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路(青云婠) 作者:洛水落落

    第四十九章

    秋风乍起,吹落片片枯叶。京都的秋日显得格外萧瑟,周遭一看都是光秃秃的树干,即便还有几张叶子残留,也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这天是越发的冷了,小厮守着马车,哈着手,不时回头看看后头。车夫打了个哈欠,紧了紧衣裳,叼了稻草,哼着小曲,靠坐在车辕上,一手拿着马鞭划着地。

    “我说阿强,怎么人去了这么久都没个音信,别是……”车夫对着那小厮别有意味地示意了下。

    “去去去,别瞎说,尽说些晦气话。”小厮阿强没好气地挥挥手,又往后头瞧了瞧,“这人要是接不回来,受罚的可是我们,你尽还有闲情想那有的没的。”

    车夫换手收了马鞭,呸地一声吐了稻草,微微倾身靠着阿强边上,神秘兮兮道:“这可不是我瞎说的,那些戏文里不都有说了,这里最是凶险了,一个不小心,那就见阎王了。咱们小人物这是进的难,出的也难。”

    “哼,你那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阿强白了车夫一眼,回头远远看到有一青一红两道身影过来,忙闭了嘴,扯了扯一旁的车夫。

    宝儿快步过来,见马车旁躬身站着两人,知道都是杜府的人,便收回了目光,扶着一旁婢女的手上了马车。

    婢女也跟着进去,刚一坐稳,马车便动了起来。

    宝儿不设防,随着马车往前冲了一下,好在婢女扶得及时,倒也未有损伤。

    婢女对宝儿歉然一笑,回头便撩起帘子脆声道,“强子,这回坐的可是姑娘,别莽莽撞撞的,指着姑娘宽厚不责罚你们,便这般不知轻重吗?”

    强子连声讨饶告罪,好一番保证之后,见婢女转身回了马车里,就怒目瞪着车夫,车夫有些讪讪然,低声咕哝了几句,倒是稳稳地赶起车来了。

    宝儿见这婢女有些怯喏地看着自己,完全不似刚刚那说话的样子,心下好笑,脸上也不自觉地流露了几分,只说着,“无妨的。”

    婢女松下一口气,见宝儿有些微微出神,便踟蹰着开口,“姑娘,您……”

    宝儿刚一路上都听这婢女说了,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这回是圆哥儿出来寻的自己,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可想着要去见的人好歹是自己的血亲,便勉强让自己把那提着的心放下。这回听见这婢女说话,心神疲惫,懒懒地不想回话,可想着这样终不好,便扯了扯嘴角,示意她说下去。

    婢女吞咽了下,“姑娘,其实老太爷是个好人,呃,少爷也和太爷亲,呃,比和二爷还亲。”

    宝儿见这婢女特意补了最后一句,哪还有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终究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可也不想让别人担心,点点头,便歪在一边表示自己要休息一下。

    那婢女也是个识趣的,见宝儿歪头小憩,忙轻手轻脚地拿出一旁备着的毯子,轻轻盖在宝儿身上,之后就再也没一丝响动。

    宝儿闭着眼睛转了转眼珠子,还真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人还在不在,终究还是未动,只闭目养神。

    “姑娘,姑娘……”

    宝儿睁了睁了眼睛,见这婢女一脸焦急模样,小脸一红,掀开被子作势要起,却被婢女拉了下来。

    宝儿臊得脸通红,急急弯着腰出来,也不等那婢女,自个儿便跳下了马车。一下马车又见那车夫与小厮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愣了愣,更是红透了脸,低头不语。

    车夫与阿强对视一眼,忙转开了头,东瞅瞅,西望望,当什么都没瞧见。

    宝儿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就见杜府小门出来个小厮,往她这边瞅了瞅,迟疑着,又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小跑着过来。

    婢女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马车,见那小厮过来,也赶忙迎了上去,两人耳语几句,便匆匆往宝儿这边来。

    “姑娘,太爷正念叨着你呢,你这还是快去吧,要不然迟了可不好。”

    宝儿点头,让婢女带路,自己在后头紧跟着,随着脚步越来越快,宝儿却越来越忐忑。

    不知何时,前头的婢女终停下了脚步。

    宝儿一抬头,不是自己去过的院子,知道这该是太爷的院子,深吸了口气,在众仆人的注视中,静静地走了进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见里头欢声笑语传来。

    宝儿会心一笑,刚要推门而入,一旁的婢女却是赶着为宝儿开了门。

    宝儿微微一愣,就听见里头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哦?来了?快迎进来。都多少年没见这小丫头了,这小丫头怎还这般扭扭捏捏。昨儿都没见着人,今儿也来得这般迟。”

    宝儿本来轻快的脚步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慢步走到屋中,也没看旁人,就缓缓跪下,行了个大礼。

    呼吸声似乎突然变得沉重,整个屋子让宝儿有些透不过气来,迟疑着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着厉色的眼睛,旋即那抹厉色便掩了下去,只剩下沉沉的黑色。

    “你就是宝丫头啊?都多大了?”老太爷不咸不淡地说着。

    宝儿弄不清他的意思,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娘亲,只见她犯难地看着自己,宝儿收回目光,恭敬地回答:“回太爷,宝儿已经一十有五了。”

    “十五了,及笄了,也该嫁人了。”

    宝儿心下一咯噔,低头掩了神色,只听那老太爷缓缓道来,“哦,起来吧,过来让爷爷看看,也别叫得那么生分,终归是你爷爷。”

    宝儿微滞,谢礼起身应是,最后还是喊了一声“爷爷”。

    三娘目露焦急,可也无济于事,只能干站在一边着急,只盼着宝儿可别再有何事惹了太爷不快了。

    宝儿微微挪着脚步来到太爷身边,她自然没忽视一旁三娘难看的颜色和圆哥儿略带慌张的神色,心里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跟自己有关,那就小心着点吧。

    老太爷静静地看着宝儿慢慢挪到自己身边,这才呷了口茶水,淡淡开口,“宝丫头这身衣服怪奇怪的,怎的女孩子还穿这样的?”

    宝儿猛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脸色一变,见太爷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有看了一旁三娘担忧的神色,终是缓缓地跪下了。

    “怎么了?不就是问件衣裳就要下跪了?还是你爷爷问不得?”太爷瞥了眼身边几个人,没一个得了个好眼色。

    宝儿伏地,沉声道:“孙女有错。

    宝儿等不到回应,只能继续说:“孙女一错,错在不孝。爷爷归来,孙女未亲迎,还需爷爷候我,实为不孝。而且,在家未侍家亲,亦为不孝。二错,错在不仁,未照拂幼弟。”

    还未等宝儿说完,就听得“啪”茶杯掷在桌面上的一声巨响。

    “这就是你认为的错?我杜家子嗣便是这副德,敢做不敢认?”

    众人屏息,无人敢答一声。

    宝儿却是猛地站起了身子,高声道:“我杜清萍敢做敢认,我便是去做女官了。我杜清萍未做何苟且之事,站得正行的直,有何错之有?便是做女官,也是我正正当当考上去的,又有和错?您说杜家子嗣,我虽姓杜,可从不觉得跟您这杜有什么关系?您要觉得我姓杜辱了您门楣,你大可把我从族谱中逐出,我从此再也不姓杜。”

    “闭嘴!”三娘厉声一喝,急急把宝儿扯到身后,安抚着已经明显气得不轻的老太爷。

    “太爷,她年纪小,又自小跟着我,不免放纵了些,这才脾气冲了点。太爷您消消气,跟这孽障生气,不值当!”

    太爷顺了顺气,缓和了脸色,捋了下花白的胡子,盯视着与他瞪视的宝儿,“你说你没错,你站得正行得直,你甚至还想不姓杜了?那我就告诉你,你一日姓杜,一日在那族谱中呆着,你就是杜家人,是青州杜家的大姑娘,轮不到你说不干就不干。你错就错在未把你自己当杜家人,一意孤行。你说,你这考女官之事可是有和你娘商量过?你连自己的亲娘都未曾商量,便自个儿做主去考了。你以为很光荣?我告诉你,我们杜家不需要这样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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