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商益找来,让他自己选择:“你没有娘,你爹又不管你,我就替你张罗了,本来依着我的意思,应当让你跟女方见几次面,自己两情相悦才好,只是毕竟礼法所束,也不能这么着,我便想了这个主意,给你画出来,这八家都是我和以纯哥两个觉得适合你的,你自己挑一个来。”
    商益并不看那些画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古婚事,皆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全凭师父做主便是了。”
    穆云翼笑道:“还是你自己看吧,还全凭我做主,我要是给你找个瞎子、瘸子,你也全都依了不成?”
    他本是一句玩笑,商益却十分严肃地点头:“便是师父给我找个瞎子瘸子,弟子也是只有感激的,自然没有不依。”
    穆云翼被他弄得没了脾气,便收了八分档案:“既然你不看,那等我和以纯哥研究了再定,保管给你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回来。”
    商益踌躇片刻,终于从怀里拿出两张十两的银票和七八两碎银子出来:“这些是我这两年私底下攒的,还请师父替我操持。”
    十八两银子,已经不算少了,一般农村人结婚,能花二十两,就已经是算是富户人家了。
    ☆、第143章
    穆云翼没有要商益的银子:“你如今在十里八乡也是小有名声了,不管到哪个场子说书,每个月十两银子也是有把握的,跟了我这几年,却只攒下这点梯己。”
    商益急忙跪在地上,颇为感慨地说:“师父这么说,让弟子受不起,若非师父,我早已经沦落到长春院那等万年难出的粪坑里去了,连活命都难,又哪能有今日的荣光?当初我是那样卑贱的行状,师父不嫌弃我,收留了我,供我养我,又教我读书科举,养恩育恩齐被,已是如父母一般,尤其是些黄白之物能够衡量的?我只求师父带我还像原来那般,千万莫生分了方好。”
    穆云翼赶紧让他起来:“你别这样,我不过随口开了句玩笑,哪有跟你生分的意思,我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一个秀才,又供吃喝又供笔墨的,还没有受得一点孝敬,就生分了,我岂不是要亏死了?你的婚事我都已经替你想好了,也是咱们松林街,有一家房子要卖,我已经去交过定钱了,一百三十两银子,前后两进的院子,都是极好的,等赶明儿收拾出来给你做新房。”
    商益瞠目结舌,继而赶忙推辞:“不可!师父……”他一时情急,又跪了下来,“师父只要把家里厢房收拾出来一间给我结婚,也就够用了,不用再另买房产的。”
    “怎么不用?你是我的大弟子,最成器的,又是个秀才,洞房花烛,人生就这么一次,不能太寒酸了,我寻思给你弄个单门独院,才像样子。”
    商益感动得眼泪汪汪,死命摇头,哽咽地道:“弟子这两年来,吃师父的,住师父的,如今结婚,又哪能让师父给我买房子……”
    “怎么不能?你都说吃我的住我的,拿我当父亲看,那儿子结婚,又是长子,我自然有责任也有义务给你置办新房,这都是分内之事,况且咱们如今有这个条件,如果还像前年那样穷得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那也讲不了了,既然有这个条件,干嘛还要抠抠搜搜地委屈自己人?我是真把你当亲人看才这么样的,你不肯收,可见是口不对心,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都是哄人的。”
    商益见他这么说,不敢再推辞,不过仍然道:“虽然如此,但也没有我住两进院子,师父住一进院子的,那样的话,我是一辈子也不能安心的,师父执意给我独门独院,还请师父搬到新宅子去,把那一进的老宅子给我,便是这般,弟子已经是被折得不受用了,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师父深恩,不然的话,弟子真得是没办法在世上立足了!”说完一个头磕在穆云翼脚边,不再起来,只剩下身体不住地抖动,忍不得地啜泣。
    “好了好了,大男人总哭成什么样子。”穆云翼伸手拉他起来,“既然你这么说……那也罢了,我就把现在的宅子腾出来给你当新房,再给你买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伺候着,等将来新娘子过门,大约也会带一个丫鬟过来,若是不带,到时候就再买一个,两个丫鬟在屋里伺候,外头有一个小厮使唤,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够用了,却是不可太过奢侈。除了这些,我再给你置办五十亩地……”
    话未说完,商益就又要跪下:“师父不可……”
    “什么不可啊,你给我起来听我说话!”穆云翼揪住他,有点生气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因为一所房子,几十亩地就一而再再而三地下跪,这往后不就要成了软骨头了吗!”
    商益垂泪不止:“非是因那些房产地产而跪,而是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弟子便是……”
    “便是什么!我又不让你粉身碎骨,也不让你当牛做马的,自己凭白在那里赌什么咒,发什么誓?你若是真觉得我对你好,将来也对我好点,给我养老送终也就是了。”说到这里,自己忽然乐了,“你比我年纪大,给我养老送终就算了,只是你作为大师兄,以后帮着我多看顾一下你这些师弟师侄们,将咱们这一门艺术发扬光大,便是报答我了。”他说着从木匣里拿出地契,摆弄着叹了口气,“要依我说,五十亩也不多,只是咱们底子薄,去年秋天茶楼又大装修一回,手里实在钱紧,要不然至少也得个一百亩才勉强像话,你现在是秀才,吃喝应酬都要花钱,这地一年出个五六十两银子,也实在不够干什么的,好在你还在茶楼里说书,以后下午那场给你分成的钱,从午时正开始,到申时结束,所有散座给你提一文钱,包房给你提五文,按照我当年的例子,也够你一家子过活了。”
    商益见他这样替自己打算,真的是感动的不行,穆云翼又留他在这里吃了中午饭,跟前边要的两菜一汤:香菇炒鸡丝,豆干拌野菜,外加一罐烤鱼韭菜汤,主食是鸭蛋大的小馒头。
    吃完了饭,穆云翼把商益送到大门口:“以后别再哭了,看你眼睛红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地了呢,快去茶楼吧,干咱们这一行的,只能早到,不能让客人等。”
    送走了商益,穆云翼转身回来,忽然看到前几天刚来过的赵媒婆又来了,便笑道:“赵大娘,你前儿给小益介绍的,我还没应呢,今儿怎么又来了?莫非是看着我们家小益太过优秀,竟似要代替女方,先来南方家里下聘么?”
    赵媒婆笑道:“哎哟,小先生说什么呢,我介绍的人家,哪有那么不端庄的,即便商小相公再好,女方那边再急得火上房,也没有先来这边送礼的,否则到要让商小相公瞧不起了!我这次来,是另有意思。”她点着小脚来到穆云翼身边,跟他说,“是有人家相中你们家以纯了,本来也没让我来,只是我寻思,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先过来牵个线,让以纯知道她们那边的意思,至于是否去相看,那就在你们这边了。”
    听她说是给高以纯来保媒的,穆云翼顿时把方才跟商益的喜悦一扫而光,心脏极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勉强笑道:“是啊,以纯哥今年都十六了,也该……也该着成亲了。”
    “那可不是么!以纯可是个好的,又踏实肯干,这么两年功夫,就创下这么些基业……你们兄弟情深,他父母俱已不在人世,跟叔叔大爷又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到底还得小先生你来主持方好,等到将来新媳妇过门……”
    她后面的话,穆云翼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觉的天地都在摇晃,浑身冷汗淋漓,大太阳底下,从头到脚都凉透了。他用手朝店里指了指:“以纯哥在里头算账呢,你找他说去吧。”
    赵媒婆美滋滋地挪动小脚,晃着肥大的屁|股,一甩一甩地进屋去了,穆云翼则扶着墙,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只觉得大脑里一阵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以纯送赵媒婆出来,看见他蹲在墙边,脸色惨白,仿佛病得很重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抱住他肩膀:“元宝?元宝?你怎么了?”
    他伸手到穆云翼膝盖下边就要打横抱起来,穆云翼拦住他,开口说话:“我没事,那什么,赵媒婆走了?她说要给你说亲呢,你答应了?”
    高以纯道:“她只提了个头,我没跟她说准,这不想着跟你研究研究。”
    “研究个屁!”穆云翼抬手就甩了高以纯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高以纯半边脸上立刻多了五指红印。
    穆云翼哆哆嗦嗦地呢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高以纯惊吓得够呛,连声都发颤了:“元宝,你到底怎么了?走,先回屋里说。”
    他扶着穆云翼回后院,大伙看穆云翼那个样子,高以纯脸上又是五指见山一片红,俱都感到惊奇不已,正要过来探问,高以纯一叠声地让小满去请大夫,穆云翼大声止住:“不许去!我没病,我好的很,我……没事,不用请大夫,小满,你去把双喜还有云大娘给我找来。”
    小满撒腿去找人,高以纯把他扶到后院,这一路走来,穆云翼那眼泪就跟泉水一样,往外涌冒个不停,扑簌簌地往下掉,高以纯还不明所以:“元宝,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跟我说啊,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你别这样。”他赶紧那手帕给穆云翼擦眼泪。
    穆云翼坐在炕上,让跟进来的谷雨出去把门关上,然后问高以纯:“以纯哥,你还喜不喜欢我?你还爱不爱我?”
    高以纯坚定地道:“我自然是喜欢你的,更爱你爱到不行。”
    “那你为什么还要结婚?”
    高以纯惊讶道:“结婚跟爱你……”他觉得自己有点理解穆云翼了,以为他是在吃醋,便笑着过来抱穆云翼,“无论我结婚与否,我都一样是爱你的。”
    “放屁!”穆云翼今天两度爆粗口,左右开弓往高以纯脸上乱打,脚底下也不停地乱踢。
    高以纯不躲不闪,任他打得噼啪作响:“元宝,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你要打我,要罚我,我全都依你,只是求你把话说明白,我到底错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好改啊。”他抓住穆云翼的手,看掌心都红了,转身去把鸡毛掸子拿过来递到穆云翼手里,“你用这个打,省得手疼。”说完更是直接跪在炕沿地下,仰头看着穆云翼,“你想怎么打都随你,只是莫要生气,发泄出来倒好,你……你方才的样子真的吓人呢。”
    ☆、第144章
    高以纯这样任他打骂的样子,穆云翼哪里还下得去手,拿着鸡毛掸子对着他的头晃了晃下,最后一把扔在地上,呜呜地哭:“你说你喜欢我的,只爱我一个的,为何还要结婚呢?”
    这就是两个人的思想偏差所在了,这个时代的人,两个男人好是正常的,但是通常都不会影响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因为这是爷们的情调,是男人的特权,但要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并且终生不娶,那就是忤逆不孝,违背天地人伦,比在后世所受到鄙视和唾弃更要厉害,甚至还会被上峰以“德行有亏”,革了已经考中的功名,罢了好容易熬到的官职。
    高以纯倒是不怕被世人唾弃,只是受限于此时的风俗和普世价值,跟穆云翼的想法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因此他觉得自己结婚跟喜欢穆云翼并不矛盾。这个时代都是盲婚哑嫁,根本说不上什么感情,爱情这个东西,在夫妻之间也是极奢侈的东西,娶媳妇,不过是顺应天理人伦,或是政治需要,或是形势需要,或是身体需要罢了,而且结婚几年,没了激|情,丈夫还可以继续纳妾。
    就像陈鹤轩,不管他在外面怎么玩美少年,也顶多落个“风流”的评价,但是他要把美少年带回家里过日子,那所遇到的阻力简直比后世还要大上几百倍,而就算他结了婚,也可以继续玩美少年,他媳妇哪怕是皇家的公主,知道了也不会打理,因为这只是爷们的情趣,男人的特权,横竖生不得孩子,也进不了陈家的门,不过是爷们花几两银子找乐趣罢了,就算是陈鹤轩在外边保养一百个男孩子,也不如他在家里跟某个丫鬟飞个眼来的危害大,这就是这时候的社会现实。
    所以穆云翼哭闹,穆云翼打人,高以纯都不能理解,还以为他是在吃醋:“元宝,你别哭了,我发誓,这辈子都只是爱你、疼你一个人的,就算将来结了婚,也仍是这样……”
    “你混蛋!”穆云翼一脚踢在高以纯肚子上,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身体也开始长高,这一脚力气不小,高以纯当场就捂着肚子蜷缩在地,穆云翼哭道,“你不只玩弄我的感情,更把人家女孩子当什么了?你是畜生!”
    高以纯痛得冷汗直流,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畜生了,他跪在地上,抱住穆云翼双脚,恳求道:“元宝,我……我不懂,元宝,求你跟我说明白些。”
    穆云翼也有点体会到两个人的人生观世界观爱情观价值观的种种不同了:“你既然喜欢我,就不该再跟别的人在一起,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不行的!你若真的爱我,就跟我在一起,咱们两个一起过日子,将来白头到老,一生一世一双人,至死不渝!你若要结婚,就不要跟我瞎扯,只回去把你的小日子过好,用心去对待你的妻子!你一边跟我好,一边敷衍人家女孩子,只为了让人家给你生孩子,这算什么?”他直视高以纯,“人跟畜生不一样,畜生只为了传宗接代就可以随时随地做那事,人不行,人必须有爱了,才能做!”
    高以纯被他这番话直接给惊呆了,半晌无语,这时候外头云婆子喊:“二爷,你找我们?”
    穆云翼抹了把眼泪,跳下地,把他们母子二人让进来:“我要搬回松林街去住,你们帮我收拾东西。”
    高以纯急了:“为什么要搬走?在这里不是住得……”
    “自然是给未来的嫂子腾地方了,你将来结婚了,这里正好做新房!要不然你们两口子住一个院子,我在这里也太不像话!”穆云翼跳上炕,打开炕柜,把自己的衣裳、被褥都拿出来,还有折扇、香囊、荷包,平时用的各种小饰物全都拿出来让云婆子收拾,又到西屋书房收拾笔墨纸砚这些,装箱的装箱,打包的打包。
    高以纯痛苦地过来阻拦:“元宝,你先别走,我……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你方才说的话,我还没想得很明白,你再给我点时间……元宝,求你了……”
    穆云翼冷着脸:“那也正好我搬回去,你一个人在这里想,倒也清净!”
    云婆子手快,穆云翼东西也不多,很快就都收拾完了,笔墨书籍等物交给李双喜扛着,穆云翼的衣服则自己背上:“二爷,都收拾好了。”
    “好了就走吧。”穆云翼转身就往外走。
    高以纯过来把他拉住:“元宝你别走,一切都是我的错,我……”
    穆云翼看着他:“我方才说的,你能答应吗?如果答应了,认可了,再来拉我,不然的话,你有什么资格留我?”说完用力挣脱高以纯抓着他衣袖的手,快步走出房门。
    他在前边大步流星地疾走,云婆子点着小脚在后头紧跟,李双喜看老娘跟不上,又腾出一只手来搀扶,云婆子说道:“你别管我,快去看着二爷,我看他神情不好,莫要出了什么事。”
    李双喜便来追穆云翼,穆云翼边走边哭,那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个劲地往下落,他一方面心痛高以纯在结婚和爱他之间没能做出选择,看那样子还是选择结婚的面大,一方面更是终于认得了这个世界人的观念,整个社会都是这样的,他想要找个人双宿双栖,白头到老,根本就是只能在梦里了,绝望和难过一阵一阵地从心里涌出来,很快充满全身,刚到松林街路口,他就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壁蹲在地上干呕,胃部拼命地抽搐,中午吃的野菜蘑菇全都吐在地上。
    “二爷,二爷。”李双喜蹲下来,担心地道,“你莫不是病了?我给你请郎中去!”
    “不用,我没病,你不用找郎中。”穆云翼定了定神,站起来,继续走。
    回到家里,他趴在炕上,抱着被褥又大哭了一场,马乐听说他路上呕吐,急忙去请了百济堂的大夫来,穆云翼却拒不配合:“我没病!请人家来干什么!都给我走!都走!呜呜……你们都给我滚!都别搭理我!就剩下我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呜呜……”
    马乐跪在地上恳求:“师父,大夫是弟子请来的,我也不知道您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只是求你还是以自己身体为重,且先让大夫看了,然后是什么章程,咱们再做计较,您过去也教导我们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穆云翼不再说话,躺在炕上一言不发,马乐把大夫请进来给他号脉,那大夫也认得穆云翼,没想到向来温文尔雅的小先生竟然也有这么失态的一面,想必是真的遇上挫折,他也不便多问,只切了脉之后便出来道:“小先生是心火、肝火齐发,怒气焦虑郁结经络……我先开一个方子,一日一剂地先吃着看,只是根源还在心病,须得疏导开来方好。”
    马乐送走大夫,又去抓药煎熬,端来求穆云翼喝,穆云翼看也不看:“先放在那边吧,等凉了我再喝。”他现在也不流泪了,也不生气了,只觉得心态无比地平和,“去打盆水来,云大娘帮我梳洗一下,然后双喜跟我出去。”
    众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依言照做了,穆云翼又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腰里扎白色大带,外头系着橘黄色的灯笼穗,头发挽起,带了一只双鱼吐珠的银冠,把自己打扮得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感觉,又拿了折扇,他始终觉得拿折扇出门很骚包,不过这是这时候读书人的风俗,也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大家都觉得扇扇子很帅,他也就入乡随俗了。
    带着双喜出了门,穆云翼问:“咱们这里有几家人牙子?你带我挨家去看,我要买人!”
    双喜带着他先来到一家姓吴的人家里来,也都是认得穆云翼的:“哎哟,这不是小先生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快,里边请里边请,小桃红,有贵客来了,快上好茶!”
    穆云翼心里头正烦躁,哪有闲心喝茶:“茶就不必了,我要买几个书童和小厮,急着用呢,你这就带我去挑吧。”
    原本按规矩是请他到屋里坐,然后令人过来给他挑的,像他这样主动去选,却是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他既是县里鼎鼎大名的小先生,又有秀才身份,原也该有些特权,那吴老大就把他领到后院:“最近收上来的人都在这里了,东边是男人,西边是女人,小先生你要书童,那得去正房里挑,好的都在那里呢。”
    让进正房中央客厅,还是喝了茶,然后去东屋里叫人,共是七个少年,最小的十岁出头,最大的有十八九岁,俱都穿着麻布衣裳,过来在穆云翼面前站成一排,等待挑选。
    穆云翼走到跟前去,挨个打量一番,看中了两个长得最清俊的:“把衣裳脱了。”
    他是想看看身材如何,那吴老大直接让两人把衣裳全都脱光,赤|身|裸|体地站在屋地中央:“放心吧小先生,给您看得都是好的,保证从头到脚都好的,况且我老吴信誉为先,做这行买卖也有个几十年了,便是给别人的,也绝不会带病的,小三,小四,去院里跑一圈给小先生瞧瞧!”
    这个时代,奴隶是没有丝毫尊严的,那两个男孩想是平时让他调|教怕了,听了吩咐之后,虽然满面通红,难堪至极,却也不敢犹豫,立刻光着身子到院里沿着边缘跑了一圈。
    穆云翼看中了那小三,长相好,身材也好,用折扇指点:“就要他了。”
    ☆、第145章
    吴老大翘起大拇指:“小先生果然有眼力!小三是一个月前买来的,他父亲还是知县呢,因为贪污救灾银子,被查办抄家,家属也都尽数贬入奴籍卖了。他今年十四岁,保养得极好,又乖巧听话,到了我这里,调|教了一个多月,规矩是极好的。我们家出去的人,甭管老少,都是有口皆碑的,到了你那里要是不好,还原价给我退回来,并另赔一倍的银子给您。”
    穆云翼让那小三穿上衣服,然后问吴老大:“多少钱?”
    吴老大嘿嘿笑着,露出两颗大金牙:“若是别人买,就这孩子的模样性格,非四十两银子不能卖的,不过既然是小先生,那我就是打掉了脑袋也不能挣您的钱,只给个本钱,三十两就好。”
    穆云翼拿出三张十两的银票交给吴老大,吴老大把那小三的卖身契,以及官府开具的奴籍文书等全都交了过来,告诉那小三:“从今以后,你就是小先生的人了,到了主子家里,定要好生侍奉,不许偷奸耍滑,否则你要是不好,让小先生给退回来,我先揭了你的皮!”
    那小三下了一哆嗦,赶忙答应着,跪下先给吴老大磕了个头,然后又来给穆云翼磕头。
    穆云翼道:“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就叫空青。”说完就带着他和李双喜出门。
    李双喜本以为就这样回去了,哪知穆云翼又让他再找一家,又买了个同样大的少年,也是乡宦人家出身,跟空青是两个风格的帅气,将离剑眉星目,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而这第二个则浓眉大眼,更显稳重,穆云翼给他起名叫将离,俱是药材名字。
    带人回松林街,商益也回来了,担心地问穆云翼发生了什么事。
    穆云翼淡淡地笑:“没事啊,我很好啊。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吧,不要烦我!另外打好洗澡水,给他们两个洗干净,然后到我房里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倚在炕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两年的时间都仿佛是在做梦一样,灵魂脱离了躯壳,竟似要随风飘散一般。
    不多时,空青和将离都洗完了澡,换上了方才在成衣铺给他们买的衣裳,进来听后差遣。
    穆云翼用手扶着头,淡淡地说:“去,把外屋门关上,我不吩咐,谁也不许进来!”两人依言照做了,穆云翼又让他们脱衣服,“全都脱光!跪在那里,两手拄地!”
    两人不敢不从,都脱了衣裳,跪伏在地上,穆云翼从地上下来,看着两个帅哥,一步步地从后面走过去,那两人都紧张得不行,却不敢动,只在地上瑟瑟发抖。
    穆云翼曾经为自己打算过,如果找不到能够跟自己携手一生的伴侣,就花钱买几个帅哥回来,彻底腐|败到家,横竖自己有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是等真到了这一刻,他却提不起丝毫兴致,只觉得满嘴苦涩,绕着两人连转了三圈,最终叹了口气,又坐回炕沿上:“你们以前有没有跟别的男人女人上过床呢?”两人赶紧摇头,穆云翼不信道,“你们原来家里条件也都挺好的,你们的父母就没给你们安排个同房丫头之类的?”
    空青答道:“我家里头管教得严,说是等过了十五岁,正经成了亲之后再纳妾的,以免弄出庶长嫡幼,日后家宅不宁。”
    将离道:“我前边有哥哥因为成亲早,又发奋读书,结果刚考中秀才就夭折了,我祖父便诫子弟们不许太早圆房,以免掏空了身子,折寿短命。”
    穆云翼疲惫地点点头:“既然是这样,那就起来吧,我们家的人都要干干净净的,不许胡搞乱搞,若是两情相悦,也要从一而终,我是担心你们刚买过来,身上是否有病,尤其我方才看你们男女同院,难免情不自禁地乱搞,或是染上花柳一类的病症,即是没有,那边好了,都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出去找云婆子,让她给你们安排住处,以后就在这安家了。”
    他说完便让两人出去了,自己躺在炕上胡思乱想,只把这两辈子的事情都回忆起来,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刷刷闪过,突然感觉自己好累,两辈子都没能找到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爱人,若是按照原来想的,到底是败坏性德之举,连陈鹤轩都不如了,人家陈大少还讲究个两厢情愿,自己就要这么着,有性无爱,越发跟禽兽交|配一路货色了。
    到了晚饭时候,就开始头昏脑涨,鼻塞不通,发起热来,高以清他们放学回来,俱都急得不行,一面去请大夫,一面去找高以纯,高以纯也在房中烦闷不止,看着穆云翼最后那样哭着离开,他也觉得心如刀绞,在书房里哭了一通,这会听说穆云翼病了,赶紧过来探望,穆云翼见他来,立刻让李双喜赶出去,李双喜只得把他请到外头。
    穆云翼有个习惯,就是看病至少要从三家请三个大夫,以避免发生庸医害人的事,等三个大夫看完,都开了药,李双喜给高以纯看,高以纯抹着眼泪,终和拟了一个方子:“就按照这个去抓药吧,回来煎熬了给元宝喝,一日三次。”
    大家都问高以纯,他和穆云翼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高以纯哪能跟他们说,自是摇头不语,守到半夜,听说穆云翼睡了,才回菁华街来,看着空空的炕上,也是悲从中来,自去书房睡了一宿,又是心事重重,想着穆云翼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想着以后和穆云翼白头到老。
    他原来打算的是,将来和穆云翼各自成家,然后两人还像现在这么好,这也是这个时代“好基友”的共同做法,即便被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甚至两人的妻子也是管不着的。而如果按照穆云翼说的,则要被世人所唾弃,甚至刚考到手的秀才都要给革掉,其中的艰难,远比穆云翼说得要严重得多。
    其实穆云翼这样要高以纯除了他之外不许再跟别的人好,这就很是已经有些惊世骇俗了,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不能这么要求丈夫,况且这时代虽然兴男风,但也是共同的,今天跟你好便跟你,明天跟他好便跟他,甚至几个人一起都是常事。
    穆云翼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高以纯的想法,高以纯暂时也不能理解穆云翼的想法,他们本就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其中的代沟终于在这时候显现出来了,高以纯看着穆云翼那个样子,他也很难过,但是要他彻底放弃传宗接代,这也让他一时接受不了,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那叫“绝户”,叫“断子绝孙”,是缺了几辈子大德的人家才会摊上的,他抱着脑袋在书房里睡一阵、想一阵、梦一阵,等到要天亮的时候,才囫囵睡了一会。
    穆云翼第二天病情越发严重起来,早上只喝了一碗高以纯送过来的小米粥,到了下午就开始水米不进了,非但饮食,就连医生开的药都是喝之即吐,什么都咽不下去,神智也开始昏沉起来,再找大夫来看,却是接连摇头,皆说不中用了。
    商益等人焦急万分,一面拿帖子让人去府城里请更好的大夫来,一面去高以纯面前跪了:“我们不知你以纯大爷跟他说了什么,这其中的缘故只有您一个人知道,这事既然是因大爷您而起的,想必也还要因大爷您而完,还请大爷想想法子,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症,也等以后再说,先把人救过来是要紧啊!”商益带头,马乐、小五、墨香等,连同云婆子、李双喜,两个新买的小厮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向高以纯哀求。
    高以纯让众人都散开,自己进屋陪着穆云翼,几次想要昧心说愿意跟穆云翼在一起,又未能开得了口,看着炕上的小儿脸色越发惨白,呼吸愈见微弱,简直就要不行了,他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胃里骤然抽搐,哇地一口狂吐出来,他还是昨天早上吃的饭,中午在店里忙活,本大算过晌再吃,结果就出了事故,直到现在,也是一粒米也未下过肚,因此吐出来的并非饭食,而是殷红的一片鲜血。
    “元宝!元宝!”高以纯捂着胸口,看着地方的鲜血怔了片刻,忽然扑到炕沿边上拉住穆云翼的手,泪流满面,“元宝,你快醒醒,我答应你了,什么都答应你了,元宝,我明白你说得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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