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缘初 作者:若水流沙

    第五十一章

    人的情绪被压抑到了一定程度便会自动寻找一个突破口,袁旭当下的状况便是如此。她知道自己正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她也知道这突然一哭势必会吓到老妈,但没办法,当看到火车载着许默驶向s市时,她真的忍不住。袁旭从来都没有感到这么无力过,爱情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势单力薄,除了独自下车,她什么都做不了。

    都说学校其实是个小社会,孩子也只有进入了社会才会开始长大。袁旭在小学中学的时候学会了明辨是非,而在大学,则懂得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懂得,却不代表真心实意的接受,就像她知道自己与许默的爱情在当下的社会看不到阳光,可是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一样。往来侧目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袁旭的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她很久,都没有这么不管不顾的哭过了。

    袁妈妈站在那里也是愣了半晌,后来看到有人甚至已经开始驻足围观不由有些心慌,这半年多,袁妈妈对袁旭越来越放心,只觉得孩子大了就是不一样,却没想到袁旭早就不是那个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的傻丫头了。知道袁旭是她们班最早进学生会的,知道袁旭是大一新生里奖学金最高的,知道袁旭和朋友一起开的小店效益相当不错,知道袁旭和同寝室的小姑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可惟独,不知道袁旭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究竟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都是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点不痛快都没有呢?孩子孝顺,只报喜不报忧,可是自个也不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啊!

    一时间,袁妈妈的心里竟满是自责,因为看袁旭的样子,这不痛快恐怕已经积压了相当久了。

    好不容易,袁旭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了些,脑子也渐渐清醒。低着头,袁旭不敢看老妈,今儿个这一出要怎么圆,袁旭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

    “小旭,咱们先回家吧?”母亲递过来一块湿巾,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袁旭不敢搭腔,只是接过湿巾慌忙点头。母女俩一路无话,袁妈妈捉着怎么问才合适,袁旭则绞尽脑汁在想该给个什么解释。其实袁旭真的考虑过就这么出柜算了,可是每每升起这个念头,心里便会涌起一阵恐惧,万一老妈被气出什么事,她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自家的小屋内,袁妈妈思考了一路,最终注意力还是落到了袁旭口中的“肖易”身上。车门处匆匆一瞥,袁妈妈便已断定那肖易一定是个相当受女生欢迎的男孩儿,自己一句玩笑,袁旭便撕心裂肺的哭喊“不是他”,莫不是因为这肖易在学校被别的女生欺负了?琢磨了一路,袁妈妈竟是越想越觉的靠谱,小旭那么乖那么老实,除了这一点,实在想不出其他受委屈的缘由。这么一来袁妈妈心里便不是味儿了,当年她离婚后抱着袁旭回到村里时,不管走到哪都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传入耳中的也尽是些幸灾乐祸的言论,结婚时村里眼红她家的不止一户,都觉得她攀上了高枝;可后来得知她离了婚,全村竟是没有一人说那男人的不是,只说她活该,就她家那情况,本来就不该痴心妄想。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可能就在遭受自己曾经受过的罪,袁妈妈心里真是越想越气,连带的竟然连素不相识的肖易都气上了,肯定也是个沾花惹草的,长得帅的男人没一个靠得住!

    袁旭这会儿情绪倒是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进门后往沙发上一坐一言不发,该来的迟早会来,瞒得过去就瞒,瞒不过去,再说吧……

    “小旭,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那个什么肖易被人欺负了?!”

    什么?袁旭猛的抬头,只看到袁妈妈满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心里不由觉得疑惑,关肖易什么事啊?

    “没有啊,没人欺负我啊。”

    “小旭,你别瞒妈了!”袁妈妈眼神里满满的透着心疼,“妈今天透过玻璃看到那人了,一看就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肯定是他缠着你又跟其他女生不清不楚,结果惹的人家来欺负你是不是?***,咱才不受这份委屈,甭理他,一肚子花花肠子!”

    啊?袁旭看着她妈整个人傻掉了,这都哪跟哪啊?妈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强悍了!

    远处,南下的火车上,肖易连着打了好几个大喷嚏,许凡有些疑惑的问他是不是感冒了,肖易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往上升:

    “我怎么觉得,有人骂我?”

    不过被老妈这么一闹,袁旭心里的紧张感却是褪去了不少,猛的,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只是这么做,好像有些不够朋友,可是a市和z市离得这么远,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吧?

    “妈,肖易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那怎么你刚刚哭成那个样子,到底在学校受什么委屈了?”

    袁旭此刻心里咚咚直跳,却还是牙一咬下了狠心:肖大哥,要真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我一定负荆请罪!

    “妈,我确实因为肖易在学校受了些委屈,不过却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确实有些女生因为肖易看不惯我,不过我和肖易其实只是朋友,我、我只是名义上是他女朋友而已……”

    “什么?”袁妈妈听得有些迷糊,脸上的表情更加担忧,“名义上的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小旭你可别被人骗了,那些长得帅的男人最靠不住了!”

    “妈,”袁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开口,“我和肖易是好朋友,所以帮他做个幌子。肖易其实,喜欢男人!”

    此言一出,果然如袁旭所料袁妈妈瞪大眼睛呆在了那里,而袁旭则分外紧张的关注着老妈的反应。既然已经决定和许默走下去,那么出柜自然是迟早的事,可是母亲对于同恋究竟是什么态度,袁旭心里却是没谱。是全然的厌恶无法接受?还是只是觉得无法理解?袁旭不知道。既然已在车站闹了那么一出,这会儿索借这个由头抛出个实例试探一下,总好过自己一直在这里瞎猜啊。

    不过这举动,当真是有些对不住肖易啊!

    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反正您一离开a市,也铁定是要出柜的嘛。

    可最终出乎袁旭意料的是,袁妈妈恢复神色之后,却是半晌不发一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没有厌恶,反而是,有点心痛?

    “妈,你怎么了?”袁旭有些惴惴不安。

    “小旭,你那同学的父母知道他的事吗?”

    袁旭摇摇头:“这事儿他哪敢告诉父母,肯定得瞒着啊。唉,那些女生以为我是他女朋友总和我作对,其实本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妈,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我是觉得我同学挺不容易的,有些事儿,也真不是他控制得了的啊!”

    谁知这话一说,袁妈妈眼里居然泛起了泪光,又沉默了半晌后,忽然正色对袁旭说道:“告诉你那同学,趁早从那条道上折回来,那不是什么正路,世人容不了!不过他要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跑得远远的,千万别让他父母知道!”

    袁旭看着老妈,理解不能,老妈的反应在她预料之外。诚然,母亲并不支持同恋,可是她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接受不了,而且,她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想哭?

    未等袁旭想明白,袁妈妈却是已经变了脸色,袁旭一看不对,赶紧从床头柜里找出些药递给老妈。吃了药后袁妈妈便躺下了,母女俩折腾到现在,还一口饭都没吃,袁旭赶忙去厨房准备饭菜。可是从床边起身的时候,袁旭分明听到老妈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头,只见老妈累极了一般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润湿了鬓角。

    袁旭有些狐疑的走进了厨房,母亲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难道,有什么事瞒着她?

    在铁轨上奔跑了7、8个小时,列车终于驶近了s市的车站,望着眼前愈加熟悉的景物,许默的脸色愈发苍白,这个凝聚着她所有疯狂与伤痛的城市,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肖易与许凡先下了火车,回头,却见许默在车门口恍神,后面已经开始有人不耐烦的嚷嚷,肖易赶忙伸手把许默拉了下来:

    “咱们先去找地方住下,其他的,明天再说。”

    “姐……”许凡看着许默只觉得心疼,虽然他同意肖易的说法,认为问题如果不去解决的话便永远都是问题,可是他毕竟也亲身陪伴许默走过了那段时光,知道这个城市里,包含着许默多么深刻的痛。

    “我没事。”许默定了定神抬头这么说,可说完后似乎自己也感觉很没有说服力,“我家里人,恐怕不会原谅我……”

    “许默,”肖易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坚定,这个城市是他创造自己未来的第一步,肖易有信心同时也必须走好这第一步,未来怎样,其实全看你今天如何把握,“如果你真的对你的家人心怀愧疚,那么你总要找到合适的补偿他们的方法,人可以暂时的离开,但总不能逃一辈子,不去试,你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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