。
    夜黑风高,蒋溪竹泼得不算有准头儿,皇帝陛下无可奈何地做了一回被殃及的池鱼。
    事到如此,成了半只落汤鸡的皇帝陛下这才愕然反应过来,蒋溪竹这是做了什么合情合理却实在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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