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陈墨亭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脸,“你三十六岁的时候,我说过我会为了你当影帝,所以我三十六岁之前,要做到。”
    “幼稚。”
    陈墨亭嘴角下拉,摊手做出个“我就这样”的无赖手势。
    “为什么要退出意则?合约还没到,你怎么想的?”孙敬寒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别告诉我这又跟三十六岁有关系。”
    “有那么一点。”陈墨亭扬手打个响指。
    早已待命的服务生立刻推着餐车停在两人身边。
    孙敬寒看一眼餐车上硕大的圆顶餐碟盖,低声提醒:“很多人在场,大家都知道你是谁。”
    陈墨亭装没听见,起身走到他身边,一把掀开盖子,左手抓起里面大束正宗长柄红玫瑰,右手从餐车第二层拿起一份文件,单膝跪地将两样东西同时摆在孙敬寒面前。
    “孙敬寒先生,请答应做我的公司合伙人。”
    孙敬寒看到玫瑰的瞬间还以为他要一意孤行地出柜,下一秒却听到他邀请自己做合伙人,满脑浆糊地拿过文件和服务生递来的签字笔。
    那是一份墨寒工作室的股权无偿转让协议书。
    陈墨亭改用双手捧花跪在原地,变成了一个正宗的求婚姿势。
    在场的一些人已经完全不管手机的拍照功能还开着音效了。
    孙敬寒把文件按在桌上,弯腰飞速签上名字,递给陈墨亭。
    陈墨亭把玫瑰一扔,拿过他手中的笔和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又从兜里拿出公章加盖在两份文件上。
    “感谢入伙墨寒工作室,”他握住孙敬寒的手,摇晃两下,“我们绑定在一起了,孙哥。”
    不知他哪里学来的魔术,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手里竟多了一枚戒指,手抽走了,戒指却留在孙敬寒的掌心。
    “感谢诸位见证我的合伙人入伙仪式。”陈墨亭转身面向围观者,左手别在身后,右手扶前襟微微弯腰,“我的合伙人性取向特殊,不用玫瑰攻势来□□,恐怕不愿答应,大家发微博的时候记得加上我的声明,多谢各位合作。”
    他这段话说完,竟有人孤零零地鼓起掌来,但鼓掌者很快就察觉气氛不对,停止了。
    此时的孙敬寒,眼里只剩陈墨亭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你刚才那些话,以为会有多少人买单。”孙敬寒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问开车的陈墨亭,“我都不敢开机了。”
    “爱买不买,老子有钱,难道非得当这个演员。”陈墨亭低头瞥一眼他的手指,“你怎么不开心?”
    “没什么,累了。”孙敬寒说,“更年期容易疲劳。”
    演艺圈有演艺圈的好处,其中之一大概就是为陈墨亭提供一个保持肉体忠诚的理由――作为知名演员,除了驾轻就熟的老情人,开辟新战场肯定会有风险。
    陈墨亭如今有大把的钱,再说退圈就不是一句赌气的话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你怕我嫌你老了。”
    孙敬寒一直以为陈墨亭没有时间和精力察觉自己的情绪,更不用说他还准确地揣度到了关键,转头看着他:“不是你嫌我,是我嫌弃自己,我觉得我满足不了你。”
    “没有的事。”
    “早晚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们分手吧。”孙敬寒说,“松不松我自己清楚,你说谎也没用。”
    陈墨亭笑了:“是我不够粗,所以你要跟我分手?”
    “不开玩笑。”孙敬寒摩挲着自己的脸,戒指从皮肤上滑过,带来一丝凉意,“你能给我的一切都给了,我这辈子知足了,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开始一段新的恋爱,享受恋爱的过程,我已经快走到头了,剩下的就是拖累别人。”
    陈墨亭笑了笑不说话。
    孙敬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继续看着窗外掠过高楼。陈墨亭在市中心和市郊分别买了两套房子,写的都是两个人的名字,往日的甜蜜在充满了悲观主义的现在看来,却反过来成了一把刀。
    “不说□□。”陈墨亭打着方向盘拐进别墅区,打破沉默问,“你爱我吗?”
    “我爱你。”早些年交往时孙敬寒还羞于启齿,后来抵挡不住陈墨亭隔三差五的絮叨,不知什么时候也可以诚实地脱口而出了,“所以为了你着想才……”
    “为我着想?”陈墨亭笑了,“如果我跟我爸说,我是嫌弃孙敬寒老了做起来没有快感了跟他分的手,他非打死我不可。”
    孙敬寒受够了他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嬉皮笑脸,不说话。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陈墨亭重新板起脸,“那我们的问题就只剩□□了。”
    “别说这不重要。”
    “当然重要,但也不是没有解决方案。”
    孙敬寒再次看向他。
    “我做零,你做一。”陈墨亭右手松开方向盘,毫无意义地左点一下右点一下,“解决了。”
    “什……”
    “我很紧,”陈墨亭道,“三十六年的处男。”
    孙敬寒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失笑了,扭曲着一张脸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陈墨亭笑着看他,“我刚爱上你的时候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别问我想清楚了没有,我想了十多年,足够清楚了。”
    孙敬寒摇着头扶额:“你疯了。”
    “这不挺好的吗?”陈墨亭盯着倒车监控屏,慢慢入库,“你三十六岁的时候破了我前面的处,我三十六岁的时候你破我后面的,看看这巧合,简直是命中注定。”
    孙敬寒脑海中瞬间扫过一片“影帝艹我”的微博留言,不可思议地低笑出声:“影帝先生,您图什么?”
    陈墨亭拔下车钥匙,卡住他的后颈拉到自己眼前,吻住他的嘴唇。
    “要么被我干,别离开我,要么干我,别离开我。”陈墨亭松开他,扬起微笑,“自己选吧,孙哥。”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完结后都会写特别嗦的作者有话说,大家可以无视的。。。
    首先要感谢编剧基友和化妆师基友的鼎力相助,让一个演艺圈盲了解了演艺圈运作的基本概念和模式,其次要感谢会计基友帮忙完善商战环节,然后感谢医学生基友帮忙找到了适合情节发展的疾病,谢谢你们没有嫌我烦把我拉黑……
    感谢从一开始就收藏本文,被断断续续坑了一年、反复修文多次还不离不弃的妹子。
    感谢一直在鞭策本机的两只老虎油w
    感谢吃下安利,耐着性子看到完结的大家。
    接下来的一大堆罗嗦真的可以不看了。
    2005年,本机是个脑残萝莉,写了一篇4万字完结的娱乐圈文(而且还在08年修过我才不会承认),当我在2013年不小心看到这文的时候,雷,吐,了。
    于是毅然决定――纠,正,黑,历,史。
    因此有了本篇。
    说是纠正,其实除了沿袭娱乐圈背景、主cp的名字、恋父癖的设定、养父cp的设定之外,情节设定、配角名字人设,以及攻,受,角,色,等全都改了= =
    所以说,基本上是重写一遍的概念。
    对黑历史有兴趣的话,可以搜“爱无能 熟土”的关键词,在盗版网站还有残余,共同感受下被雷吐的感觉。
    20052015,十年后的拨乱反正,颇多感慨啊感慨啊感慨……
    本文对本机特别有纪念意义:修文强迫症矫正成功,拖延症矫正成功,“初次h就着急完结”矫正成功,“炖肉不擅长症”矫正成功……一时想不起别的了==
    关于番外,会写的。
    写这篇文真的很开心,每个人物都喜欢得要命,还圆了写霸道总裁和商战的梦,虽然没有占多少篇幅诶嘿~
    就说这么多。
    ☆、2003年[1]
    作者有话要说:
    2003年系列番外,从陈墨亭和陈树微初次见面开始讲起,本章后半截有养父互攻cp大量出没,不感兴趣的请务必点叉,本机萌点略歪,恐无意间雷到大家。
    下一章只有陈墨亭、陈树微出场,可放心观看。
    十二岁的陈墨亭卸下肩上的书包,拿出教科书作业本,挤散整齐排列在桌前埋头写作业的孩子,往桌上“啪”地一甩。
    一阵挪凳子的声音。
    “陈墨亭,”一个声音怯怯道,“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陈墨亭没有表情的脸立刻露出十分的不耐烦,摘下穿刺在耳垂上的图钉揣兜里,深吸一口气走出宿舍。
    主任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大,隔绝了室外闷热的空气,甚至有点冷,陈墨亭反手关门,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锃亮光滑的地板上,抿紧嘴角让脸色显得没那么差。
    主任两眼紧盯电脑,嘬着嘴唇吹散飘着的茶梗,吸溜一口:“又被叫家长了,你。”
    陈墨亭正在打量似笑非笑坐在主任对面的陌生人,那人不躲开他的目光,他也不躲那人,两人就那么互看着。
    主任玩扫雷被炸,愤愤然关闭窗口,转过身看着他:“跟你说话呢。”
    “为什么啊?”陈墨亭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吸了吸鼻子,“我没干什么啊。”
    “你自己……”
    “我成绩挺好的啊!”陈墨亭眼圈刚红,眼泪就下来了,揉着眼睛大声呜咽,“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主任连翻白眼,“叫家长不一定是有什么事,班主任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知道?”
    陈墨亭拧了拧鼻子,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没了动静。
    “你耳朵怎么了?”
    这声音比主任年轻了几十年,陈墨亭耳朵一跳,臼齿磨得咯吱一声:“高年级的……”
    主任冷笑:“还高年级,别理他。”
    陌生人扬眉:“哦,好。”
    “回去吧。”主任粗声叹了口气,“明天让陈宿管陪你去学校。”
    陈墨亭擦着眼睛转身,临关门不忘哽咽两声,转身拐进职工洗手间洗干净鼻涕眼泪:“多管闲事。”
    “好了,就是这个让人讨厌的小孩,幺蛾子特别多,学校天天找监护人谈话,保管你一趟趟把腿跑细了。”主任新开一局扫雷,“他前几年让人领走过一次,结果养母怀孕,花钱托关系又给送回来。”他摇了摇头,“运气太差。”
    陈树微不知道他是在说福利院运气差还是这小孩运气差,应声道:“是有点。”
    “等到礼拜六我再把你介绍给三楼的孩子。”主任说,“驻院宿管可辛苦啊,你要有心理准备。”
    “没事,我还得谢谢院里帮我解决住宿问题。”
    主任显然想清清静静玩会儿电脑,陈树微于是借口宿舍还没收拾好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下到三楼挨个宿舍串门做自我介绍。
    福利院的前任会计的贪污问题被人举报,本来不起眼的机构成了市里重点监管对象,会计一职一下没了油水,走后门找关系的人为零,变成彻底的面向社会招聘。陈树微虽然只是个会计专业的应届毕业生,门路却比普通人要多,耍了点小聪明趁虚而入了。
    他讨厌小孩,但为了剩下一笔房租还是应承了当三楼宿管,摇身一变成了“陈宿管”。
    陈树微逛了两三个宿舍,孩子的年纪参差不齐,但都看得出畏手畏脚的影子,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装出的一脸和善也快僵硬了。等到第四个宿舍,畏手畏脚的气氛尤其浓厚,他个子高,一眼看见一个矮个男孩低着头缩在最后面,仗着自己长胳膊长腿,揉揉他的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墨亭。”
    陈树微找的就是他:“陈墨亭,是吧,来,出来我跟你说点事。”
    陈墨亭千般不满万般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偷空瞪一眼窃窃私语的舍友们,后者立刻闭了嘴。
    陈树微把他带到自己宿舍,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红肿欲滴的耳朵,一个圆形小孔正往外渗血。
    “耳朵怎么了?”
    陈墨亭一瘪嘴:“高年级的人,欺负我。”
    “继续,”陈树微把手表端在眼前,“我看你几秒能哭出来。”
    他这正说着,陈墨亭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手背上,却是噙着泪水没好气地问:“你没完了?”
    “嗯,你有意见?”
    陈墨亭把刚才藏兜里的图钉重新摁在耳朵上:“狗拿耗子。”
    陈树微一把拽住他:“你这图钉哪来的?”
    “老师办公室拿的,怎么了?”陈墨亭双脚蹬地,身体跟地面呈六十度角,用体重跟陈树微的臂力抗衡,“放开。”
    陈树微立刻松手,陈墨亭噔噔噔倒退好几步,居然站住了。
    “身手不错。”陈树微两步走过去从惊魂甫定的陈墨亭耳垂上抠下图钉,对着灯光看了看,针尖崭新闪亮无锈迹。
    他从床底拉出个箱子,翻出酒精和棉签坐在床沿,仔仔细细给针尖消毒:“过来。”
    陈墨亭刚要从他摊开的掌心拿回图钉,陈树微手指一蜷,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消毒用品:“不想化脓发炎就自己擦耳朵。”
    陈墨亭老大不情愿地梗着脖子,用棉签蘸着酒精擦耳朵。
    “你这是自己按出来的?”
    “嗯。”
    “想要什么样的耳钉?”
    “什么?”
    “耳钉,”陈树微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耳垂,“穿在耳朵上的。”
    “那不叫耳环吗?”陈墨亭从耳朵上擦了不少血渍下来,厌恶地咧嘴,“扔哪?”
    陈树微从床底下拿出垃圾桶,扔到他脚下:“你扎耳朵干嘛的?”
    “你管得着么?”
    陈树微上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掌:“好好说话。”
    “你管不着。”
    反问句变陈述句,语气确实改善了点,小学语文还挺有用的。陈树微被逗乐了,握住他的胳膊拉到眼前,不着痕迹地审视了他的手臂手腕,并没有可疑的疤痕:“走吧。”
    陈墨亭狠狠瞪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的图钉气呼呼地走了。
    陈树微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居然没什么脾气,是觉得如果自己经历过这小孩经历的,性格会更差。
    他枕着胳膊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发短信:螺丝,晚上玩么?
    那边回:开完会,玩。
    隔了一会儿又回:大树,最近哪去了?
    不到两分钟又来一条:十点钟,老地方见。
    其实陈树微约完他就后悔了:他今天刚兴师动众地搬进福利院有点累,螺丝是纯零,敏感度好,脸好看声音好听,压起来舒服,但坐上面根本毫无技巧,陈树微已经预见到被榨干却没爽到的结局。
    但他还是很有道德的,既然是自己主动开口,对方又这么主动热情,不去不好。
    “老地方”是一家小宾馆,陈树微知道这儿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同志经常光顾的场所了,老板老板娘看起来就是一对普通中年夫妇,齐刷刷的两副高原红,透着一股正宗的善良憨厚,却对前来开房的同志们一视同仁,没有半点惊讶或不屑。
    螺丝的骑坐当真索然无味,陈树微只好扔掉疲惫翻身压住他,就着隔壁忘情的呻吟迅速完事,隔壁却也好像在跟他比谁更快似的,停了。
    陈树微跟螺丝大眼瞪小眼,亲他一口说我走了,今天不在状态,改天约。
    他穿好衣服出门,隔壁的门也开了,陈树微一眼看到其中一人笔挺的西装,但另一人的形象就有点不堪入目,一身赘肉,穿着花色刺眼的海滩裤,还一手摸着西装男的屁股,立刻被拍掉了。
    聊天室里被骗了吧,陈树微在心里幸灾乐祸,盯着西装男的屁股跟在两人后面。
    西装男突然拍了拍口袋,一转身跟陈树微走了个对脸。
    两人同时一愣,吞了一口口水。
    西装男回到刚才的房间找东西,陈树微从门缝里挤进去反手关门。
    陈树微问:“一?”
    西装男一点头,两人二话不说吻到一起。
    “坏了,套用完了。”陈树微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嘴上这么说着,手上抱得紧紧的,胯吓还在跟人磨蹭。
    “没事,”对方喘着粗气道,“我刚才当的是零。”
    “那也……”
    陈树微没说完,一不小心向后摔在床上,脚一伸直把对方也绊倒了。那人用胳膊撑在他身体两侧,盯着他的眼睛喘息:“对,不是这个问题。”
    两人鼻尖对鼻尖地喘了半天,还是没敢冒险。
    “我是阿剑。”西装男翻身躺在他身边,“你怎么称呼?”
    “大树。”
    “你好。”
    陈树微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一愣,握了握:“你好。”
    “方便给个手机号么?”
    陈树微从兜里掏出手机:“说你的。”
    两人交换完手机号,互相盯着胯间的隆起估算尺寸。
    “不然我去找老板要一个?”
    “我不放心质量。”陈树微只觉得口干舌燥,清清喉咙下床,“算了,改天吧,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还好遇见你,”阿剑坐在床边看着他苦笑,“不然今天的收尾真是糟糕透了。”
    陈树微低头看着他的脸,伸手勾了下他的下巴:“彼此彼此。”
    房间格局小,陈树微一步就走到了门口,搭着门把手拧到一半,转身道:“我全名是陈树微,耳东陈,微积分的微。”
    阿剑一愣,扬起一根手指让他稍等,从西装内侧的兜里掏出张名片,文字正向陈树微,双手递上:“我是凌剑。”
    “这就有点越界了。”陈树微看都没看就推回去,“交换真名是极限,凌剑同志。”
    “……说得对。”
    凌剑也在圈里厮混这么多年,出来开房都是谨而慎之,这次连衣服都没换,听信对方在聊天室的一面之词就跑出来,纯属憋到了极限。但刚才那胖子从外形到耐力差到极致,他不仅没能发泄,火还烧得更甚了,好不容易遇见个英俊有料的陈树微,自然有点收不住。
    陈树微正后悔不知深浅告诉他名字,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莽撞,理智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笑了笑开门出去。
    他走到街头点上一根烟,悠悠闲闲地往福利院溜达。
    “凌剑。”
    他低声重复他的名字,扬起嘴角。西装革履地顶着一副正人君子的脸,却散发着刚佐过爱的下流气味,哪有人抵挡得住此般诱惑。
    像这样的艳遇可不是每天都有,总算是有所收获的一天。
    ☆、2003年[2]
    班主任方震上次见的监护人是福利院前任会计,结果一个暑假的工夫,四十多岁的富态女人变成个二十几岁出头的年轻小伙,一登场就危及到他在办公室里的首帅地位,自卑的苗头冒出来,态度便格外傲慢。
    “你回去上课吧。”
    陈墨亭刚踏进办公室就换上一副乖乖巧巧任人宰割的脸,听方震这么说,仰头对陈树微道:“宿管,我去上课了。”
    陈树微陪他演戏,笑眯眯地揉着他头发:“去吧去吧。”
    他的慈父姿态无懈可击,但二十四岁的年纪在方震眼里也就是个半大小子,看了不免滑稽:“你是他监护人?”
    陈树微自来熟地拖过一张凳子坐下:“嗯,福利院指定的。”
    方震哼了一声:“不负责任。”
    陈树微装没听见。
    “陈墨亭这孩子问题很大。”方震用手里的笔敲敲桌子,“这才开学几天?打了四场了。我教学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暴躁的学生。”
    “嗯。”陈树微点点头,“他为什么打架?”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方震道,“说着说着就翻脸,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你问问班上还有谁敢跟他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孤立了。”
    “他一个小不点,就算打架也是吃亏的那个。”陈树微说,“到底是他独还是他被孤立,方老师真的确定?”
    方震一拍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方震瞪视他良久,但陈树微一双眼睛绵里藏针,倒把自己看得浑身不舒服:“你才当监护人,被表象蒙蔽了我不怪你。这孩子,从来都是把人家打了,自己哭得跟全世界都冤枉他似的,我是认真调查过才说是他的错。”
    陈树微也见识过陈墨亭说哭就泪的本事,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听见什么才跟人动手的?”
    “一次是同桌嫌他名字笔画多。”方震伸出一根手指,“一次是课代表发作文的时候说了句‘你得了个优’,一次是值日生问他着不着急回家,还有昨天,”方震伸着第四根手指头说,“六年级的在他身后说了句长得真可爱,就被他骑在身上打。”
    “六年级的还打不过他?”
    方震冷笑一声:“事实摆在那,你看他身上有伤么?”
    陈树微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你还没结婚吧。”方震说,“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当得来这个监护人吗?”
    “当不来也得当。”陈树微刚开始对这个装腔作势的班主任挺反感,但几句话下来,听得出他对虽然陈墨亭束手无策,却并没有放弃,“冒充不了爸爸,当个哥哥还是可以胜任的。”
    方震也没有别的办法,叹了口气:“他也有优点,成绩不让人操心。”
    谁会操心他的成绩。陈树微腹诽着站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况,我跟他聊聊。”
    方震当着他的面,不抱期望地摇摇头。
    为了通风凉快,每个班级的前后门都开着,陈树微沿着五年级的走廊溜达,在三班第一排找到了陈墨亭。
    陈墨亭记完笔记一抬头,也看见了他。
    陈树微扬起手冲他勾动手指打招呼。
    陈墨亭把他当透明,不作任何反应扭头听课。
    “兔崽子。”陈树微嘀咕一句,敲敲教室门,径自走上讲台跟老师耳语,居高临下地冲陈墨亭抬了抬下巴。
    陈墨亭疑惑地看一眼老师,放下笔站起来。
    两人下了楼,穿过空空荡荡的校园,一大一小并排走在人行道上。九点不到的城市刚刚进入状态,一路都是神色匆匆赶着上班的人。
    陈树微不说话,陈墨亭也保持沉默,跟着他在公交站等车,一辆辆全都是将要溢出来的架势。
    又一辆噗噗冒人的公交靠站停车,陈树微拎起陈墨亭就塞了进去,自己则张开胳膊抓住门边的栏杆挺直腰杆挤上去,车门贴着他的背关上了。
    陈墨亭陷在人堆里昏天黑地好几站,陈树微的手从天而降,抓住他后衣领用力一扯,把他稳稳地放在地上,得见天日。
    周围荒山野岭的,陈墨亭连自己在哪个区都不知道,狐疑地看一眼陈树微。
    陈树微伸手到他眼前,陈墨亭眉头一皱,啪地打开。
    “不牵就不牵,你哑巴了?”
    “没有。”
    陈墨亭虽然不高兴,却因为彻底丧失了方向感而不得不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近孤零零的一道大门,陈树微跟门卫说了几句,压低身体从拦车杆下钻过去,陈墨亭也只能有样学样。
    两人在水泥地上又走了一段上坡,眼前豁然开朗,平坦宽广的高地上栽着几个雷达一样的东西,遍地毛茸茸白花花的蒲公英。
    陈墨亭张大双眼,走近一步,双手捧在胸前:“哇――真美。”
    “情绪变化太快,没有过渡,太假了。”陈树微家里经常被送礼的人踏破门槛,见识过各色各样的虚情假意,要识破这点夹生的演技绰绰有余,“动作也太生硬,不自然。”
    “……”
    “满分一百分的话,顶多给你打六十五吧。”
    陈墨亭回头冷眼看他:“你演一个我看看?”
    “我说菜难吃,还得先学会当厨子是吗?”陈树微冷不丁抓住他两根胳膊,腾空一甩把他的腿甩过低矮的栅栏,放在地上,“我不是让你来大自然里陶冶情操的,你不是脾气大吗?给我把这一地的蒲公英都踢飞了,少踢一朵就别想回家睡觉。”
    这地方有两个操场那么大,陈墨亭知道他在为难自己,但好歹一脚下去能飞起一片,算不上无法完成的任务。
    他心里积压着超多怨气,把脚下的蒲公英当仇人似的下狠劲地踢,没几分钟就在大太阳底下腿软脚软,效率明显降低了。
    陈树微不知从哪拿出一副墨镜戴上,翻进围栏专挑他踢过的地方踩:“你是墨水的墨,亭子的亭对吧?”
    陈墨亭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闷声不吭地继续踢花。
    “墨字十五画,亭字九画。”陈树微双手抄兜在他身边走着,“我是大树的树,微笑的微,树九画,微十二画。”
    “……”
    “是,我笔画没你多,但也就差了三画。”陈树微权当自言自语,“这还是亲爹起的,破名字跟女名似的,我从小也写过来了。”
    “……”
    “为什么打语文课代表?那篇作文什么题目?”
    “……”
    陈树微两步追上跑远的陈墨亭,给他后脑勺一巴掌:“说话。”
    “我最亲的人!”陈墨亭恼了,“打我干嘛!”
    “你们语文老师有病啊!?”陈树微一摘墨镜,“男的女的?!他有没有脑子!”
    陈墨亭被他喷了满脸唾沫,抹了把脸,继续脚下的事业。
    “问你回不回家又怎么了?”陈树微站在原地,“福利院不是你家?你不在那吃饭睡觉?哪来这么矫情?”
    “你家里人姓什么的都有?”陈墨亭一脚踩在一簇蒲公英上,狠狠碾碎,“随便一个地方就能叫家,就能回?”
    陈树微简直不能相信这种话会出自一个小学生之口,抓着他胳膊说:“五十六个兄弟姐妹还能成一家呢,你们一宿舍才几个人?”
    陈墨亭脸上露出一种不属于小孩子的冷笑。
    陈树微也觉得自己这话挺可笑的,揉揉他的头发:“对不起,我说胡话了。”
    “别碰我脑袋。”
    陈树微又被他拍疼了手背,张开手指捂住他的头顶:“碰怎么了?打我啊。”
    陈墨亭飞起一脚,被陈树微一把抓住脚腕不放,紧接着一拳砸在陈树微胳膊上,倒被他结实的筋肉撞得手疼。陈树微一拽,陈墨亭身不由己地劈了个大叉下去。
    “你能次次都把人打了,都是因为碰上软柿子,或者对方没有心理准备。”陈树微蹲下来,跟他视线平行,“遇到我这种的,你怎么办?”
    陈墨亭穿着夏天的校服短裤,膝盖跪到石子上破了,吹着伤口默不作声。
    “演戏要演全套,你能随时随地哭是本事,别人放你走是懒得理你,不是觉得你吃了亏你有道理,你以为大人都傻么?”陈树微掀起t恤前襟,手法粗劣地擦净他的伤口和周围的土,“大人在背后一碰头,就知道你确实有问题,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陈墨亭又飞出一脚,如果不是陈树微反应快蹬地向后弹开,断子绝孙都有可能。
    “够狠的啊?”陈树微懒得爬起来,索性就坐地上了,笑道,“在我面前你怎么就不演呢?”
    陈墨亭突然就崩溃了,扯着嗓子大喊:“因为你太让人讨厌了!”
    “哟,对不起,”陈树微说,“我,特,别,擅,长,讨,人,厌。”
    陈墨亭涨红眼睛瞪着他。
    陈树微盘起腿:“我听主任说了,你被送回来,不是因为那家人不喜欢你,是女的怀孕了,本来他们就是因为生不了孩子才领养的,能生就不领养,是他们有病,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
    “心情好点了,小祖宗?”陈树微压低上身转脸朝上看着他的表情,发现他眼泪正在打转,立刻直起腰站起来走开两步。
    陈墨亭趁机擦干眼泪。
    “这么说吧,你就当,咱们陈家特别有钱,有爱心,在家里收留了一堆傻孩子,姓什么的都有,行不行?”
    “谁跟你咱们家。”
    陈树微一弯腰揪住他耳朵:“我警告你陈墨亭,你姓陈,你八百年前跟老子是一家,你跟老子有血缘关系,你得管老子叫爸爸。”
    陈墨亭捂着耳朵被他拽起来:“谁是你儿子了!”
    “叫爸爸。”
    “不叫。”
    “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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