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天花板,有些感慨,“还以为只要移植成功了,后面就没有什么意外要给两个小家伙当爹了,现在突然两个变成了一个,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惊涛。”“嗯?”许惊涛转过头,看到李铭也正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甚至有一点恳求的意味,“如果活下来的这个孩子,能够顺顺利利的出生,就别做亲子鉴定了,好吗?”
    不做亲子鉴定,不要去确定究竟是谁的孩子,两个人就都各自拥有着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作为父亲的概率。
    许惊涛弯起眼睛,嘴角也噙着情不自禁的笑,他是舍不得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吗?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不,都不是。他已经不再是许家的人,不再被一纸婚约绑缚,他是自由的了,在未来的人生里,他可以去结婚,可以拥有很多孩子,许惊涛更愿意相信,如今他舍不得的,不是一个在孕母腹中尚未成型的胚胎,而是他俩如今唯一共同的牵绊,那不是他或他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
    “我想要小兔子。”许惊涛笑着说,“虽然一心想要小兔子,可是,如果是小熊,我想我也不会舍得把它丢出去不要。不管这个孩子是你的还是我的,我都把它当作小兔子了,我希望它像你一样,又乖又孝顺,可不要像我,不学无术的,还整天惹老爸生气。”许惊涛自我嫌弃的滑稽表情,让李铭沉重的心情得到一些宽慰,看着他那张熟悉的笑脸,回应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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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夏天,李昕跨专业考取了s音乐学院民乐系二胡演奏专业的研究生,进校时就已经是严玉鹤教授的得意门生,在国内的新生代演奏家中也已经小有名气,严教授器重这个学生,为他申请了助教待遇,代管本科班的学生,不出意外只要他愿意,李昕毕业后就可以直接留校任教。
    这一年的秋天,清河把赵驭寒保险柜里的财产赠予协议和公证遗嘱存进了自己的银行保险箱,那两样东西加在一起,几乎可以挖空赵驭寒全部的个人资产,再恶毒一些,甚至可以让遗嘱立即生效,一个商人,居然可以做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出去这样愚蠢的事,清河在心里骂着,既然那个混蛋真的敢拿出全部身家来包养一个明知对他只是曲意逢迎的戏子,那又何妨与他耗上一辈子。
    这一年的冬天,许惊涛和李铭的女儿出生了,名字是许老爷子起的,给许安安报户口的时候就顺带一块起好了,大的叫许谦学,小的叫许谦敏。
    许谦敏抱回来的时候,一点不像其它才出生的孩子那样黄巴巴皱巴巴的,雪白粉嫩,圆溜溜的黑眼珠,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漂亮极了。许夫人说她虎头虎脑的,跟许惊涛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许惊涛却不甘心地掰孩子的小嘴,“有兔牙么?张开给我看看。”许夫人一巴掌狠狠把他的手打回去,心疼地训斥,“臭小子,你见过哪家小孩儿生下来就有牙的?”许谦敏也适时地一咧嘴,控诉一般“哇”地大哭起来,委屈地什么似的。
    许惊涛比他闺女还要委屈,他的完美设想中,明明应该是一个像兔子一样能陪他打架的男孩儿,可现实却是个据说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哭哭啼啼的丫头片子,再没有这么货不对版的了。而许谦敏也像是知道爸爸嫌弃她似的,别的谁抱都行,就只一到许惊涛手里就哭,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相看两厌。
    “死丫头,爹都不认识,看清楚了我是你爹,不许哭!”许惊涛抱着裹得像粽子似的闺女,却除了毫无作用的威逼利诱,一点办法都没有。许夫人夺回孙女,疼爱地哄着,把小儿子往旁边赶,“去去,粗手粗脚的,连孩子都不会抱,你勒到她了,不哭给你听才怪。”许惊涛太不开心了,不仅被闺女嫌弃,连妈都跟着嫌弃他了,女人缘什么的,真是他的魔障。――可是没办法呀,就算被嫌弃了,妈还是他的亲妈,闺女,也还是他的亲闺女。
    许谦敏哭累了,一仰脖子呼呼大睡,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许惊涛一个人趴在小床边,自言自语地守着闺女说悄悄话。这么白,像兔子;这么软,像兔子;这么有个性,像兔子……这个小家伙,越仔细看越哪哪儿都和兔子一个模子刻出来,越看许惊涛越是喜欢,“你爸爸不相信我会永远爱你们,他等着我把你还给他呢,咱们才不还,你是我闺女知道不,要跟我一条心知道不,你爸爸要是想我们,就让他自己回来。”许惊涛傻笑着,眼神中终于也有了为人父的温柔,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亲闺女肉嘟嘟的小脸,“还好,他不相信我,要不然,就没有你了。”
    都说男人做了父亲以后,会长大,会改变,有了许谦敏之后,连父母都惊觉许惊涛好像突然就成熟了。他开始认真地学习做一个好父亲,即使手忙脚乱,也要每天亲力亲为地照顾闺女的吃喝拉撒,从不假他人手。冲奶粉,换尿片,擦口水,陪闺女说话,逗闺女开心,和闺女培养感情。“敏敏~丫头~闺女~”以前总是嘲笑别的男人当上奶爸就像变了性,现在轮到自己,宠爱的称呼换着花样地喊也不觉得恶心。所有的娱乐活动一棒子打死,每天店里家里两点一线,许惊涛的休息时间,全都奉献给了那个只有一丁点儿大却可劲儿会折腾人的小东西。
    他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就算搭上一生也要实现,所以,他要给自己培养一个亲密的阶级战友,才能取得对敌斗争的最后胜利。
    许惊涛做奶爸做得不亦乐乎,而李铭却是在许谦敏满百日以后,才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他刚在大漠里拍了六个月的戏,回来的时候人都累得黑瘦了许多,风尘仆仆。一进家门,打眼就见到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只是那远远的一眼,还没有人来得及告诉他一句话,他便已经油然而生了“那就是我的孩子吧一定是”的本能反应,然后,便呆站在原地,紧张,好奇,忐忑,甚至有些恐惧。李妈妈笑着招呼他,“快点过来看看,我们敏敏都长这么大了。”李铭这才如梦初醒,丢掉手里的行李包,小心翼翼地靠近,步伐却愈来愈轻快,拍戏的疲劳便因这个小家伙突然的出现而一扫而光。孩子正安静地睡着,眼睛珠子在紧闭的眼皮里轱辘轱辘地转,小巧的嘴巴往外嘟着,好像梦里有什么不满,就算不会说话,也会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去表达。从妈妈手里接过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要轻,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小,软乎乎的,一身的奶香,小肉胳膊上戴着铃铃作响地银镯子,小手在睡梦里抓住了他衬衫的衣襟,抓紧了就没放下。
    李铭托着孩子幼小的身躯,它温热的体温,好像有和自己一样的温度,砰砰跳动的小小心脏,也仿佛和自己的脉搏频率相同,李铭愣愣地,看着这个活生生的小家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自己就这样当了爸爸。
    知道李家也在盼着这个孩子,许惊涛在过完百日后便把孩子送到了李家爷爷奶奶身边小住,随着孩子一起带来的,大到婴儿童车,小到奶粉奶瓶、尿片围嘴,大大小小的零碎,堆满在五斗柜上,无不彰显着那另一位父亲对幼女的疼爱无度。李妈妈看着李铭又小心又好奇地逗弄女儿,微笑渲染在脸上止也止不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都这么喜欢这个孩子,还离婚干什么呢?”李铭逗弄女儿的开心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妈妈的问题,李妈妈也并没有想要等到他的回答,只是看到这样的情景,又难免有些感慨。“都到现在了,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李爸爸端着茶杯也过来他们这里坐下,顺手疼爱地摸摸许谦敏稀疏的头发,问李铭,“现在你们也离婚了,以后孩子是怎么打算的?”李铭看着孩子轻声说,“现在这个孩子是谁的也说不清,我们也不想特意去做鉴定了,我现在的工作忙起来没法照顾孩子,所以孩子还是跟他好一些。以后孩子就跟他姓,户口也跟着他,等孩子以后大了,要是不合适留在许家的话,我再跟他商量把孩子接回来。”“小许一个人要带个孩子也不容易,回头你跟他说,累的时候就把孩子送来,我们老两个现在也退休了,能帮着带带孩子,也解解闷。”父母喜爱孙女,也喜爱那个前任的儿婿,李铭怎会不知道,点头答应,母亲却又跟着接上一句,“看得出来,小许这孩子,心还在你身上呢。”
    小许这孩子,心还在你身上呢。母亲的话,无缘无故总是回响在脑海里,在这初春的晚上,扰得李铭的心里也有些烦躁难眠。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明明都已经很重了,却并不见有多么暖和,冷气隐隐地从背后的缝隙灌进来,后颈凉飕飕的回不来暖。李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隔壁屋里李妈妈早就哄着许谦敏睡着了,看不到孩子,又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起来。过了百天才第一次见到面的孩子,一颦一笑,一哭一闹,却都像刻在了脑子里,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奇妙吗?
    按亮了枕头边的手机,手机相册里有一个叫“敏敏”的文件夹,那里面存着的,是许谦敏从出生到百天的照片,照片很多,有几百张,不用说,拍照的一定是孩子的另一个爸爸。看不到孩子的日子,李铭却从没错过许谦敏的成长,每一天他都能收到许惊涛发来的照片,记录着小敏敏的点滴,即使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这些照片,李铭在外地拍戏的时候,就不知道已经反复看了多少遍。一张张地翻过去,只有许谦敏,每一个镜头,各种不同的角度和距离,主角永远只有一个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想到的,却不止是一个主角。
    李铭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样的场景,许惊涛和孩子在一起时的各种场景,他会怎么在孩子哭泣时努力安抚,他会怎么在孩子睡觉时用不怎么准确的调子给她唱摇篮曲,他一定很喜欢听孩子的笑声,很懂得怎样能逗得她开心。许惊涛会是个好爸爸,李铭想,比自己尽职很多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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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谦敏这丫头,从会睁眼开始,就表现出了天性中极强的好战欲。半岁时和许谦学被放在一个摇篮里午睡,因为争地盘,大她将近一年的许谦学,居然愣是被她挠花了脸。从那以后,许家人们再也不敢把这堂兄妹俩散养在一块儿,并且认定了这丫头一准是许惊涛的孽种,不管那小脸盘是不是越长越像李铭。
    “闺女,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爸不会喜欢小土匪的!”在许谦敏再一次跟小哥哥打架,把小哥哥挠得梨花带雨之后,许惊涛终于决定跟女儿好好谈谈,可是许谦敏一副“我才一岁你能跟我谈什么”的冷漠反应,在抢走许谦学最心爱的小鸭子玩具以后,就扭着肥嘟嘟的小屁股,神气地爬走,压根眼里就没见着这个爹,转身的姿态,比她爸爸还要绝情。
    许惊鸿在沙发边翻着杂志,看许惊涛因为女儿的无视而愤愤不已的样子,忍不住打趣,“李铭是你的紧箍咒就算了,连他女儿都是你的克星,你这辈子算是苦海无边两头没岸了。”许惊涛气歪了鼻子,这夸张的鬼脸却逗得女儿哈哈直笑,“我跟你说这丫头绝对是兔子的种,”许惊涛一边愤然,一边没骨气地继续做着鬼脸给闺女解闷,“跟她爸一样,怎么养都养不熟,油盐不进的。”许惊鸿笑着摇摇头,“是你太惯着了,什么都依着她,当然把她养得越来越霸道。”
    这话倒让许惊涛犹如醍醐灌顶,看看许谦敏,一个女孩子,比男孩儿还争强好胜,她拿到手的东西就别想再拿走,要是惹急了她,还会用拳头捍卫自己的主权,“不行不行,”许惊涛狠下心,“得培养气质,不能将来长成个母老虎,兔子得杀了我。”而此时许谦敏好像感应到他爹在打她什么主意,张着小嘴无辜地看了一眼许惊涛,然后又乐颠颠地爬去欺负她的小哥哥。“我听说从小听高雅音乐可以培养气质,你说我给她听点啥?”许惊涛认真地问。许惊鸿噗地乐了,也认真地回答,“肖邦、李斯特吧,给安安做胎教的时候电脑里存了很多,你看看哪些合适。”
    闻言,许惊涛果然立即就去书房翻许惊鸿的电脑,这件事得十万火急地办,仿佛下次见面时就要让兔子见到一个仪态万方的大家闺秀才好。许惊鸿笑笑也没管他,知道他没那个耐心和毅力给女儿早教,再有劲头也不过是一时热血。
    “大哥。”没一会儿,许惊涛从书房走出来,顺手把许惊鸿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他面前,电脑打开的屏幕上,是许惊鸿忘记关闭的微博主页,首页上只有唯一的一个关注对象,实名认证的身份是:李昕,青年二胡演奏家。许惊鸿有一瞬间的惊慌,很快便又镇定下来,抬手合上笔记本,“不在本子里,在台机里。”“你还喜欢小昕。”许惊涛直白地陈述,没有一丝疑问。“只是随便看看,”许惊鸿站起身,抱起地毯上的许谦学,“谈不上喜欢不喜欢,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知道你结婚前,小昕有多伤心么?”许惊涛忍不住问,想起了那夜李昕的哭泣声,好像很久远,却又因为曾经的震动而记忆深刻。“我知道。”许惊鸿没有什么触动的反应,也只是淡淡地说,“小昕他比我勇敢。”“那你以后,也不打算再见他了吗?”许惊鸿沉默了一下,小安安也好像是感觉到了父亲情绪的低落,忽然搂住父亲的脖子,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许惊鸿拍拍儿子的后背,轻声说,“以前他还小,朋友不多,也没有接触外面的社会,所以会依赖我,等他长大以后,渐渐会发现,外面有更多美好的东西,有更精彩的世界,没有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快乐,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现在他的生活很平静,我不想再去打扰他。”
    午后和暖的阳光照在柔软的地毯上,许谦敏爬到东又爬到西,四处都找不见小哥哥,“哇”地哭了起来。许惊鸿蹲下身,小哥哥便又出现在许谦敏的视线里。许谦学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擦掉她的眼泪,许谦敏的脸上立即放晴,连泪珠子还没滚完,就又开开心心地欺负小哥哥去了。
    许惊涛想了想,说,“要不然,我去帮你侧面打听打听小昕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他也还……”“小涛,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坚持,李铭什么都会顺从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离婚呢?”许惊鸿笑了笑,“因为你不想委屈他,让他永远生活在这个契约婚姻的阴影下,不敢真正地去爱,你想给他一个公平的开始,给他自主选择的权利。其实说到底,是因为你知道他在乎你,你不想他为了你放弃他自己原本想要的人生――我也一样。”
    李铭出道五年,时间不算长,却也已经不短,这五年里如他自己对自己的预测,没有红得发紫过,但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就是兢兢业业地拍戏,认认真真地唱歌,对得起粉丝,对得起公司,对得起广告商,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成绩,就连绯闻也稳定在两年一条,想再多一个都没有,苏有一次开玩笑地说,“都快第六年了啊,今年的绯闻任务还没着落呢,可得抓紧点。”李铭笑,“可能是我快过气了,连绯闻都拯救不了了。”
    虽然似乎是无所谓地自嘲,可表面的云淡风轻下,压力还是现实存在的。这些年里许氏的新人辈出,演艺部在许惊鸿的手中发展到了黄金阶段,不管是艺人还是电视剧制作都占领了业内半壁江山。人才多了,资源分配就更紧张,新人要打市场,老人要守江山,好歌好本子就那么多,僧多粥少,总不可能让某一个人总是一路通途。李铭和许老爷子的交易,因为他和许惊涛的离婚自动终止,顾及这些年李铭为许家尽的心力,老爷子也没有翻脸无情演一出鸟尽弓藏。李铭在许氏的地位还是在的,只是年龄增长,和一拨拨新上来的花样少男争偶像剧的男主角位置,他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少。
    “你需要一个转型的机会。”苏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很严肃,而这一点,李铭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头顶华丽的偶像光环,在时装剧或偶像剧里扮演万人迷的白马王子,和漂亮的女主角谈情说爱,最后王子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些年他一直在磨练演技,寻求自我提高,可从偶像明星往实力派演员的转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公众的刻板印象根深蒂固,想要突破这个枷锁,那个转折点至关重要。急不得的,必须等待,他已经等了很久,用五年等待出道,用四年等待离婚,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想要的也都等到了,他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
    幸运的是,这个机会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苏将她深思熟虑后决定接下的电影剧本交给李铭的时候,李铭因为扉页的片名愣了一下。《春归》,去年在网络上很热门的一部小说,主角是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孩,家庭、校园、理想、事业、还有爱情。文笔和故事都很朴实,作者也名不见今传,可就是这样一本小说,却成了当年杀出的黑马,赚足了读者眼泪。这本小说被知名导演一眼看中,欲改编成电影,消息一出来就紧紧吸引了媒体视线,十分令人期待。李铭早就从圈内朋友处知道这个消息,却没想过,这个角色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个题材……”李铭的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这个题材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搬上荧幕,但对于他来说,用来作为转型之作,确实有些剑走偏锋的风险。且不说他从来没有挑战过大荧幕,对表演套路和票房压力都毫无概念,单只想到要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表达出对一个男人的爱慕,就已经让他心理上有些退却。
    “这个角色不是我替你争取的,是王导主动找来的,他在准备这个剧本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你的出道作品,一眼就觉得你就是他想要找的主角,所以改编剧本和画分镜的时候,都直接用了你做蓝本。王导托副导演给你带话,不管什么要求都好商量,如果你因为题材有所顾虑,他可以亲自跟你面谈。”苏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被王导那样的国家级知名导演挑中,还愿意亲自来邀请,情意恳切,这样的荣耀,就是放在很多大腕儿身上,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个题材有风险,我知道你可能心里也有点抵触,可是单就凭这是王导的作品,本身就是票房和质量的保证,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惜。”
    李铭紧锁眉头,对这个抉择犹豫难断,考量片刻,拿起剧本,“这本小说的原著我没有看过,可不可以先让我看完剧本和原著再答复,虽然是个好机会,但我也要先肯定我能不能理解诠释这个角色,如果我能把这个故事看下去,我就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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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的时候,李昕难得的有一个假期可以回家,音乐学院的学生,好像都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助教,大概是他不像老教授那么严厉,本科的师弟师妹们遇到困难都喜欢找他,甚至法定节假日的时候,也三五结伴的找借口央求他补课,李昕平时和师弟师妹们处得挺好,知道他们只是借着补课的幌子,其实是想着不回家凑在一起或聚会或出游,都是学生,那点小猫腻也都是透明的,反正李昕跟着严教授搞学术研究,也是不能回家的,所以对于他们的要求也不常拒绝。
    一家四口在葡萄架下吃了晚饭,还是和以前一样,其乐融融的。晚饭后李昕仍是固定的练琴时间,李铭要看剧本,跟父母打了招呼,便回到自己屋里。拉上窗帘,把床头的台灯调亮一些,李昕的琴声便是天然的背景音乐。枕边除了剧本,还放着《春归》的原著小说,下午回来的时候路过书店买的。李铭抱着认真研读的心态打开那本书,安静地看着,台灯的黄光散发出热量,靠得近了,有些炙烤着半边脸颊。书不算太长,十几万字,竟然一口气全看完了。合上书,李铭闭起眼睛,仰躺在床头,好像睡着了似的不声不响,灯光将他的剪影打在对面的墙上。这么多年,除了修整过兔牙以外,没有打过针,也没有动过刀,侧脸的轮廓依然精致如初,和出道时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历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青涩的娱乐圈新人,和王导想要的状态也已经差别很大,真的还能找回当时的感觉吗?
    “世钧,我……”想试着念一段台词,一张口,却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沙哑而毫无灵气,自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像认不识了似的,才发现喉头因为充血而堵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居然哽咽了。看剧本时就这么入戏,记忆中似乎还是第一次,李铭摸摸眼睛,很烫,也很酸胀,鼻子里也不舒服,像是要哭出来,还好,并没有。
    爬起来想去找一张眼膜敷一下,防止明早的通告上顶着金鱼眼,却发现平时用的眼膜已经用完了。李铭记得家里应该还有几盒没拆封的,却不记得被他放到了哪里,找过了床头柜和书桌抽屉,那些平时可能存放的地方都找寻无果,只有衣橱里的几个收纳箱还没翻过。虽然那几个箱子很久没打开了,不过或许不小心和衣服卷在一起塞进去了,也未可知。李铭打开收纳箱,把里面的衣服翻出来,都是赞助商送的衣服,从许惊涛家搬回来以后,衣柜里没那么多地方挂,于是也就干脆没拿出来穿过。翻着翻着,骨碌一下从衣服里滑出一个什么东西,李铭敏捷地接住,看清了,心脏的位置重重跳了一下,不是他想找的,却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粉色,后来才知道,那是许惊涛特意找人重新喷涂的,那时n市的数码市场上一款粉色的电子相册都找不到,所以他买了白色的,让人在外面又做了一层粉色的烤漆,于是这个相册,就这样变成了独一无二的。
    放了这么久不用,锂电池里的电早就消耗完了,李铭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上了外接电源。短暂的启动后,直接跳出了存储的照片,头一张,就是他和许惊涛的结婚照。
    他赞过许惊涛上照,就是现在看也是,又帅气又高大,明明是个小流氓,可上了照一点没有流氓样,倒像是哪个硬汉派的明星。照片上的两个人,就像小城里明朗的天气,无忧无虑,笑得好开心,李铭不由地感慨,那时的他们,真年轻。
    笃笃笃,房门被敲了三下,然后推开一道缝,露出李昕的半张脸,“哥。”李铭抬头答应了一声,很顺手的把相框放在了床头,李昕推开门,胳膊弯里夹着枕头,嬉皮笑脸地说,“懒得换被单了,我来蹭你的床。”李铭笑了笑让出一半的床铺,李昕便驾轻就熟地窜上来,躺好了歪过头,看到了床头的相框。没有被李铭关掉的相框,正自动播放着一张张合影,从李铭总是改变的发型,可以大致推测出每张照片的时间,涵盖了婚后的若干年。李昕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哥,他还在等你吗?”李铭扭头,看到弟弟视线的方向,笑了笑,“我不知道。”“切,装傻。”李昕对哥哥的言行表示了不屑,却没有再追究下去,翻身用自己的手机刷着微博。
    李铭接着看了一会儿剧本,大约是有兴趣的,只是还很犹豫。或许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有鬼越不敢光明正大地面对,如果没有曾经和一个男人有过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可能也不会这么害怕以这样的角色示人吧。
    李昕看着微博,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笑出声来。“傻笑什么呢?”李铭随口问。李昕的笑声便更大了些,一伸胳膊把手机送到李铭面前,“丁襄啦,又作怪了。”李铭接过手机,看到李昕刚才看的那条微博,发微博的人李铭认识,s音乐学院的外聘讲师,教现代音乐,是李昕的室友,两人共用一套教职工宿舍,关系好,总玩在一起,因此还常被学生们开玩笑凑成一对。李铭看到那条微博,用撒娇的语气写道:大晚上的没饭吃,突然想到小昕昕的红烧肉,顿时饿得好心慌,李昕快带着红烧肉回来投喂被你狠心抛弃的我吧tat!微博账号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v,李铭皱皱眉,“这个丁襄,该给他嘴巴上按把锁,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微博上发。”李昕却不以为然地把手机拿回去,“微博控嘛。”嬉笑着转发了那条微博,并且煞有其事地附上评论:造谣穷三代,卖萌饿通宵。
    两天后,苏安排李铭和王导见了面,王导是中生代导演中脾气比较温和的一个大叔,虽然拍的是商业片,却又都糅合进一些文艺片的元素,不管清新优雅还是颓败复古,视觉上都一定要是美轮美奂的,因此,他对演员的选择也特别严苛,有没有眼缘是最重要的条件,演技和人气倒是次要,演技可以培训,人气可以提高,只有留给观众第一眼的印象,才是决定这个角色塑造成败的关键。
    李铭很忐忑王导在见到现在的自己以后,是不是会觉得失望,毕竟不再是刚出道时的清纯少年模样,现在的自己,待人接物更加稳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初闯娱乐圈的小学员。王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安慰似的说,“你现在的样子,和我脑子里的暖冬更像了。”李铭有些将信将疑地表达自己对于角色的看法,“我觉得暖冬是个内心很单纯的人。”“确实是。”王导手里托着一只很旧的紫砂茶杯,笑眯眯的样子倒像个和蔼的小老头儿,“可是他同时需要有一双沉淀了很多东西的眼睛,信守承诺的坚持,包容一切的大爱,只有曾经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睛。”李铭愣了愣,眼神里流露出些微慌张,“王导,你误会了――”“呵呵你放心,我不喜欢八卦别人的私生活,只是就事论事。”王导招招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每个人都会有影响自己人生的经历,那些经历可以让你的人生更饱满,也会在你身上留下许多印记,虽然大多不会是很好的记忆,但确实是人生一笔很宝贵的财富。”王导的话有些哲理性的深奥,李铭因而陷入沉默地思考。
    对于他来说,什么才是影响自己人生的经历,是放弃大学而进入演艺圈的决定,还是放下原则服从这个圈子的规则,抑或是为了出道交换一段荒唐的婚姻,这些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那些经历,即使再艰难,自己总有能坚持下去走出困境的一天,走出去了,就能够挥挥衣袖,轻巧地放下。这些年来,唯一不能那么轻易放下的,好像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事件,某一段经历,而是……
    李铭的手指无意识地弯曲了一下,想要握紧成拳,却又在半途中停止,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双手的十指交叠。
    “暖冬这个角色很合适你,如果你相信我的眼光,我保证他会把你的演艺事业带到一个新的高度。”谈话的最后,王导很肯定地说出这席话,李铭含笑,微微颔首,“我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接到这个角色,是我的荣幸,也希望我能够不辜负您的期望。”王导欣喜地拍拍他的肩头哈哈大笑,“好,用心去理解这个角色,让他的形象通过你变得立体起来,让他的思想活在你的头脑里,你会发现他是个值得你全身心投入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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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许惊涛打开单元门口的信箱,除了信用卡账单、超市购物册之类,还有一张照片。单独的一张照片,不是信件,也不是明信片,当然也没有邮戳。
    许惊涛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了一摞这样的照片,每一张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当事人,另外的一个却五花八门。许谦敏爬了过来,好奇地去抓许惊涛手里花花绿绿的纸片,许惊涛由着女儿把那一摞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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