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央 作者:唐思

    第九十六章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我知道有些事我不应该管、不应该问,可是长久以来的疑问如今更像是烧开的茶壶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压都压不住。噌的一下坐起来,盯着窗外泛白的天空,仔细、认真的想了想,去还是不去?这件事儿放在我心里面很久了,以前觉得无所谓,真相是什么都对我没多大影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就压在心底了。可是如今,此时此刻,我觉得我有必要将事情弄个明白了,不光是为我,也是为了彭静。

    想好了,便下床,穿衣,出门,就着蒙蒙亮的天色,直奔罄竹轩。

    大清早的,一路也没遇到什么人,到了罄竹轩,在大门口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出小厮不耐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呀,这么早!”门从里面被拉开,开门的小厮抬头愣了一下,“啊,是……是小叶姑娘啊!”

    我笑着点头,“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小哥儿了。”

    小伙子尴尬的笑着,“啊哈哈哈,没有没有,没打扰,小叶姑娘说笑了。”

    “我有点儿急事儿找五少爷,麻烦小哥通传一声。”

    “好好好,小叶姑娘先进来,到厅里坐会儿吧,小的这就禀报我家少爷去。”

    我颌首,“有劳了。”

    坐在厅里等了不到十分钟,彭言便来了,进来之后先是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才道,“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这么大清早的急火火跑来,出什么事儿了?”

    我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小厮,那小子也机灵,立马道,“少爷和姑娘坐下聊吧,小的去煮茶。”

    彭言挥手,“嗯,去吧。”

    屏退了小厮,他又问,“究竟出什么事儿了?很严重吗?”

    我从新做回椅子上,抬头看着他道,“是,很严重,我有些话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相告,可以吗?”

    彭言也捡了张椅子坐下,“那就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了。”

    “怎么,你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彭言莞尔,“怎么,你是来跟我吵架的吗?!”

    我撇嘴,“没那闲心!我只问你,王六到底是什么人?就是那次将我掳去青州的那个臭绑票的,你不会不记得吧?!”

    他一愣,“王六?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而且,为什么要来问我?”

    “哼,所以你是想跟我说你不认识他吗?那我问你,当初他劫持我的时候,彭朔领着一百多人追了七天七夜都没能逮到他,你到底用了什么通天的本事消无声息的把我救下了?别跟我说那只是巧合,这种烂借口你留着骗鬼去吧!”

    他苦笑道,“好吧,我承认,那个王六我确实认识,不过交情不深。”

    虽然早猜到他们很可能是认识的,但是听他亲口承认,还是不免心中一寒,“所以,当初绑架我,也是你在幕后策划的吗?”

    “怎么会?”彭言急道,“小叶,你误会了。那件事儿我事先我并不知情,我是在你被带出京城的第二天接到王六的飞鸽传书。他在信上说,有人出五千两银子,要他帮忙将安瑞侯身边最得宠的小丫鬟绑出京城,越远越好。他见事情牵扯到了彭府,所以来信问我可有什么计较,我当时猜到那人可能是你,便回信,让他将你带去青州。”

    我道,“既然如此,当时为什么不说你们是认识的?”

    “像他们那种人,平时一贯的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不愿暴漏身份,我也不愿让人知道我跟他有什么来往,所以才对你有所隐瞒。”

    “好,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当时你为何不让他直接将我交给一直在后面追赶的彭朔,反倒千里迢迢的带去青州?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彭言垂首,沉思片刻,半晌才缓缓开口,“个中缘由,告诉你也无妨。原因有二,第一,当时青州的救灾工作一度陷入焦灼,我急需帮手,而子晙无疑是个绝佳人选,所以,只要将你带来青州,他便一定会追来。至于第二……”说着,抬眼定定的看着我,“……因为我想你,想见你,所以无法控制的……想将你留在身边。”

    我心口一窒,慌乱是将脸别向一边,不敢与他对视。片刻,我道,“好,以前是事我们暂且不提,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关于那个王六,你了解多少?他家是哪里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勾当?秉如何?人品怎样?这些,你可知道?”

    彭言听完我这一连串的问题,哭笑不得,“你要不要连他的生辰八字也一并打听了去?”

    “如果有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彭言眯眼,“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关注?真让人好奇啊!”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或许应该告诉他,我既然束手无策,何不找他商量一下?怎么着也比我一个人干着急强啊。再怎么说彭静都是他妹妹,他又认识王六,这事儿就应该由他来心才对。

    “行,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你听了可别着急啊!”

    彭朔好笑的点头,“好,你说吧。”

    “那个……那个王六……把七小姐给拐跑了。”

    彭言傻眼,“你……说什么?”

    “我说,王六把你妹妹彭静拐跑了,俩人私奔了。”

    他蹙眉,犹似不信的问,“你听谁说的?……莫要乱说。”

    我叹气,“我也希望我是在乱说,可是事实确实如此,我亲眼看见的,就在两个时辰前,两个人偷偷的从我们院后面的小门溜出去的,我好说歹说的也没拦住,七小姐是铁了心的要跟他走,跪在地上求我成全,我不忍心见她那样,就放他们走了。可是过后想想,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所以便来找你了。”

    彭言彻底惊着了,瞠目结舌道,“这……怎么会呢?他们两个怎么会牵扯到一块儿去呢?!”

    我一拍桌子,气道,“说起这个就更可恨了,你知道吗,当初闯进七小姐闺房,毁她名节的贼人就是王六,他们俩就是那时候相识的。”

    “不可能。”彭言斩钉截铁道,“这八成是他们俩编出来骗你的,王六不可能是什么小毛贼。”

    “怎么不可能?我亲眼所见,那日他也闯进了我屋里,后来还是我给他指了条出路呢!”说着,我心虚的低了头,“我也是想着当初他绑架我那会儿,对我还算不错,就帮他一回好了。谁知道这人这么混蛋,竟然打起了七小姐的注意,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他的……”我在这边独自忏悔,彭言却陷入了沉思,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说话啊,你不会是气傻了吧?!”

    彭言转头看我,“这事儿我知道了,交给我来处理,你这就回去,记住不要声张。”

    “啊?”怎么突然就赶人了?!“哦,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彭言依旧在思考这什么,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我没在说啥,缓缓起身,出了罄竹轩。

    这一进一出不过半个小时的工夫,天依旧没有大亮,路上依然没什么人。我没有马上回安瑞侯府,而是在离罄竹轩最近的一处假山旁停了下来,躲进去,静静的盯着不远处的大门。我在等,可是等的是什么却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在这里等一会儿。

    我讨厌这种直觉,它来是很莫名,却十分强烈。或许我在怀疑彭言,我有理由怀疑他,他当初既然骗了我一次,那么谁又能保证他不会骗我第二次呢?!他一定对我还有所隐瞒,他跟王六绝不像他说的那般交情平平。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隐瞒,他跟王六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我发现我平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此刻突然失灵了,我竟然想不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一个是世家公子,朝廷命官;一个是市井泼皮,江湖混混;这两种身份无论如何也不搭嘎啊!如果这是一篇耽美文,他们两个倒是很般配的一对虐恋情深,只是问题的,谁是受呢?!(姑娘,你跑题了。)

    我脑子里浆糊一样的无法思考,只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不一会,那扇大门果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我无力的在心中冷笑,彭言啊彭言,此时此刻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一声你果然没叫我失望,还是该说你太让我失望了呢?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都没能看懂你,你似乎有很多秘密啊!

    如果当初将我绑走是为了引彭朔去青州,那么现在将彭静骗走又是为了什么呢?

    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悄悄的,远远的跟着前头的彭言。他看上去有点儿心事重重,这样很好,有利于我拙劣的跟踪不被发现。

    在园子里左拐右拐的绕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他在一处不起眼的小花园里停了下来,这里很偏僻,至少我从来没来过。我不知道这是哪,但据方位判断,这里应该是整个彭府的西南角,接近外墙的地方,他来这里做什么?跟王六接头?

    我眼看着他走到一座假山面前,林立的怪石挡住了我的视线,他突然失去了踪影。我在树丛后面藏了一会,依然不见彭言出现,而且也听不到任何响动。

    奇怪,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我小心的步出灌木丛,悄悄接近假山,渐渐到了跟前才确定,彭言真的不见了。不可能啊!这座假山不大,四周没有太多的遮挡物,我一直在旁边盯着,他若是从别的地方走了,我不会看不见的,难道……有密道?

    我开始有点儿紧张,我对自己说,好吧,到此为止,别再继续了,赶紧调头回去,现在,马上。

    可是双脚却像着了魔一样,绕着假山一圈圈走,眼睛也一眨不眨的跟随着脚步仔细观察,最终,确定了一个目标,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近。那是假山的一个凹陷处,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入口很窄,将将能容一人通过。我悄悄进入,就着微弱的光亮,发现里面果然别有洞天,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隧道,三米来高,两米多款的样子,有台阶,一路向下延伸,黑洞洞的,不知道有多深。

    到了这一刻,我反倒平静了,既然进来了,总要看看前面究竟藏着什么,人类的好奇心不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有用武之地吗!

    看不见路,我伸手扶着墙壁,索着往前走,慢慢走了大概两三分钟,台阶到了尽头,再往前便是平地,着墙壁一直前行,不一会,便看见了微微的光亮,我心头一震,更加轻手轻脚的往前挪,小心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在离光源十几米的地方,我停了下来,身体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墙壁,尽量控制呼吸。前方好像是一间石室,光是里面点着的蜡烛发出来的,很微弱,至少还照不到我藏身的这片墙壁。石室里有对话的声音,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在这样一个安静的空间里,我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这件事儿为什么没跟我说过?”彭言的语气很平静。

    母亲?我一惊,难道是……

    “不是有意瞒你,只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

    真的是她?我十分确定,这个声音确实是郡主的!

    “这么说,当日闯入静儿房中的贼人,果真的王浩吗?这是母亲的意思?”

    “是,当初我无意中得知梁平帝有意将静儿指给赵远,我不能明着出面反对,便只能出此下策,总之,绝对不能让静儿嫁入皇家。”

    “原来竟有这样一番缘由,母亲这样做是对的。”

    郡主轻叹,“只是委屈静儿了。”

    彭言沉默片刻,“那么母亲可知道,王浩和静儿暗生情愫之事?”

    “什么?怎么会?这是王浩跟你说的?”

    彭言道,“不是,他没说,而是直接将静儿带走了。”

    郡主惊讶,“此话当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昨天夜里,而且,听说静儿是自愿跟他走的。”

    “胡闹!”郡主气道,“这个王浩,仗着从小跟在睿儿身边一起长大,越发的放肆!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没有分寸了。”

    “这么说,这件事母亲也并不知情?那么,公子呢?王浩这般行事公子知道吗?”

    郡主果断道,“睿儿一定不知道,不然岂会让他胡来!”顿了顿又道,“你刚刚说‘听说’?是在哪里听说的,这件事儿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彭言迟疑一瞬,道,“是小叶,他们出府的时候被小叶碰见了,所以……”

    “所以她跑去找你了?为什么?她怀疑你什么了吗?”

    “是,当初将他带去青州的事儿,她起了疑心。”

    郡主轻笑一声,“这个丫头,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无妨,不用理她,王浩那边也不用管,他自己惹的麻烦他自己解决。网已经撒开,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照原计划进行。通知刘喜苍,不管他以什么名目,用什么办法,下个月将云州的三万襄军调往乔野。还有城外的那一万护城军,也是时候早做安排了。心部署了十几年,是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我紧紧的捂住嘴,深怕自己惊叫出声,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止不住的阵阵发抖。我究竟听到了什么?刘喜苍是兵部尚书……乔野距离京城不过百里……一万护城军他们能调派安排……心部署十年……

    短短的几句话,足以说明一切,他们……想要谋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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