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抱着头,两眼酸胀,却没有眼泪。
    韩孟一直没有醒来,重症监护室的门紧紧关闭,医生与护士进去了又出来,没有任何人带来一条好消息。
    秦徐将戒指取下来,牢牢握在手中。
    在这条走廊里,他是最不该出现的人。
    病床上的是用血肉之躯守护一方安宁的战士,照顾他们的是同样英勇的铁汉。韩孟不是战士,拍戏受的伤也当不起任何军功。但是韩孟起码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纪念一位同边疆战士一样伟大的特种兵。
    柯扬,谢泉……部分剧组成员守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只有他是多余的。
    他的背包里装着本应穿在身上的军装,此时他应该作为警卫连的士兵,站岗巡逻,或是作为次年就将参加战区比武的战士,刻苦训练。
    他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一名浑身是血的军人被匆匆推进手术室,其后的小兵在门外嚎啕大哭。
    他的目光落在小兵的肩章上,那是一名和他一样的二年兵。
    同为军人,也许还是同龄人,小兵身在反恐前线出生入死,而他受着家庭的庇护在机关部队等待升迁,却不知好歹,干出了脱下军装的混账事!
    他捂住脸,脑子空空如也。
    天黑了,手机在衣兜里震动。
    是祁飞。
    他不敢接,却又不得不接。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祁排的质问,划开接听键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给我马上回来!”祁飞的声音非常焦急,“我已经查到你在哪里了,你听我说,你现在马上买机票回来。所有的事我扛着,许连还不知道,纠察也不知道,我已经瞒下去了。草儿,你回来,这事儿咱们就当谁也不知道!”
    他捂着嘴,眼前一片模糊。
    “秦徐!你听到没有!”祁飞在电话里吼起来,“你不要怕,知道你去新疆的只有我和二排的几个兄弟,咱们谁也不说,只要你赶紧回来,后面一切都好办。我去机场接你,9点有一趟航班,你马上去!”
    他用力按着眼窝,泪水还未来得及涌出,就被手指拭去,他哽咽着说:“祁排,对不起!”
    他挂断了电话,如果再听祁飞说一句,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柯扬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过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说:“秦哥,对不起。”
    他听到了,却没有反应。
    柯扬小心翼翼地看他,“我太心急了,没有意识到叫你来会……”
    “不管你的事。”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就算你不告诉我,也有其他人告诉我。到时候我还是会来。”
    两人都沉默了,走廊上又有负伤的战士被推进手术室,说着维语的军人满脸是泪,蹲在地上哭得无声无息。
    秦徐注意到对方的军衔,是一名少校。
    按照母亲的意思,他应该在机关待2年,然后去军校,出来后直接提干,继续在机关工作,逐步提升,舒舒服服混个五六年,不出意外肯定能升为校官。
    同样的校官,他是“混”出来的,而反恐战士们却是用血淋淋的军功换来的。
    心脏痛得发紧,眼睛也干涩刺痛。
    那少校颤巍巍地站起来,深邃的面容肃穆又悲伤,但即便如此,他的肩背仍旧挺直着,那一身污浊不堪的迷彩穿在他的身上,比干净熨帖的军礼服还要熠熠生辉。
    秦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血液沸腾着冲向双目。
    柯扬突然说:“秦哥,我真的不是想害你。我哥离开的时候,我见到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遗体。我……我害怕。”
    秦徐心中大恸,想起韩孟在黑屋里给他说过的往事,突然侧过身子,将柯扬紧紧抱入怀中。
    柯扬埋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好一阵才道:“我心里有阴影,我怕韩孟也像我哥一样离开。”
    他抓住秦徐的衣角,声音发颤,“也害怕万一他真的离开了,你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会像我一样一生都带着遗憾。”
    他扬起头,定定地看着秦徐,“秦哥,我知道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秦徐半张开嘴,耳鸣几乎替代了世界上的所有声响。
    柯扬深吸一口气,再次道歉,“我没意识到这会害了你,秦哥,对不起。”
    他按住柯扬的肩膀,头一次将这倔强又懂事的小孩视作自己的兄弟。柯扬在他怀里抽泣,他慢慢地拍着对方的背,语气里有种自己都不相信的坚定,“韩孟会醒的,你放心,他命大,不可能就这么离开。”
    这天夜里,谁也没睡好,秦徐在病房外枯坐到天亮,医生说韩孟情况稳定下来了,但什么时候能醒,未来会不会有后遗症还说不准。
    微博上“韩孟受伤”的消息越传越厉害,剧组迟迟不发声也间接坐实了“谣言”。但秦徐没有工夫管网上的事,他甚至没有再打开微博。
    清晨,电话又来了,这次打给他的是许连。
    许连已经知道他擅自离队的事,可就算比祁飞还气愤,说出的话却与祁飞相差无几。
    “秦徐,你他妈给我赶紧回来!这事儿咱们连里单独解决,纠察休想来我警卫连逮人。今天之内,你必须回来,最迟明天中午!操,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兵!明天中午之前回来,我保证给你挡下一切处罚,司令员和政委都不知道。我能保刘沉锋,也能保你……”
    他听不下去了,无声无息地挂断电话,接着关机,再没打开。
    他站了起来,缓缓走去走廊尽头的露台,双手撑在栏杆上,慢慢埋下头去,眼泪浸湿了衣袖,他在新疆寒冷的冬天,孤独又内疚地颤抖。
    网上的传言已经控制不住,剧组与合作部队在商量之后,公布了韩孟受伤的消息。
    一时间,剧组所有人的电话都被打爆,娱记与粉丝蜂拥而至,围在医院外。
    所幸这所医院并非内地的三甲医院,荷枪实弹的武警将人群挡在院门之外,就算是最机灵的狗仔也无法钻入其中。
    医生已经允许探视韩孟了,秦徐穿着隔离服坐在病床边,安静地看着他,直到探视时限已到,才低喃道:“我已经失去军营与战友了,如果再失去你,我该怎么办呢?”
    事件在时间里发酵,三天之后,当韩孟醒来之时,整个c警备区机关大营都知道了秦徐违纪离开的事。
    司令员大发雷霆,祁飞与许连,以及部分二排的队员全数被关禁闭。秦徐的母亲一个电话打到医院,斥责他不懂事,他的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警备区商讨如何处分秦徐,政委询问秦家的意见,秦父沉痛致歉,说依军规重处,不用考虑情面。
    韩孟清醒后经过全方位检查,确定没有大碍,柯扬告诉了他秦徐的事,秦徐站在他病床前,轻声问:“你是不是也对我很失望?”
    他凝视着秦徐,片刻后摇了摇头,“对你,我只有心疼。”
    第62章
    韩孟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出来,住在一间单独的病房里。他头上还缠着绷带,能下床行走,但双手伤得不轻,吃饭、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忙。
    从崩塌的悬崖上滑下来时,他的手臂、手掌、胸腹、大腿被砂石划得鲜血淋淋,虽都是不打紧的皮肉伤,但乍一看着实触目惊心。因为这些伤,他不能洗澡,甚至无法洗手。秦徐只能每晚打两瓶热水回来,兑半盆冷水,小心翼翼地避开尚未结痂的伤口,帮他擦洗身子。
    因为主演受伤,乐观估计也得休养一个月,剧组只好暂停拍摄,韩孟拍了一个小视频向粉丝们致歉,保证一定养好身体,满血归来。
    全剧组的演员都转发了,兵韩cp粉们满以为草哥也会转发,但大半天过去,“其余如秦岭的树林”的主页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一些情绪激动的粉丝开始在他的微博上发泄不满,质问他韩孟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理智的粉丝觉得这样的质问纯属无理取闹,认为草哥是军人,虽与韩孟关系好,但没有义务事事表态。
    兵韩粉很快分为两拨,双方各执一词,在评论里吵得不可开交。
    但不管粉丝们怎么闹,秦徐也没有回应。
    他根本就没有再上微博。
    母亲后来又打了几个电话来,让他立即回家,在家里等待处罚结果,他摇摇头,说医院里躺着的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兄弟,既然错已经铸成,与其回去等待处罚,不如留在医院照顾对方。
    韩孟的家人也每天打电话来,韩母差点直接赶来。韩孟坚持说自己没事,有剧组的朋友帮忙照料,不久就能出院。
    两人就跟约定好了似的,谁也没提“喜欢”二字,谁也没捅破仅剩的那层纸。
    爱情有时令人无畏,有时令人盲目,冷静下来之后,他们都明白此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秦徐话比以前少了很多,韩孟休息时,他就去走廊上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战士,哪间病房需要帮忙,他就快速赶过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手术室偶尔有抢救无效的军人被推出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战士跪在地上哭得无法站立。
    每当这时,他就轻声走过去,用力将对方扶起来。
    警备区还未将他的处分定下来,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想给祁飞打电话,问二排的兄弟们怎么样了,问自己的处分商量得怎么样了。
    但是他没有脸再面对祁飞。
    可祁飞却主动打电话来找他。
    他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手指轻轻颤抖,出了很久的神,直到震动停下来。
    他自嘲地叹了口气,刚想将手机放入衣兜,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祁飞:接电话!你他妈怂什么?跑的时候怎么不怂?我还能吃了你?
    他心脏噗通直跳,胸腔阵阵发热。
    手机又震动起来,他犹豫几秒,终于划开通话键。
    “祁,祁排。”
    “草儿!”
    听到祁飞声音的刹那,他鼻腔一酸,眉头紧紧地锁起来。
    “草儿,你周围有人没?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祁飞语气很急,却一句质问他的话都没有,仿佛几天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他嗓子堵得难受,回头看了看,露台上没有其他人,内疚地问:“祁排,你们被关了多久,许连……”
    “别操心我们,跑路的又不是我们,关2天禁闭算个屁,谁当兵没被关过?”祁飞急匆匆打断他,许是明白他心里难受,停顿片刻后语气稍稍缓下来,“草儿,你别想太多,我和许连都不怨你。你是咱们带出来的,你脑子犯浑闹出点事儿,我们能不罩着?你放心,政委抓我们去关着也就是做给纠察看,和我以前让你蹲小黑屋一个道理。都是自己的兵,谁不疼啊,谁不护着啊?没事了,我和许连都出来了,二排的兄弟也没事,许大山几个成天吵着要给你打电话,说要把你抓回去打一顿。强老三昨儿还在宿舍里骂,说就姓韩的是你兄弟,他们不是你兄弟吗?结果晚上在洗衣房那边,通讯连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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