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是两个爹爹,爷爷和大大都对他很好,在他心里,这就是他的亲生家人,所以见到今天上门这个据说是他亲大大的人,他并没有多大的感觉,见了面叫了人就往自己房间去了。
    听爹说的意思,这个伯大大是上门说媒的,他亲身阿伢的哥哥有个哥儿,比他小一岁,想和他结亲。
    柳钟声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亲,和一个陌生的哥儿。
    合上窗,闭着眼,假设窗外廖小豆的哭诉声不存在。柳钟声长吁一口气,觉得胸中闷闷的,他现在很想见到柳能琢,见到他,看到他那双坚定的眼睛,好来驱散心中那丝对大大的不忍。
    柳能琢最近有些忙,才回来连地都没认熟呢,他爹就让他把家里三匹马给解决了,回到家,出行坐船,马就用不上了。柳能琢跑县城,跑附近的村子,最后两匹卖给城里的商户,那商户家有马队,卖给他比卖给马贩子价格高了一点,还有一匹就拉到附近村里,换了一头带崽的母羊和一头牛犊还有一窝奶狗,牛算是马以下最贵的牲畜了,虽说是牛犊,等明年春天也能下地了。奶狗带回家哄康裕也不错。
    对这个成绩,柳成涵觉的还凑合,又拿出一批从北方带过来的货物,让柳能琢去解决掉。柳能琢呲牙,这城里商户都知道北方去的屯户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离三江县近的那几个村的早就把东西出清了,现在城里的掌柜不说压价,但也叫不出高价,如果他按照那个价格解决了,想都想得到他爹的表情。
    不过还是得想办法去解决,他的夫郎本也还在等待解决呢。正在没头绪想去找钟声找找灵感时,院子外面响起三长两短的鸟叫声,柳能琢笑的花一样的跑出去了,自回来,柳钟声先来找他还是第一次呢。
    出门左拐,急走百余步,有一个小树林,柳钟声这会子就在那等着呢,柳能琢悄悄的走近,从后抱起人就往上扔,“劫色劫色。”
    “劫你个大头鬼。”柳钟声揽着他的脖子固定住自己,就往他头上敲爆栗。
    “一个爆栗一个亲吻,来。”柳能琢仰起头撅起嘴索吻。
    柳钟声无语,干脆不说话,只伸手去掐他的脸皮。
    “哎呦呦,疼疼疼。”柳能琢说着,只是抱着他的手不松,脸也不动。
    “声声,谁惹你不高兴了?”柳能琢用被扯的变形的嘴巴问。
    柳钟声不捏他了,改用手环着他脖子,紧紧的抱着他。
    “声声?”柳能琢问。
    “有人来给我说媒,我那个亲生阿伢的哥哥的孩子。”柳钟声说。
    “什么?”柳能琢挣扎着就想去他家问个明白。
    柳钟声死死的抱住他,不让他走,“爹说了不同意,这门亲事不会成的。”
    “你怎么想的?”柳能琢充满暴虐的语气问。
    “我不想和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柳钟声说。“可你能做到吗?你曾经说的,就算我们不在一起,彼此也不娶亲,单身孑然的过完一生。”
    “你心疼你大大了是吗?”柳能琢痛恨自己这么了解柳钟声,连装不明白都做不到,“你准备妥协了,不和我在一起了?”
    柳钟声环着他的手臂缩紧,却说不出一句是或不是,柳能琢先是沉默,后来竟然是笑起来,只是这笑容苦涩的让人流泪。他把紧紧抱着他的柳钟声扒下来,看着那张已经无声流泪的脸,柳能琢心疼的去擦眼泪,“我当然能做到,这辈子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你不娶,我就不娶。”
    停顿过后,柳能琢笑道,“就算你娶了,我也不娶。”
    “元宝――”柳钟声颤声道,“你想要我吗?”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他不想让柳能琢遗憾,他一直想要的,他都能给他。
    柳能琢笑着摇头,“我从来不要你的牺牲和弥补,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接受。”
    两个人在小树林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最后还是柳钟声先走,一步一步,开始两步是缓慢,到最后就是快走,不一会儿,再怎么睁大眼睛,那个人影也看不见了。
    挣扎了一下午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滑落出去,柳能琢苦笑着骂自己活该,人人都知道你是个霸王性子,偏你要把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决定交给别人,现在好了,自尝苦果。
    柳能琢并没有哭多久,眼泪擦干没事人一样,回家柳含青问起他也只说出去约会去了,照吃吃,照样逗弄柳能行,所有人都没看出来,这个人失恋了。
    柳钟声回家也没露什么马脚。柳顺依旧和廖小豆冷战中。伯伢那柳顺已经亲自去说了,大堂哥夫郎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柳顺当场就回过去了,“钟声是我的儿子,是我一点一点养大的,我做爹的不愿意委屈他的幸福,你这个亲戚是不是管太多了。”
    族谱上记的是他的儿子,情感上也是他全心付出,这会子你要站在生身爹的身份上对柳钟声指指点点,那就太不要脸了。自己不要脸,就别怪别人不给脸。
    二哥冷了脸,他对亡夫郎顾念很深,所以那边说要结亲,他就同意了。本来一桩亲事没什么的,哪想到柳顺不愿意,说柳钟声以后只会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其余的人都没门。小梨子如今也嫁人了,偷偷的规劝他爹说,“顺叔又没说错,钟声是你的侄子,是我的堂弟,他的亲事五爷爷和顺叔都没开口,大大就去说,说的又是舅舅家的哥儿,这不合适。顺叔不同意就不同意,以后别提了。”
    “他阿伢拼命生下他,他连他舅舅家都不顾念,那就是个孽子。”二哥说。
    “爹,以后这话别说了。”小梨子喝道,小时候他不懂事,阿伢生了弟弟后就去了他也怨过弟弟,如今他却是明白了。“钟声没欠我们什么,阿伢拼死生下一个儿子,可这个儿子终其一生不会在阿伢坟前叫一句阿伢。还不够吗?”
    明面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柳成涵那边甚至都没听到风声。周红梅去和周金福说了后,周金福偷偷去陌上柳外见过柳定h,按说他这会子日子应该不好过,但他还是明媚的笑着,周金福看着就对他心生好感。
    也拾掇着周满儿去看,周满儿不愿意,周春光就说,“他见过的,定珠的弟弟,有时去他家吃饭不也碰上过,现在倒不用特意去看。”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h哥儿长的愈发好看了。”周金福说。
    “你先别剃头担子一头热,先去问问他家的意思再说。”周春光说。
    于是又迂回的通过柳含青去联系柳定珠,柳定珠一时也有些吃惊,周满儿,那个文静的弟弟,他可猜不准柳定h会不会同意,只含糊的说了他回头再考虑考虑。
    柳含青和周红梅为这件事忙碌,自然就不会关注柳能琢的沉默。柳能行倒是敏锐的感觉到他哥哥最近越发恐怖了,可他不敢说啊,只想着什么时候偷偷去找钟声哥哥来说。他现在在他家就是底层的人物,谁都得罪不起,简直心酸。
    柳能琢和柳成涵商量的,是不是去喽寂芤惶耍那是府城,商业繁华开的起价,柳成涵问他见他条条框框都准备好了,也不拦他,“你想去便去吧,路上小心。”
    柳能琢只拿了些样品去喽迹他一个人带着大宗货物出门那就是挨宰的样,带了样品去谈妥了价,到时候再把东西运过去就成。
    柳钟声每天帮家里做完事后只待在屋子里,柳老五和廖小豆都习惯了他这样的性子也不以为然,只郑百家有次问他,元宝好几天没来找你了,是不是两个闹矛盾了?柳钟声笑着摇摇头,郑百家看着他说,“你和元宝的事不要急,再怎么的,我和你爹挡在你们前面了,你爹不会让你委屈的。”
    柳钟声还是笑着摇摇头。廖小豆最近和他聊天都会若有若无的说起谁家的好哥儿,说人家夫郎体贴顺心。他都会温顺的听着,应和着。假装胸口那空落落的疼痛不存在。
    柳能行来找柳钟声,为了引起他的重视,刻意说的很夸张,说柳能琢最近都黑脸的能止小儿夜哭了,不声不响还一个人跑喽既チ恕
    “他不在家,去喽剂寺穑俊绷钟声的全副心神都被这句引去了。
    “是啊,一个人去的,背个小包,都不提前和我说,我还是问了阿伢才知道的。”柳能行不满说。
    “他还会回来吗?”柳钟声困难的咽一口水问。
    “应该会回来吧,没说不回来啊?”柳能行说。
    “好,我知道了,没事的,等他回来再说。”柳钟声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反正是把柳能行送走了。转回身倒在床上,柳能琢会走啊,如果他一走再也不会来了呢?一辈子见不到他了呢?
    柳钟声揪着胸口,几乎不能呼吸,如困兽一样呜咽,脑海里一下子是柳能琢撅嘴索吻的样子一下子又是廖小豆欣慰的说他是好孩子。
    他不是柳顺亲生,大大对他好是恩情,他要报恩,他要是好孩子。
    ☆、第80章
    柳定珠和柳定h说周满儿时,柳定h怔愣片刻后哈哈大笑,简直是笑的直不起腰的程度。柳定珠看着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周掌柜家的儿子?叫满儿的?”柳定h确认问。柳定珠点点头,拍他让他别笑了。
    柳定h又哈哈大笑一会后说,“行啊,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面,嗯,就让他送一次点心到店里来,我在店里等着他。”
    “关键你是个什么意思,你要是没那个心思,把人叫来了,你说看不上,这不是两家结仇吗?”柳定珠说。“我可事先说清楚,他是个哑巴,还比你小三岁。”
    “小三岁有什么的,总比大二十几岁的好。”柳定h说。
    柳定珠看他那意思,是有那么点意思,就去跟柳含青说了,让周满儿送一次点心到陌上柳,让两人见一次。
    周满儿送点心去陌上柳,柳定h就坐在掌柜的位置上等他过去拿钱,周满儿不看柳定h,偏偏柳定h还要笑,笑的周满儿耳根都红了,拿了钱用落荒而逃的速度离开。
    回去后周金福问他看着怎么样,周满儿摇头,表示自己根本没看,周金福问他那让他做你夫郎好不好,周满儿红着耳根走了,不说行还是不行。
    柳定h回去跟柳定珠说行,就他了。柳定珠再三确认后,才喜气洋洋的去找柳含青,这下他心头的大石就挪走了。周满儿挺好的,人长的斯文俊秀,身高也够,下一代不会差,有手艺有孝心,不会说话也没多大事,正好不用担心他和柳定h吵架,柳定h那个爆脾气,越跟他吵他越凶,不理他他自己就好了。
    周家这边收到柳家的表示,就请了冰人上门去说,拿了柳定h的生辰八字去和周满儿合,大吉大利,八字很合,一切就按照程序来。
    周满儿知道柳定h答应议亲后又去了一次陌上柳,这次他鼓足勇气写道,‘我不能说话,一辈子只能这么交流,你确定了吗?’
    柳定h看了纸,“字写的还挺好看的。”
    周满儿举了举纸,柳定h笑道,“不会说话就最合我的胃口,我是个话唠,最喜欢说话了,所以不喜欢身边的人多话,只要听我说就好了。”
    周满儿第一次正面的看他,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翻了一张纸又写到,‘我二哥的夫君家放话说我要娶他家哥儿,就算做不了夫郎也要做小。’
    “你会吗?”柳定h看了纸后说。“你会娶那个人吗?或者让他做小。”
    周满儿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柳定h笑说,“这不就结了,旁人说的话你在意什么。就像别人都说我阿伢跟别人走,我也会跟别人走,你相信吗?”
    周满儿又是一阵摇头,柳定h笑了,“呆子。”
    周满儿又不好意思了,唰的一下,又走了。
    柳定h和周满儿正式议亲了,柳含青觉得办成一件大喜事,闲来无事总算可以回原家坐坐。和廖小豆扯了会子闲话,柳钟声进来时他惊倒,“钟声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姑伢。”柳钟声叫道。“没什么,大概在长个子吧。”
    “我也纳闷,吃饭吃的挺香的,又没风寒又没哪里痛,也没累着,每天也睡的好好的。就是看着往下掉肉。”廖小豆话语里有些心疼,“吃肉吃鱼都没用,人参炖鸡都给他吃了两只了。我说叫大夫来看看,又不让。”
    “没什么大病叫什么大夫。”柳钟声笑说,他看着人消瘦了,但是说话这时候看着精气神挺好了,所以谁都信了他的话,没人知道他已经持续了好几天都是晚上发热,早上起来又好了的状况。
    “等元宝回来,让你们确定了房屋样子,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天春耕后就在家边上建个院子,两家中间用门打通,院子有独立的门出入,以后你们就住在隔壁,还可以在家吃饭。”柳含青闲聊笑着对柳钟声说,“你姑爹画了几个院子样子,都挺漂亮的。”
    “说什么呢,你家建房子还能要钟声看什么样子?”廖小豆说。
    “阿伢――”柳含青不解的看向他,不是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吗?廖小豆想不让他继续说,就换个话题。你舅舅家下聘下了多少?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闲谈,柳钟声的面上挂着笑容,可只要一低头,那笑容就变成比哭还难看的苦涩。
    柳叶乡的冬天也冷,但是比北方好很多。半个月后柳能琢回来了,风尘仆仆的,已经有一个男人的模样,让谁也不能继续把他当小孩。
    “我把舅舅家那几车货也卖掉了,过两天,那家就下船过来拿东西。”柳能琢向他爹汇报到,所有东西的卖价他都标在一张纸上,让柳成涵能一目了然。
    “那你去你舅舅问一下吧。”柳成涵说,拿着纸看着卖价再想着进价,最终确定他们会是非常大的一笔钱,不由满意的点头。这才是他辛辛苦苦从北方带回来的价格嘛,若按照三江城现在的价格,那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说要去舅舅家,柳能琢到底还是洗了澡换了衣裳,整理了仪容再去的,那个小没良心也不知道想他了没。想着又把买给他的东西整理出来。他也想通了,这家里无非就是外大大不同意,钟声也顾念着他,那他就等好了,他总活的比外大大长,等外大大去了后,钟声总能答应和自己一起。
    他能等的。
    去舅舅家并没有看见柳钟声,和柳顺说完正事后就开始往屋里瞄,“钟声不在家吗?”
    “大概你外大大让他出去帮忙跑腿了,在舅舅家吃了饭再走。”柳顺说。
    “不了。”柳能琢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那家掌柜的明天就派人来取货了,我得先回去把这些都准备好。”
    “行,舅舅这些东西你就不用操心了,明天我会拉到小码头去。”柳顺说。柳能琢已经和那商行说好了,他们家有大船在三江城,到时候再派两条小船来柳叶乡码头运货过去。
    柳钟声回来时只看到柳能琢远去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好像起了幻影,进院子后问他爹,“刚才元宝来过了吗?”
    “来过了,他帮忙把家里的东西卖了个好价钱,今年能舒舒服服过一个年。”柳顺说。
    柳钟声却像一下子失语了,心里像破了个洞,不停的往下沉,他来了为什么不等他就走了,他不想见到自己吗?为什么?他生他的气了吗?
    是啊,他为什么不能生气,他有一往直前的勇气,是他犹豫彷徨,是他伤了他。他生气是应该的,也许会彻底放弃他,曾经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的人会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然后留给他无止境的背影。
    他不要我了。
    柳钟声如寻常站着,但心却像走进一个死胡同,浑浑噩噩转不出来,当晚如期来临的发热后,他没有在早晨好转清醒。
    做个好孩子太累了,他快要撑不住了。
    等柳顺来叫他的时候,他已经发热到昏迷不醒。一家人被吓的不行,急急忙忙去找大夫来,大夫诊脉后连连摇头,“这孩子心思郁结严重,怕是自己存了死意。”
    “胡说什么,他每天好好的,怎么会存了死意?”柳顺当场就叫了出来,“你不会治就不要乱说。”
    “我乱说什么。”大夫面色不好的说,“这是一条人命,我怎么会草率对待,你要不信,我开副药,你去煎了,看喂不喂的进。做爹的不知道儿子心里想什么,等到这个地步来怪别人,你怎么不自己反省反省。”
    柳顺连连摇头表示不相信,郑百家心急如焚,他问大夫,“大夫你想想办法,有没有办法把他救醒,求求大夫,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现在除非他自己能清醒过来,这样用药还有一线生机,若不然。”大夫沉重的说,“你们可以在他耳边呼喊他,激起他的求生欲望。还才这么大的孩子,有什么事想不开要求死呢。”
    “我的心肝――”廖小豆一直坐在柳钟声床边,眼泪都淌成河了,“这是要挖我的心肝啊――钟声,大大的心都要碎了,好孩子,快点醒来。”
    柳顺不相信的摇头,面色苍白,郑百家固定住他的肩膀,免得他对大夫做出什么过继反应,“我去找别的大夫来看。”柳顺像想起什么,挣开郑百家就往外跑。大夫也没说什么,只开了方子留给郑百家。“若他醒了再来找我。”
    郑百家送他出门口,身后还是廖小豆的哭声和柳老五的叹声,郑百家的眼睛没有焦点的落在远方,这是他的报应吗?猎户伤天和,柳叔和阿伢对他恩重如山,他却拉着他们的独子结契,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生的孙子。
    可是有什么报应冲着他来就好了,为什么会报应在钟声身上?
    柳叶乡的大夫都是姓邹,刚才那个就是邹大夫,柳顺不愿意再去找邹家人,这会去城里也赶不及,他一扭头跑去柳成涵家想让柳成涵去帮着看看。
    柳能琢正在往板车上装货物,等会就自己拉去码头那,柳成涵在帮忙。柳含青在厨房里忙活早餐,周红梅在帮两个小的弄洗漱,柳顺状似癫狂的冲进来,把大家都吓一跳。
    柳顺拉着柳成涵就往外跑,柳含青闻声出来连忙追问怎么了,什么事,可惜柳顺已经拉着柳成涵跑远了。
    柳能琢收起心底的那一丝不安,对柳含青说,“阿伢,我去看看。”
    柳能琢到柳老五家时就闻到一股药味,听到柳成涵喝道,“胡闹,我这半吊子水平怎么治人,现在赶紧把邹大夫请回来,要是不放心,就马上划船去县城请个大夫回来,孩子病的这么严重,一刻都耽误不得。”
    柳能琢还没进屋就猜出来,大概是柳钟声病了。呆站了片刻,想起来这会子他该伤心或者愤怒才是,偏偏他心如止水平静的可怕,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房间,柳钟声的房间。
    所有人好像都不存在了,他只看得见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只是一个多月没见,他就有本事把自己弄成一幅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样子。
    真丑,柳能琢想,走到床边,床边的廖小豆像是对他说了什么他一点都不在意,蹲下,摸到被窝里握住他的手腕,一只手可以完全握住的手腕,手腕上拴着一条红绳,红绳上串着一个小银块,打磨成元宝的形状,中间打孔像珠子一样串起来。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红绳的惊喜表情。
    什么心思郁结,什么高热,什么昏迷不醒,什么求死,他仿佛都听进去了,又仿佛都没听进去。
    看着紧闭着双眼神色灰暗的柳钟声,柳能琢现在心里很平静,手下一个用力,红绳被他拽下来,他把那个小元宝紧紧攥在手里,靠近了柳钟声,用情人间喃喃亲昵的声音说,“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柳钟声似有所感的睁开眼睛,眼睛上蒙着一些灰霾,不知道他看不看的见柳能琢,柳能琢弯起嘴角轻笑,“你对自己够恨,对我更狠。既然已经决心去死,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忘了你,我会娶夫郎,我会生七个八个小孩,等我百年以后,去了地下我也不会去找你。”
    柳钟声神色有痛苦之意,柳钟声说完自己想说的就想起身走,偏偏一起身,就听见他声如蚊呐的声音喊道,“元宝,别走,别走。”或许他以为自己是拼了命呐喊,可出来的声音却像是蚊子音,可就是这样让人看着不忍。
    柳能琢告诉自己应该提脚走的,柳钟声对他已经无情至极,他心里想着他又有什么用,但脚就像生了跟在床边走不动。廖小豆连忙靠过去跟柳钟声说话,但他的眼神只看着柳能琢,高热让他眼底一片模糊,已经看不出人的样子,但他知道,元宝就在那。
    “元宝,我好疼,好疼,你抱抱我。”柳钟声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说,不要对我失望,不要放弃我,不要。
    柳能琢垂头站立了片刻,邹大夫又被郑百家请回来,给柳钟声搭脉,柳能琢顺从的往旁边一站,感觉到柳能琢走远了,柳钟声发出尖利的不,不的声音,邹大夫以为他是不愿意看病,就示意让柳顺和郑百家制住他。
    柳成涵走到柳能琢身边,这才直观的发现,柳能琢已经长到可以和他比肩的位置,是个大小伙子了,柳成涵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就说出来,钟声这是心病。”
    柳能琢没回答,只问了一句,“爹,为什么我这么痛苦?”
    柳成涵看着他,跟儿子交流爱情什么的并不在他的设想内,这个问题比较突然,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好在柳能琢也没有非要他回答的意思,只抬手盖住胸口,“这里太疼了,如果能挖出来就好了。”
    “为什么?”柳成涵问,“你和钟声早恋的事,大人虽然没明说,但也默认了,等你们十八岁就让你们结契。为什么要挖掉会疼的心,钟声为什么有心病?”
    “既然十八岁就让我们结契,那也只有几个月了,我现在就把钟声带走吧。”柳能琢放下手,好像刚才那个说要挖心的人不是他,神色平静,他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他在说他的决定。
    柳能琢上前,一直挣扎的柳钟声平静下来,柳能琢用被子把他抱紧,横抱在胸前,“劳烦邹大夫跟我换个地方诊治。”
    大夫摸着他的山羊胡子,拿起医箱先走一步,人家家里的事他不好听太多。
    “舅舅,我把钟声抱到我家养病。”柳能琢说。
    “为什么?”柳顺问。
    “舅舅不想知道他心思郁结是为了什么吗?”柳能琢说,“我告诉你,因为你总和外大大争执,他听的多了也就想的多了。你们可以说不是他亲身爹,把他养歪了,对不起他亲生爹。他自然也能想他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对他好,抚育他长大是恩情,他要当个好孩子来回报这份恩情。”
    柳顺白着脸站在原地,显然没有想到钟声的心结是这个,柳能琢说,“他在这里养病没有用的,养不好的。”
    柳顺已经完全呆住了,郑百家衡量一二,还是神情复杂的挥挥手,让柳能琢带他走。柳能琢带着柳钟声走了,大夫走了,柳成涵也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郑百家看一眼同样怔愣的廖小豆,喟叹一声,搂着还在发呆的柳顺走了。
    廖小豆维持坐在床边的姿势很久,很久,突然伸手抽自己嘴巴,“我这张嘴,我这张嘴,钟声啊――钟声――”
    大大错了,你好起来怎么怪大大都行。
    ☆、第81章
    只剩下一幅骨头架子的柳钟声让柳含青和周红梅都心惊不已,柳能琢把他放在自己床上,让邹大夫给他搭脉。
    “现在脉象平和了许多,我开了药方子按方吃药,吃上三天就差不多了。”大夫说,“只是他这一病伤了元气,须得慢慢调理,身体才会恢复如初。刚开始不要给他大补,虚不受补。”
    “谢谢大夫。”柳成涵说,柳能琢没让柳含青插手,所有关于柳能琢的事他都亲力亲为,还特意把柳能行拎出来教训一会,在柳钟声养伤期间,几个小的都不准进去,柳能行进去他就揍他,如果康裕或者交子进去他也揍他。
    柳能行护着头怒目而视,虽然柳能琢只比他大了四岁,但就武力上来他完全没有一争之力,只能认了。
    安置妥当后,柳能琢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把脸,冷静一下,继续准备把货物拖到码头去,和人家约好的不能失约。柳成涵看他的行为,很欣慰的对柳含青说,“咱们家的大郎长成了。”
    柳含青却还是在皱眉,柳成涵刚刚跟他说了柳钟声的心结,心里又气又恼,“上次我回原家见他消瘦的厉害就该问的,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这又关你什么事?他自己不愿说,你去问了也不问不出什么。”柳成涵不甚在意的说,“只是你阿伢的性子确实是不讨好,明明都同意了,这柳顺和百家结契也这么多年了,每次还说那些伤人的话,这要不是百家觉得亏欠他们了,怕早就带着柳顺远走高飞了。”
    “说了他多少遍了,下次还会继续说,有时候说了也后悔,就是控制不住那张嘴。”柳含青对他阿伢也很无奈。
    “反正钟声要到咱们家来住的,干脆这次住进来就别走了吧。”柳成涵说,“幸好元宝那屋还大,可以住到新房子建好的时候。”柳成涵对柳能琢选个爷们没什么意见。他本身就是同性恋来着的,虽然到这个时代,变成合法合理的夫夫关系,但在他心里爷们喜欢爷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喜欢就好。
    “等钟声喝了这碗药,我还是回原家看看。”柳含青不放心的说。按说长子喜欢男人他不应该接受的这么快的,只是最初知道的时候柳成涵就非常淡定的接受了,所以柳含青和周红梅都受他的影响,没什么负担的就接受了,孩子喜欢就好。
    如今柳钟声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他作为姑伢心疼,作为他以后的君伢也心疼。但是他毕竟是弟弟的儿子,费劲心思养到这么大,就这么到他家里来也不行。
    柳含青回去后怎么说的这就不说了,柳能琢完成了自己的那一份事,把钱交给他爹,又交了另外一个钱袋子给他,“这是钟声在家的吃穿嚼用。我的人我自己能养活。”
    “如果你坚持。”柳成涵没说不行,反正这个钱放在他这,以后也是要用到他们身上的。
    柳钟声的情况并不好,虽然大夫没说他还有那什么无从查证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死意,但他还是每天都发热,每天喝了药汁,就再也吃不下其他的。若不是柳成涵从前也是这样的情况,周红梅和柳含青都有这方面经验,柳能琢早就带这他四处去找名医了。
    就这样病情反复到腊月,家家户户都有了年意,柳钟声总算稳定下来,不再发热。他没有问自己为什么到了元宝的房间,只是从睁眼开始就不错眼的看着柳能琢,除了柳能琢离了他的视线。
    柳能琢见他病好了,就冷脸进出,丝毫不见他病重时焦急心疼的神情。晚上两人各睡各的被窝,柳钟声悄悄躺到他的被窝里,柳能琢要去推他,他就手脚并用巴在他身上,柳能琢摸到他身上明显的骨头,总会心软,闭眼收手,眼不见为净。
    柳钟声紧紧抱着他,柳能琢不理他,片刻后就感觉到胸前濡湿了一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掰开他的脸。粗鲁的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眼泪,“哭什么哭,不准哭了,你这是求仁得仁,有什么好苦的。”
    柳钟声眼泪掉的更凶了,“现在越来越像个小哥儿了。”柳能琢故意说,他知道柳钟声不喜欢人说他像哥儿。柳钟声依旧泪眼婆娑,他只能放软了音调哄到。“别哭了,你病才好,哭伤身,真要心疼死我啊?”
    “你说你忘记我,你会娶夫郎,会生七个八个小孩,就算到了地下你也不会来找我。”柳钟声哭道,“柳能琢,你好狠的心。”
    “那是气话,不是真的。”柳能琢拍着他的背说,“只准你气我,不准我说两句气话。现在换成我躺在床上病的这么严重,你怎么想?”
    “我不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病的这么重。”柳钟声更委屈的说,“我吃了那么多苦药子,现在舌跟都是苦的,你也不知道心疼我。”
    “肯定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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