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岑寂。
    病房里的空气静默得几乎要凝固,米切尔和西妮亚互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两人的目光都冷酷彻骨。
    就在这个时候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西妮亚慌忙低头一看,只见邓凯文的手动了动,仿佛想抓住什么。她立刻用力抓住他的手:“kev!kev!你醒了吗?”
    邓凯文脸色微微的扭曲了,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神情十分挣扎,仿佛在竭力逃离一个可怕的噩梦,却深陷在泥潭里挣脱不得。
    米切尔大步走来叫了一句kev,声音非常大,护士立刻敲门而入:“发生什么事了?病人怎么样?!”
    “医生轻快过来看看!他好像要醒了!”西妮亚颤抖的叫道:“医生!请快点叫医生!”
    护士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只看了一眼仪器屏幕,又看了一眼邓凯文,松了口气:“没事,醒不过来。病人只是在做梦而已。”
    做梦?米切尔立刻看向邓凯文的脸,只见短短几秒钟他已经不再挣扎和痉挛,只是嘴唇瞬间微微一动,仿佛是叫了个人名。
    看那口型,仿佛是“尼尔”或者是其他什么。
    不过尼尔是谁呢?米切尔心里微微一动,他只知道swat里有个特警叫尼克,叫尼尔的还真没有。虽然这个名字很常见,但是他们这一圈警察里还真没人叫这个的。
    难道是在叫尼克?不对啊,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护士推了一针镇静剂后,邓凯文的脸色很快平静下来,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中。西妮亚被吓得不轻,也顾不上米切尔了,只紧张的坐在病床边时刻盯着邓凯文,连眼睛都不从他身上移开半分。
    米切尔看她那样心里烦得慌,便走去外边抽烟。他站在露台窗前,迎着夜风点起一根万宝路,看着那打火机的光一山一灭,突然心里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
    尼尔,neil?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十分耳熟,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
    neil……neil……
    nathaniel?
    纳撒尼尔?埃普罗?!
    米切尔瞬间呛了口烟,重重的咳嗽起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本fbi绝密资料,世人都知道ga的老大是埃普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黑道教父的全名是纳撒尼尔?埃普罗!
    难道说邓凯文刚才叫的是埃普罗吗?
    他为什么会用这么亲昵的称呼来叫埃普罗呢?
    米切尔回过头去望向病房,惨淡的灯光冷冷映在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没有温度的光。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往病房的方向走了两步。
    邓凯文到底做了怎样的梦呢?他在梦里再一次想起了埃普罗吗?
    在ga几年隐秘的时光中,他跟埃普罗之间到底发生过哪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以至于十几年过去了,他还会在梦中下意识的用最亲昵的称呼叫埃普罗的名字?
    米切尔用力抽了口烟,感觉到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蔓延,那一刻他拿着香烟的手指竟然有些微微的战栗。
    (2)
    邓凯文躺在床上,隐约听见身边有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听见有人迅速跑来的声音,甚至从眼皮的缝隙中看见刺眼的雪白灯光。但是他没有意识,他清醒不过来。
    就像是陷入流沙之中,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蜂拥而至,从他的嘴巴、耳朵里一个劲的灌进去,就算他拼命伸手呼救,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像无声而恐怖的哑剧一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没,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
    “neil……neil……”
    是谁在叫?
    “neil,neil!”
    “neil……!”
    邓凯文猛地回过头,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的向他跑来,满脸期待,张着双手,转眼就到了近前。
    他一时大惊,下意识的想避开,但是双脚却极度沉重,连稍微动一动都做不到。
    就在两人即将撞上的瞬间,突然那小男孩竟然一头扎进了他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团空气那样,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邓凯文震惊回头,只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穿着黑衬衣,黑西装,微笑着对那小孩伸出手。
    他们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兄弟或者是父子,仿佛站在温暖永恒的阳光之下,一切细节都亲昵而慈爱,没有半点危险。
    邓凯文的瞳孔瞬间紧缩,他认出了眼前这两个人――那竟然是年轻时的埃普罗,以及童年时代的自己!
    刹那间场景仿佛漩涡一般旋转起来,他不由自主的被卷下水面,深渊中伸出一只巨大无形的手,在轰鸣中一把将他狠狠拉了下去。
    他惊恐的奋力挣扎,却像蚍蜉撼树一般无济于事……直到记忆轰然破闸,他在巨大的咆哮中发出一声听不见的惊呼。
    ――
    二十年前。
    美国纽约。
    产房里传来声嘶力竭的痛呼,间或有护士匆匆来去,走路时步伐带起一阵快速的风。
    一个黑眼黑发的小男孩坐在长椅上,紧紧抿着粉色的嘴唇,手心里的汗冰冷潮湿,他不由自主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一个护士突然从产房里冲出来:“孩子的父亲呢?父亲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产妇没有留下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人送她来医院。”另一个护士说着转过身,看向长椅上孤零零的小男孩:“只有这孩子跟产妇在一起……据说是大儿子。”
    两个护士同时沉默了一下。
    小男孩呆呆的望着她们,隐约觉得她们在说一些不好的事情,半晌才怯怯的叫了一句:“妈咪……妈咪在哪里?”
    两个护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柔声问:“亲爱的,你爸爸在哪里?”
    小男孩再次在裤子上用力蹭了蹭手,小声说:“他走了。”
    “走了?”护士疑惑的重复,“你知道爸爸在哪里吗?你妈妈需要他。亲爱的,你知道爸爸的名字吗?或者是电话号码?任何联系方式都可以,你知道吗?”
    小男孩怯生生的望着她,半晌摇摇头:“爸爸不要我们了。”
    他想起那天家里爆发的剧烈争吵,摔碗砸东西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深夜。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只看见爸爸带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前,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神情十分的温柔。
    “kev,爸爸必须要跟你说再见了。”
    “……你还会回来吗?”
    年轻的父亲看着他,半晌才悲伤的摇了摇头。
    那天他看着父亲从房子的台阶走下去,连头都没有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走到他伸手,仿佛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一般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抬起头,只看到母亲脸颊未干的泪迹和通红的双眼。
    从那天清晨直到现在,七个月过去了。
    那是凯文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两个护士再次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不决的问:“产妇手术前签了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协议吗?”
    “没、没有……”
    “情况太危急,产妇已经没有神智了,可以征询产妇的意见吗?”
    “太勉强了,太勉强了……如果她的情况进一步恶化下去,我们就必须放弃产妇的生命……”
    她们同时迟疑的沉默了。
    在这个时候的美国,危急情况下保孩子不保大人是医院惯常的做法,甚至在法律上也有这方面的倾向。
    但是从小男孩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产妇的丈夫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庭。那个男人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是失踪了,如果产妇一旦离世,那么这两个孩子都会立刻成为孤儿。
    “我们必须替她作出选择,”一个护士低声说,“再拖下去两个都未必能保住。”
    她的同事最终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走回手术室的时候,突然走廊上响起很多人的脚步声,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楼梯冲了上来。为首那个看上去年纪还不大,面相深刻而冷峻,眉目间带着一股煞气。
    走廊上几个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刚有人想拦住他们,突然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是ga的人!”
    “是……是埃普罗!我昨天才在电视上看过他!”
    走廊上瞬间想起窃窃私语,但是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埃普罗走到手术室门前,虽然他神情冷漠而肃厉,说话语气却一点也不粗鲁,相反还有些冷淡的彬彬有礼:“请问,产妇名字是不是叫卡珊德拉?”
    护士叹了口唾沫,很快点点头:“是的,请问您……”
    “我是胎儿的父亲。”埃普罗打断了她。
    “是、是――那实在是太好了,现在产妇的情况比较危急,您必须作出决定……”
    “请务必同时保下大人和孩子。但是如果情况不允许,”埃普罗顿了一下,语调生冷平静:“――那就保孩子。”
    护士们立刻吃了定心丸一般连连答应,飞快的跑进手术室里去了。
    埃普罗从手术室门前退开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那我妈咪呢?”
    他一回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东方小男孩坐在长椅上,长得竟然非常可爱,只是因为惊恐无助而显得脸色苍白。
    埃普罗铁硬的目光让这孩子更加害怕,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声音更微弱了:“……我……我妈咪呢?”
    “这是那个女人离婚前的儿子,一直跟着她生活。他父亲是个东方人,这孩子应该是混血。”助手立刻对埃普罗低声说道。
    埃普罗点点头,走过去站在长椅边。他身材非常高大,俯□来才能平视着小男孩漆黑水润的眼睛:“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看看埃普罗伸出的手掌,迟疑半晌之后轻轻把小手放上去,两人于是缓慢而一本正经的握了握手。
    “你好,我叫kev den,你可以叫我kev。”
    埃普罗打量着这孩子,似乎感到十分有趣:“你好,我叫nathaniel,你可以――嗯,可以叫我niel。”
    凯文擦擦眼睛,因为刚才他忍不住哭了,眼眶里还留着泪水,一擦就显得红通通的,“嗯,neil。”
    “niel。”埃普罗纠正他。
    “neil。”凯文坚持说。
    小孩子口音不准可以原谅,但是一口一个“neil”实在有点可笑,埃普罗身后的助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埃普罗用力揉揉他漆黑柔软的头发:“好吧,随便你吧。不过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叫我neil,要是每个人都这样叫,也许我就忍不住要杀人了。”
    凯文困惑的仰起头:“为什么?”
    “听上去太像意大利黑手党了。”埃普罗认真的解释一句,紧接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是
    20、chapter 20
    同行。”
    “……neil,黑手党是什么?”
    “就是坏人,警匪片里被警察抓的坏人。”
    凯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扯扯埃普罗的袖子。
    “怎么了?”埃普罗温和的问。
    “妈咪……我妈咪呢?”
    这话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嘴里问出来,带着怯懦和渴望,娇软稚嫩还夹杂着隐约的哭腔,让人听了心里发颤。
    埃普罗久久的凝视着他,半晌轻声问:“kev,如果有一天你妈妈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凯文睁大眼睛,困惑的望着他。
    “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埃普罗拍拍小孩的脸,转过身去望向产房的大门。
    很多年后邓凯文回忆起那时的一切,才意识到生斯坦利的时候,他母亲几乎丢掉了性命。
    她为了生下埃普罗的孩子,背叛了自己的丈夫,放弃了清贫的家庭,让大儿子永远失去了父亲,甚至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丧失掉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注定,这个女人最终平安生下了斯坦利――纽约最大黑帮ga未来的继承人,并且侥幸从生死线上挣扎了回来。她所放弃的一切都有了加倍的补偿,富贵和荣耀都随着斯坦利的降生而来到她身边,让她轻轻松松就唾手而得。
    那一年邓凯文七岁,多了一个叫斯坦利的弟弟,紧接着成为了美国东部黑道教父的养子。
    ――从他第一次管埃普罗叫neil开始起,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彻底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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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chapter 21
    很多人都知道斯坦利是埃普罗的独子,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对于埃普罗来说,那个怯生生管他叫neil的小男孩更像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男人对于第一个孩子的感情总是更加复杂一些,寄托的希望也更殷切一些。
    生下斯坦利后,那个叫卡珊德拉的女人被移到了一座更大更豪华的别墅里,但是没有得到亲自哺育孩子的权利。埃普罗把斯坦利留在了ga,请了无数个佣人和乳母,从他满月开始起就拥有八个家庭教师,一个个都是专门启发胎儿智力的专家。
    后来邓凯文想,那应该是埃普罗对这个为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并不信任。
    也许他潜意识里觉得,一个为了金钱背叛家庭、并使孩子失去父亲的女人,并不能成为合格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卡珊德拉都必须接受这个结果,斯坦利每个月被抱过来一次,只留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必须送回ga。埃普罗有时过来看她,但是并不经常,看上去他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事实上斯坦利长大后,他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几个月不出现都是常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还记得凯文。
    他每个星期都会派人接凯文去ga度周末,单独和这孩子一起吃晚饭,问他学校的情况,检查他的作业,有时还会带他一起作短途旅行。
    当年埃普罗也才二十出头,而凯文已经七八岁了。他们有时像一对年岁相差特别大的兄弟,有时像父子,有时像平等的朋友。
    有一个周末恰逢邓凯文的九岁生日,周五晚上他乘车到达ga的时候,看见埃普罗站在大门前,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他立刻冲下车大叫着neil,飞快的跑过去抱住他:“neil,你要上哪里去?你不陪我过生日了吗?”
    好几个ga的董事频频侧目,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这个小男孩。
    埃普罗拍拍凯文的脸,语调和蔼而漫不经心:“跟我走,我带你出去庆祝生日,星期一早上我送你去学校。”
    “那,那我们上哪里去?”
    “你坐过飞机吗?”
    凯文摇摇头。他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纽约。
    埃普罗笑起来:“我们去东京。”
    邓凯文的九岁生日在银座灯红酒绿的夜市中度过。
    那是他第一次离家、离母亲那么远,异国新鲜的空气让他兴奋难耐,纽约的一切都被跑到了脑后。ga保镖整晚都没有出现,只有他和埃普罗两个人在拥挤的街道上,他们逛遍了整条街,买了一大堆小吃,甚至还看了歌舞伎,喝了点酒。
    埃普罗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凯文兴奋的回答:“so cool!”
    “男孩子应该多见识一些,阅历丰富了,以后就不会被别人的小花样所迷惑。”埃普罗说着又拍拍他的脸:“你这么好看,以后追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眼光要放亮一点。”
    “我不喜欢白种女孩子!”凯文嚷嚷起来:“我喜欢四年级的eily!但是eily不喜欢我,她喜欢个儿高会打架的男孩。”
    埃普罗笑起来:“你不会打架?”
    “不会!因为妈咪不允许。你会吗?”
    小男孩漆黑的眼睛亮闪闪的,清明澄澈,孺慕之情一望见底。埃普罗想了想说:“嗯,我会。”
    “那你打架厉害吗?”
    “算厉害吧。”
    “那你教我好不好?”
    埃普罗沉默了一会儿。人潮在他们身边涌过,霓虹灯映在他的侧脸上,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kev,你要学打架做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讨女孩子的喜欢吗?还是在男孩子们当中称王称霸,让所有人都怕你,畏惧你?”
    凯文呆了一下,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的理想是什么?”埃普罗顿了顿,解释道:“我是说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警察!”凯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威风!”凯文立刻模仿警察拿枪的姿态,一本正经的盯着前方:“不准动!放下武器!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刑堂证供!”
    埃普罗笑着重重一拍他的头,小男孩立刻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的放下手。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上警察的,身高,体重,视力,学历,健康状况……除了警察之外你还有其他理想吗?”
    这次凯文皱起小小的眉心,突然一拍手:“我想成为neil一样的人!”
    埃普罗有瞬间的诧异:“我这样的人?”
    “我想变得像你一样!”凯文兴高采烈的大声说,娇嫩的童音在夜风中格外清亮:“我想像你一样高,像你一样大,像你一样有很多很多手下,到哪里都被一群人围着!比警察还要威风!”
    埃普罗默默的听着,到最后低沉的笑了一声。
    凯文蹦到他身前,不依不饶的问:“你笑什么?看不起我小是不是?我很快就能长大了!”
    “不,我没有笑你。”埃普罗俯□去,双手按住凯文的肩膀,迫使小男孩抬头望向自己:“我只是在想,等你长大以后,还记不记得今天你说的话呢?也许到时候你就忘了也说不定……”
    “我不会忘的!”小男孩气鼓鼓的抗议,“我会一直记得的!”
    小孩赌气般的保证总是如此幼稚,但埃普罗这次没有笑,而是严肃的看着凯文,仿佛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必须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成年人。
    “那么kev,记住你今天对我的保证。请你记住你说过,长大后你想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埃普罗的神情就好像不信任他似的,凯文不服气,刚想大声嚷嚷,突然埃普罗手指一紧,肩膀上传来的疼痛立刻把他的话压回去了。
    “kev,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我想清楚了!”凯文立刻更大声音的嚷回去:“咱们等着瞧吧!等我长大你就知道了!”
    埃普罗松开手,小男孩立刻跳出两步远,叉着腰气鼓鼓的望向他。
    “……我等着。”埃普罗声音越发低沉下去,一字一顿的道。
    从东京回来之后,出乎意料埃普罗没有立刻把凯文送回他母亲身边,而是留他在ga住了一阵。
    那其实是邓凯文一生中,最开始接受黑道教育的日子。
    埃普罗并没有立刻教他打架练武,而是首先教了他如何开枪。就算是冲击力最小的女士枪对他而言也太大了,后座力经常撞得他肩膀青一块紫一块的,凯文又是个天生软弱爱哭鼻子的小孩,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便疼得掉眼泪,跌跌撞撞跑去找埃普罗诉苦。
    埃普罗于是把他抱起来,带他一起去看弟弟。斯坦利刚刚学会摇摇晃晃地走路,地毯对他而言又太粗糙了,走着走着就啪嗒摔一跤,紧接着开始嚎啕大哭。他一哭凯文就不哭了,跑过去笨手笨脚的安慰弟弟。
    可惜斯坦利从不领情,经常用力推开凯文,有时候还会用拳头打他的眼睛。
    这样暴躁的表现让埃普罗很惊奇,一开始他以为这两兄弟天生不合,后来才发现斯坦利对谁都一样。他好像天生就对暴力和鲜血特别敏感,给他喂奶的时候他会用力咬乳母的□,有时甚至会咬得鲜血淋漓。
    埃普罗渐渐就觉得这孩子有些怪异,也就不再把凯文带去见他弟弟了。
    邓凯文在ga度过了他的整个童年时代,见到斯坦利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甚至连埃普罗自己都没有亲手抚养这个孩子。
    根据ga的惯例,继承人是要被整个董事局共同抚养的,斯坦利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保姆、佣人、家庭教师和一大堆叔叔伯伯共同生活了。那些人都知道要讨好这位大少爷,众人恶意的娇纵让他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脾气也越发恶劣暴躁。
    然而在当时,邓凯文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渐渐开始很少回家,整夜整夜的留宿在ga里。每次回到卡珊德拉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都只是为了拿换洗衣服,或者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每次埃普罗都开车把他送到楼下,看着他跑进门去,十几分钟后又风风火火的跑出来。他必须动作快,因为他的时间表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陪埃普罗练枪和开会是他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除此之外他还在学法语和俄语,埃普罗每天下午抽出两小时来亲自教。
    有一天下午埃普罗出门去参加一个黑道老大的葬礼,顺路把凯文带去他母亲那里拿几本书。他们两人都穿着正装,凯文年纪还小,便没有打领结,只在黑西装里穿着开了扣的白衬衣。他刚推门下车,突然埃普罗拦了一下,从车厢里探出身,给他仔细理好衬衣领子,才拍拍他的肩:“去吧。快点回来。”
    凯文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大步跑上别墅台阶。
    埃普罗看着他进了门,才转身回去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猛然一回头,只见别墅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卡珊德拉正匆匆放下窗帘。
    那个女人如今已经三十出头,身姿倒是秀丽如初,在窗口一闪就不见了。
    埃普罗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的钻进车里。
    凯文蹬蹬蹬跑进自己的卧室,在书柜里翻了半天,头也不回的大声问:“妈咪!我那本燃烧的世界怎么不见了?”
    身后静静的没声音,凯文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妈咪!”
    卡珊德拉站在儿子身后,嘴唇紧紧的抿着,一双湛蓝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卡珊德拉其实是个二分之一的混血,虽然金发碧眼,但是身材却像东方人一样娇小纤细。她最近瘦得厉害,颧骨都有些突出,这样扬起下巴来看人,便给人一种非常冷淡、刻薄、挑剔的感觉。
    凯文从小就是个直觉敏感的孩子,一看母亲的眼神,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勉强笑了笑问:“妈咪?你怎么了?”
    “……你看到斯坦利了吗?”
    “斯坦利?我上星期――”
    “你最近看到斯坦利了吗?”卡珊德拉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紧贴到了儿子脸上:“他还好吗?埃普罗喜欢他吗?他有没有亲自照顾他教育他――”
    “妈咪!妈咪你放开我!”凯文用力挣脱卡珊德拉,踉跄着退后了半步:“斯坦利很好!neil每天都去看他的,他已经开始学说话了!一切都非常好!”
    “他每天去看他多长时间?啊?埃普罗每天去看我儿子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妈咪,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你不是一直跟埃普罗在一起吗?”
    “我……半个小时,”凯文口不择言的说,“我保证一定有半个小时。”
    事实上根本没有,埃普罗每天只去看斯坦利一眼,其他时间大多听保姆的汇报。
    “只有半个小时?”卡珊德拉脸上露出了尖锐的失望,“难道他已经不喜欢斯坦利了吗?”
    “妈咪……”凯文心惊胆战的盯着卡珊德拉。
    “那他提起我了吗?”突然卡珊德拉生硬的转变了话题,“他有没有说要来看我,有没有其他的……其他女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流露出焦躁的神情,凯文那句“没有”刚刚冲到嘴边,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有的,妈咪,neil有提起你的。”
    卡珊德拉久久的瞪视着他,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凯文甚至觉得那不是母亲看儿子的眼神,那里边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埃普罗不是你的父亲,”卡珊德拉硬邦邦的开了口,“他是斯坦利的父亲。”
    凯文忍不住又退后半步:“……是的,妈咪。”
    “一定是因为你,他才分不开心去看斯坦利的。”她又神经质的低声说,“一定是因为你。”
    “对――对不起,妈咪。”
    卡珊德拉猛的抬起头,那目光几乎要将她幼小的长子活活刺穿:“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明明斯坦利才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给他生的唯一的儿子!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你怎么能越过斯坦利的位置?!”
    凯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母亲一直有些神经质,但是从没像今天这样,发作得这么剧烈而可怕,让他背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样下去斯坦利怎么办?我怎么办?”卡珊德拉一个箭步冲上前,猛的抓住了凯文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了少年单薄的肌肉里:“你说,这样下去斯坦利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还有我,我怎么办?我已经老了!”
    “妈咪,妈咪!”凯文疼得叫了起来:“妈咪,松手!快松手!”
    砰地一声巨响,卧室门被狠狠推开了。埃普罗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把推开卡珊德拉,随即把凯文紧紧拉到了自己怀里!
    凯文已经被吓呆了,转头间就撞上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宽厚怀抱,他立刻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埃普罗,颤抖着叫了一声:“neil!”
    卡珊德拉脸色苍白:“埃普罗……”
    “你最好去做一下心理治疗,我怀疑你精神状态有点问题。”埃普罗冷冷的打断了她,一把抱起凯文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突然回过头,声音很低却极其有力:“还有,你最好少抽点大麻。”
    卡珊德拉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埃普罗抱着凯文,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一小时后上二更!
    22
    22、chapter 22
    从那天开始起凯文就彻底住在了ga。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卡珊德拉抽大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本来就是个内心敏感、心思纤细、喜欢怀疑别人、还有点神经质的女人。从内心深处来说她仍然爱着凯文的父亲,那个年轻俊美的东方人,那爱情在空虚的时光中化作了负罪感,每次见到凯文那和父亲肖似的脸,她的负罪感都会像毒蛇一样从心底里冒出来。
    同时她又不满足现在的生活,潜意识里她觉得,既然她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她就应该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富足的生活,更显赫的荣耀,甚至是ga女主人的头衔。
    这些埃普罗当然不可能给她。埃普罗所做最多的只是给她钱,让她随心所欲的消费。
    充裕的物质容易让人内心空虚,卡珊德拉本来还有两个儿子,但是斯坦利被留在了ga,一个月只能见她一次;凯文又被埃普罗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基本上没什么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寂寞而富足的生活让她灵魂更加饥渴,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刺激――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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