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让他觉得逼仄压抑。
    狭窄,似连一丝风也挤不进来。他还记得方才在海边的凉爽,此间的空气却似胶凝了起来一般,死死裹着人,闷出一层层热汗。
    他烦极了,总要有人来打破这不知所谓的冷战,反正是他习惯了低头。直了直腰,浑身肌肉不自主的绷紧,终于还是提起脚步,一点一点僵硬的向前挪动。那样子活像个久未维修保养的机器,每动一下都能感受到螺丝的松动,发出嘎吱嘎吱的腐朽的声音。
    而徐裕云见他别别扭扭,磨磨蹭蹭的样子,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重重的叹了口气。
    就是这声叹气。
    最不该有这声叹气。
    胡伽昨天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蒋添反复听着反复听着,就记住了里面一段歌词:
    你是一棵树
    伫立我的窗前
    搅乱所有光线
    让人目眩神迷。
    那时就想到了徐裕云。只不过自己随着年岁渐长,面对他已不再敢有太多期待,慢慢也没了那种目眩神迷。
    别的可以都没有,徐裕云永远都把他看作小孩子也没关系。只要徐裕云不会对他产生失望的情绪,用那种失望的眼神将他望着,对他无可奈何的叹那一口气。
    “你”他听见徐裕云缓缓开口,又顿住,大概是在组织语言,“我以前觉得你什么都懂。但是现在又觉得你大概还是没有长大。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啊,确实是不知道的。蒋添丧气的想道。
    “考研虽然不是什么顶顶难的事。但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就要晓得负起责任,端正你的态度。你一天天在外面乱晃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你永远都这样,没有任何长进呢?”
    连着三个问题,都把蒋添给问住了。
    他哑然,心慌得直跳。原来,不管自己在这人面前是如何战战兢兢的想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这人也永远可以捉到那个不堪的自己。
    但沉默了太久又觉得喉咙里发痒,有什么话堵在那儿,想要冲口而出。
    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掉下来,只不过摔进沙土里他还扬起了头,想作最后的挣扎。
    我有在好好努力啊,你看不到吗。
    我在想些什么,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啊。
    考研真的是我自己的选择吗,难道不是你觉得好才让我也这么去做的吗。
    我真的连自己以后想要干些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也会迷茫,我也会无措,但我真的想变好,可我也感觉很累啊。
    但若是真吼出这样的话,未免像个撒泼的小姑娘,太过矫情。情绪崩溃也不是他能在徐裕云面前肆无忌惮的理由。
    他只好垂着头,避开徐裕云的目光,继续沉默着。但是第一次地,在他面前松了劲,塌着肩勾着背。别挣扎了,直接死在沙土里算了,他想。
    徐裕云没得到蒋添的回答,又见他开始一副要死不活拒绝沟通的样子,好看的眉皱了又皱,忍不住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气急又无可奈何。末了,只好又重重叹了口气道,“你的自行车我给送回来了。你想骑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也不想管了。只不过,毕竟都这么大人了,你自己还是好好想想吧。不要再胡闹了。”
    胡闹?自己到底在哪胡闹,都胡闹些什么了。蒋添向餐桌前沉默坐着的爸妈摇了摇手,一步一步挪进卧室,有些好笑的心想着。
    跟徐裕云这么一场对峙,他也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思。现在只觉得浑身没劲,脑袋里一团浆糊,心里头五味杂陈。
    狠狠的把自己砸在床上,又使劲按了按眼角。慢慢闭上眼完全陷入黑暗前,他想,自己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也不知躺到了几点,裤兜里的手机跟抽了疯似的震动。蒋添没理会。
    马克思主义哲学里面怎么说来着,意识能够控制和指导人的行为和生理活动。蒋添觉得自己大概正处于那种极度颓丧期,丧到所有生理反应生理功能齐齐暂停,眼下是连掏出手机的力气也抽不出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虽然累极,他这么闭着眼躺着的时候,却一直没有睡着。脑子里从徐裕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乱糟糟的。没有什么哀莫大于心死的沉寂,反而什么琐碎的事情都有,想得最多的,居然还是下午那套做得十分糟糕的试题。
    期间还察觉到了老爸几次悄悄推开门的动静。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联想之前一直等在外面的徐裕云,大概是以为两人吵了一架,自己在生闷气。有时候也很遗憾,自己和徐裕云的关系要真的能像老爸心里的那样,从小一块长大互相陪伴着的简单纯粹的关系,该多好。怪也只能怪自己,多了不该有的心思,污了那纯粹。
    又胡思乱想了一会,裤兜里的手机还在蹦q,恨不能把床抖成按摩椅。蒋添忍无可忍,掏出来一看――果然是精力永远旺盛的s字特攻队。
    再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这些人上了一天班,真的一点也不累的吗。
    耐着性子看完错过的消息,他倒是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这胡伽还记着下午在面馆的对话,正式在群里介绍了他,顺便还冠以“知名面馆老板儿子”和“s城吃喝玩乐一哥”的名号。群里顿时一片求抱大腿求带飞的哭喊,死命他,要求真人出现,检阅检阅特攻大队。
    蒋添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起哄,即使隔着屏幕也觉着老脸一红。自己也只不过带胡伽玩儿了两回,就被这群人认成一哥。就算是开玩笑,也觉得心虚得很,一种肩负庄严使命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抱着手机,认真思索一番,犹犹豫豫敲下几个字跟大伙打了个招呼。真人一出现,群里顿时热情再度高涨,一时嗨翻了天。
    蒋添跟这群精力充沛的超人们聊了一会儿,就觉得躺了几小时都没寻来的睡意终于慢慢冒头。抱着手机睡死过去前,他迷迷糊糊的想,胡姓大狂风真厉害,明明这次乌云那么厚那么重,一吹,居然又给吹走了。
    6 夏,泳裤和防晒霜
    奈何乌云又厚又重,没过多久又自行聚集。那胡姓大狂风再厉害,也不能指着人家天天追着自己吹吧。
    故,躺在自家小床上,看见胡伽推开自家卧室的门的时候,蒋添非常惊讶,直接一个鲤鱼打挺蹦坐起,“你怎么进来的?”
    “还能怎么进来?走着进来啊。你爸叫我来看看你生蛆了没。”胡伽皱皱眉,他一推开门就瞅见蒋添两眼发直的搁床上躺尸,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自暴自弃般的腐朽气息,忍不住斥道,“离考试还剩多长时间了,你就这么躺着?你不心虚啊?”
    印象中徐裕云好像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当时自己只是窝窝囊囊的沉默以对。
    但现在是胡伽在问,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吐出四个字:“非常心虚!”语毕,翻了个面,继续躺尸。
    胡伽看不过眼,直接上脚狠狠踩在蒋尸体的屁股上,“什么熊玩意儿?给我起来!我要去游泳!”
    蒋添挣扎,奈何胡伽力气大且大,还非常嚣张在自己肉肉的屁股蛋子上碾了好几脚。动弹不得,只好转头恨恨道,“要去游泳你就自己去啊,干什么跑我家来踩我屁股啊?”
    “起来,陪我去游泳。”
    就是这样,这人永远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理直气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陪我去散步,陪我去走走,陪我去游泳。
    不仅自来熟还臭屁得很,蒋添腹诽着。嘴上也没放过挤兑。
    “我算是发现了,胡伽你在这根本就没啥朋友陪你玩吧。好不容易逮着我这一个了,心里头一直在感恩,一直偷着乐呢吧!但我跟你说,就算我今天陪你去游泳,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以后也别给我得寸进尺。”
    胡伽见这熊玩意儿嘴上虽犟着,但好歹还是爬了起来,开始做着出门的准备,也就没开口怼回去,由着这人虚张声势。
    只是平时话不多的一小孩今天跟话痨似的,显然情绪不对头得很。
    他在蒋添桌前坐下,边听着那死小孩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边慢慢打量这个卧房。
    非常简单整洁,跟眼前这个絮絮叨叨的蒋添非常不搭,但很合平常那个不动声色沉默寡言的蒋添。墙上没有贴着喜好分明的海报,地上没有四处滚动的篮球,书架书桌理得整整齐齐,没有酷炫的耳机或音箱,没有随处乱塞的翻到卷边的漫画。真像影视剧里头的间谍,让人探查不到一点儿底。
    “蒋小添,你喜欢什么?”胡伽打量了一圈,直接对边在抽屉里翻找泳裤,还要边对自己抱怨的房间主人发问。
    “嗯?”蒋添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句。
    “我是问你,你有什么爱好吗?”
    这个有点突兀又很随意的问题,一下子让那絮絮叨叨的人住了嘴。胡伽见蒋添迅速收起表情,变回平时那个一脸寡淡的样子。眼神稍向上飘,是个思考的神情。
    明明是个很简单很日常的问话,却花了蒋添两分钟时间思考。末了,冷冷清清的开口,“没有。我好像都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和东西。”
    胡伽见他这样,默了默。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硬是觉得这话里透出一种委屈。斟酌了又斟酌,忍不住和和缓缓的道:“别这么说啊。哪能没有喜欢的东西呢,你想想看嘛。平时不学习的时候,你都干些什么呢?压力大的时候,会去做些什么事呢?”
    蒋添停下手里动作,偏过头,配合的托腮思考,“平时的话,就刷刷微博啊,追追剧啊。在学校的话,就被室友叫出去打打篮球啊网球啊什么的,有时候也陪他们开黑几局。”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平淡无趣,有些不好意思。且面对的是胡伽,他怎么也不愿让这人觉着自己普普通通,没劲儿极了。只好把话头丢开:“那你呢,你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
    “我?“胡伽本还在认真的听着,始料未及,但没多犹豫,欢欢乐乐的答道,”玩呐!“提到这,他眼睛都亮了。
    “玩?“
    “嗯,玩啊。我又不是圣人,每天工作多累啊。下班后,双休日,不就得可劲的玩呀。目前呢,也有个小目标,就是吃喝享乐,玩遍s城。“
    胡伽句句大实话,并没有瞎逗乐的意思。他真的算是从小爱玩到大的那种,且从来也不觉得爱玩是件丢人的事情。还在美院读书的时候,常要外出写生。就是到那种山旮旯地,他也能领着全班玩得风生水起。
    工作后也依旧爱玩儿,并开始琢磨着转型,往高品质“玩”家发展。一周工作累得够呛,可到了双休日,他也愿意奔波大半个城,甚至大半个省的自个乐呵。这种时候,玩又变得不仅仅是玩。只能说,奋斗是这个快节奏社会的常态,而奋斗之余的享乐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倒像大洪之中的浮木,抱住才可喘口气,才不至于那么快的被推着走。
    这些他也没想着一定要跟蒋添说,明不明白都没多大关系。自己生活的酸甜苦辣,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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