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汉厉帝
    景侯府。
    如今新帝刚刚继位,涉及的东西非常多,身为左相的徐博也就格外的繁忙,他的身体已经非常差了,处理政务都有些力不从心。
    若是陈年还活着,也就不需要如此忙碌了。
    不过,其实王凤的身体要更差,他在保举胞弟继承大将军之位后便彻底的病倒了,常年卧病在床,全身上下几乎瘫痪,能动的地方只有嘴巴以及几根手指。
    就连吃饭都不能做到自给自足了,需要让侍女仆人在旁帮助,王凤向来不服老,不认老,可面对如今的情况却也没办法了。
    人不能不服老啊,权力再大又有什么用呢,在时间面前,最终的结局都只是变成一捧黄土。
    泯然众人矣。
    “父亲,出事了。”徐华敲了敲门,然后径直走了进来。
    “何事?”徐博有些艰难的抬起头,他其实也老了,不应该再逞强,应该听话把政务交给长子。
    但徐博比王凤还要不服老,只要自己没有到全身瘫痪卧病在床的地步,都要坚持自己处理政务!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比那些年轻人差。
    唉…事实也是如此,总的来说,自从徐恭以后,徐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徐博的能力其实不算多么突出,虽然在当世很强,可放眼历代先祖就不值一提。
    他之所以能与势大的王家抗衡,根本原因还是祖宗庇护,根基是太学的强大影响力,以及地方的掌控力,这才是他们忌惮的东西。
    像是中枢权力这些都是次要,军队才是权中之权,谁掌握着中央禁军,谁就是长安的无冕之王!
    没有军队一切都是空谈。
    “太上皇驾崩了,就在昨天傍晚。”徐华有些感慨的说道。
    刘骜之所以杀陈年就是为了避免诅咒,让自己长命百岁,可以说是怕死怕到了极点,毕竟没有人愿意放弃这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以及爱妃宫殿荣华富贵。
    说不定下辈子就是个普通百姓了呢?此时不享受更待何时。
    可结果最终还是死了,陈年自尽后的两个月,太上皇就驾崩在了长乐宫,简直就是亏大发了,损失了一位重臣,不仅失去了皇位失去了名声,同时连命都没保住。
    亏麻了,恐怕太上皇到了阴曹地府都会耿耿于怀的。
    命运不公啊。
    “生老病死,乃是人世间的规律,除了咱们的老祖宗徐贞之外,我没见过哪怕一个能长生不老的人。”
    “当年秦皇嬴政,为了追求长生大肆损耗民力,派徐福出海尊什么蓬莱仙岛,最终不也是一场空吗?成仙哪有那么容易,大功德,大毅力,大机缘缺一不可,缺一不可。”
    徐博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所以他相信有神仙存在,因为他亲眼见过!老祖宗徐贞那可是真真切切活着,且拥有法力能影响现实的!容貌与传闻中年轻时一模一样。
    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呼风唤雨,这不是神仙是什么?肯定还不是普通神仙。
    什么神仙能肆意干涉现实还不会被天帝惩罚呢。
    “父亲说的是。”徐华也很低落,因为自己的父亲,家族的定海神针也在经历这件事,倘若人总是会死的,祖父徐宁不死,王家根本等不来掌权的机会。
    至于老祖宗徐贞成仙那事他倒是没放在心上,他还没见过玉佩,自然是不信的。
    目前,见识过老祖宗的晚辈,只有远在南阳的徐忠一人,他切切实实见到了什么叫做神仙之力!呼风唤雨啊。
    如果这种能力可以大范围使用的话,那肯定能解决很多事,农耕文明甚至游牧民族都是靠天吃饭,往往一次天灾就能让一家人的希望破灭,活活饿死。
    所以人们才最敬畏天,华夏老百姓只喜欢有用的人,比如香火最旺盛的土地庙龙王庙,因为恰巧是最需要的那一个。
    土地就相当于现代的房子、地皮,硬通货,王家永远在底蕴上都比不了徐家,其原因就是土地上的差距。
    两徐那可是几乎将一郡变成自己私产的超级家族,早年放的那些血,几乎秋天丰收一次就能恢复很多。
    南阳清河一直以来就像是有老天爷故意偏爱一样,快二百年了,那地方还是连一次天灾都没有,徐家一直认为是老祖宗徐贞庇佑的。
    “王凤那老家伙怎样了,死了没有?”徐博的语气很关心,他就是不想让自己死在王凤前头,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很少获胜,这次寿命他一定要赢!
    “王家已经封锁了消息,应该还没死,但也快了。”
    徐华说完后,又补充上一句:“父亲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大汉和徐家都离不开您。”
    “叔父前些日子已经……殡天了。”
    “什么?他死了?”徐博的表情僵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徐铭这么快就死了,那家伙明明挺悠闲的,每天除了喝茶就是散步。
    这种惬意的生活下,应该长命百岁才正常,可为什么就死了呢?
    事实上徐铭和徐博不同,他做官不是被迫的,而是真正喜欢权力,对他来说,朝中远比退休要舒服,看上去很潇洒,实则心情很憋屈。
    即使他在冀州几乎喝着走,上到刺史太守,下到普通百姓几乎没有不尊重。
    但他就是不喜欢,有的人就是闲不下来,徐铭就是这样的人。
    “罢了,一把老骨头,早点死也好,也好,总比活着受罪的好。”徐博沉默许久,还是看开了,人都死了,再惋惜又有什么意义呢。
    索性让自己心情好一点。
    “父亲,陛下之前也去了一趟清河,除了巡游田地外,就是为了告慰叔父。”
    刘欣对徐铭是很有好感,当然,清河徐家也是重点争取对象,他们代表了整个冀州人士,如果徐旻愿意的话,那整个河北之地就是尽在掌握。
    河北学子也会更加亲近的。
    除了这方面之外,新帝也是真的佩服徐铭,当年他不过就是个御史大夫,但却能让王凤一个大司马大将军感到棘手!
    是最开始和王家争斗的人,他需要表个态,拉拢那些同样看不惯其行径的人。
    “嗯,这倒是意料之中的,冀州那边已经尽在徐旻那小子的掌控之中了,沅弟之前已经寄信过来了,整个河北其他势力已经插不上手了。”
    徐博的表情很平静,地方豪强势力上就没有比自己两家更强的,冀州派、荆州派、淮南派和关中派是大汉朝中最主要的乡党势力。乡党顾名思义,就是按照地域而报团的势力,这些大臣几乎都是政党乡党两层人份。
    毕竟出门在外,大家还是更愿意亲近老乡。
    朝廷倒是还好,是政党势力占据主导,地方就不同了,乡党掌握了大部分土地和人口,本质上基层是由豪强构成。
    因为大汉是有避嫌的规矩的,一般情况下,地方太守都是不是本郡人,甚至连本州人都不是,需要频繁调动。
    这就是为了避免乡党的出现,地方必须朝廷亲自掌控才更加保险。
    徐忠徐旻就是意外,他们就是本地人,严格来说也不算,徐家的祖籍是在舞阳,勉强没破坏规矩吧。
    大汉在基层其实已经是个空中楼阁了,中央的政令必须靠着地方豪强才能实施下去,当年武帝就不需要,可以肆意压榨。
    现在不同了,河北和荆襄、淮南因为有徐家牵头还好,凉州、幽州、并州就是完全本土豪强说了算。
    地方太守刺史都需要向他们妥协让利才行,不然当不了几年就只能被迫调走了,什么都做不成,百姓只听从豪强号召。
    之前兖州豫州也很严重,但因为之前王通张宁的物理超度已经规矩了不少。
    农民起义对豪强地主是毁灭性的,特别是那种纯粹意义上的起义,没有地主势力参与。
    太上皇驾崩,对于国家当然是大事,刘欣回京第一时间就是为他准备葬礼,敲定谥号。
    庙号就算了吧,也没有脸上庙号了,当年元帝都是顶着压力上的,一个被逼下皇位的帝王就更没有悬念了。
    再加上,当今圣上与他没有父子关系,那就更加脸不红心不跳。
    唯一有悬念的就是谥号了。
    目前,大汉没有哪个皇帝上过恶谥,不管怎么样,就连元帝那种的都是美谥,最多最多就是平谥,比如哀、献这些,就是表达了惋惜同情。
    著名的刘欣本人汉哀帝,汉平帝,都只是平谥而已,世人感觉可惜。
    可这位有点不一样,太昏了点,本来没什么,大兴土木,宠信妖妃也能硬着头皮给个美谥的,可刘骜是被人赶下皇位的啊!原因是滥杀无辜。
    如果还敢给美谥,当之前的游行不存在,那就是打太学的脸。
    文人当然物理上奈何不了你,可他们能从名声杀死你!史书上肯定怎么难听怎么来。
    元帝就是宠信宦官,导致史书评价一般,谁敢明着在官方史书上写皇帝的不对呢?除了太学也就没别人了。
    他们是真正的“言论自由”,怎么议论都没有问题,本来徐恭建立太学时也没想到过这一步。
    可是越发展越不对劲,逐渐从一个官方性质的民办机构,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官僚机构。
    汉武帝为了表示自己和老师的亲近,将太学祭酒改成了太学令,地位得到了根本的改变,不再是位卑权重的官职,也是两千石,与九卿地位等同,实际上后期可以媲美三公!
    只是这时候没有实际意义的权力,没什么可多说的。
    而最核心的官员任免批红权是康帝给的,本来的用意是表示对徐家的宠信,徐南是太学令嘛。
    结果随着时间推移,太学官僚的运作,批红权真正成为了太学的权力,而非是徐南一个人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势力影响力扶摇直上,变成了连皇帝权臣都无法撼动忽略的可怕存在,运作的好,甚至能逼迫皇帝!刘骜退位后,太学的势头再度高涨。
    再这么下去,恐怕连皇帝继位都要他们点头了,有点朝罗马元老院方向发展的意思。
    虽然后面被及时叫停了,但影响力还是在的。
    “陛下,太上皇必须上恶谥!否则如何面对那些被摧残至死的无数忠臣学子啊!倘若依旧上了美谥,那李博士的游行不就变成一场笑话了吗!”
    儒臣出身的太中大夫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太上皇的昏君之名已经彻底坐实,太学在舆论方面就没有输过。
    刘骜虽然没到遗臭万年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那封檄文传唱的非常广,甚至编成了童谣。
    皇帝刘欣沉吟片刻,道:“太上皇确实错了,他杀陈相这等忠臣的确是我刘氏的大不幸。”
    “可他毕竟是先帝,元帝之子,宣帝之孙,康帝之玄孙,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打了诸位先帝的脸吗?我大汉还没有上恶谥的先例啊。”
    “朕觉得一个平谥就罢了,太上皇已经让出了皇位,名声扫地,史书记了浓墨重彩的一页,这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何须再做这么绝呢?”
    刘骜是他明面上的“父亲”,如果上恶谥可能会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之所以执意给元帝上庙号,也是刘骜惧怕被诟病不孝。
    “陛下不能意气用事啊……”
    群臣开始纷纷劝谏了起来,以往至关重要的孝道,在太学法理面前就不怎么重要了。
    其实不需要有这个担心,太学负责修史,民间的影响也最大,如果顺了他们的意,评价可能差吗?
    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陛下,臣以为,太上皇当上恶谥!因为他是传统意义上的昏君,若是不施以惩戒,实在不合适。”
    徐博也带头说道,得到太学令站台,群臣劝的更起劲了,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刘欣见状,确定自己不会被骂后,才装出悲悯的样子道:“唉…虽然朕不希望如此,但正如诸位所说,无数忠臣的死亡需要一个交代。”
    最终,群臣商定谥号为“厉”,是为汉厉帝!
    谥法记载:“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扶邪违正曰厉;长舌阶祸曰厉!”
    一个妥妥的恶谥,极其难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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