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这?样说着,神情很是坚定。
    萧元宸忽然发现,除了当年?做宫女时,她从永福宫逃出,跑去御花园寻他求救,她似乎再也没有求过他。
    思?及此?,萧元宸的脚步不由放缓。
    除了要替别人请命,沈初宜遇到困难,哪怕是当时鱼骨刺喉,险些丧命,沈初宜也从未说过,请陛下务必帮我严惩凶手这?句话。
    很多时候,萧元宸都?觉得沈初宜并不需要自己。
    若是没有这?些宫廷争斗,她一个人可以在这?偌大的深宫中活得很好。
    沈初宜并未发现萧元宸的深思?,她一直看着前方,看向宫巷缝隙里那?一道瑰丽晚霞。
    “当时舒云领着如烟,把所有的布匹、药材、香料和金银首饰都?清点过后,发现只有那?一卷雪绒缎少?了半寸。”
    “可这?雪绒缎,自从送来景玉宫就无人动?过,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它就少?了半寸。”
    沈初宜认真跟萧元宸讲解:“在不知对方要如何出手的情况下,臣妾不能轻举妄动?,但这?雪绒缎十分珍贵,当时姚大伴送来宫中时就说过,今年?岁贡只六匹,分到臣妾宫里就有四匹。”
    “这?样一想,臣妾便?明白了,肯定有人要拿雪绒缎做文章。”
    说到这?里,沈初宜忽然发现萧元宸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她回过头,有些茫然看向他。
    高大的男人背着光,沉默站在她身后。
    宫灯还未点亮,晚霞却已逝去,此?时此?刻,沈初宜竟看不清萧元宸的神情。
    她不由有些惊讶:“陛下这?是怎么了?”
    萧元宸轻轻叹了口?气,他一步上前,从落日的阴影里重新出现。
    沈初宜仰着头,看到他面?容冷峻,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不悲不喜,跟往日一般无二。
    “无妨,”萧元宸上前半步,握住了她的手,“你继续说。”
    沈初宜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被萧元宸牵着手,两人继续往前走。
    不过这?一次,他们并肩前行的速度很慢,仿佛一辈子都?不想走到尽头。
    “说到哪里了?”沈初宜轻声笑了一下,“说到了雪绒缎。”
    “这?雪绒缎肯定要被人做文章,臣妾当时便?想,不能把它留在宫里。”
    “于是,臣妾便?让舒云找准机会,把臣妾宫中的雪绒缎跟尚宫局的布料库中的调换。”
    “那?一卷雪绒缎是完好无损的。”
    “陛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萧元宸回应她:“什么?”
    沈初宜就说到:“这?意?味着,尚宫局里早就有人生了二心。”
    “臣妾一直等到今日,就是为了看他们究竟要用什么手段,背后牵连的又都?有谁。”
    “果不其然,对方没有等太?久,不过一月就动?手了。”
    说到这?里,沈初宜却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心狠手辣,把邢才人弄到疯癫地步,不过,要想把人逼疯,我总觉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办到。”
    萧元宸却道:“邢才人一早就病了,在二月时,太?医院就上表过邢才人的心迷之症。”
    沈初宜愣了一下:“什么?”
    “她一早就病了。”
    萧元宸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十分平稳,没有任何情绪。
    他没有看向沈初宜,只是平静说道:“当时刘文术的建议是,邢才人已经不适合留在宫中,最好去行宫或别苑修养,否则她的病情会越来越重。”
    刘文术是太?医中颇有胆量的老大人了,有些话,其他太?医不敢多言,刘文术却敢直说。
    邢才人究竟为何不能留在宫中?因为这?皇宫,本?身就是她的心病。
    她想要的,这?辈子也得不到。
    否则她也不会把自己逼疯,弄到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初宜这?才道:“所以,那?些人才选择了她。”
    这?世上哪里有巫蛊之术?
    都?是玩弄人心的把戏罢了。
    德妃不信,沈初宜就更不信了。
    就算这?世间真的有鬼,鬼也玩弄不了人心,还得是人,才能做到这?样杀人于无形。
    邢才人的病,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天然借口?罢了。
    思?及此?,沈初宜叹了口?气:“邢才人如今,可还有转圜余地?”
    萧元宸沉默片刻,道:“之前朕已告知邢家,邢家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说希望才人能健康。”
    “也还算有良心。”
    没有硬逼着女儿病死在皇宫里,不求最后那?点份位荣华,只求平安,这?已经比许多人家都?要强了。
    她父亲如今虽已不是县令,却到底只是个六品官员,在京中的世家中根本不够看。
    即便?如此?,家族也不求她能带来什么好处。
    萧元宸应了一声:“但朕还没开?始动?作,邢才人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如此?看来,那?名?宫女肯定做了手脚。”
    “的确如此?,”沈初宜若有所思?,“邢才人一直说有个面?白的小姑娘一直跟她说话,可能就是巧圆做的手脚。”
    “何必呢?”
    萧元宸脚步微顿。
    “你以为何必呢?”
    沈初宜略有些迟疑,她抬起眼眸,在晦暗的天色里努力去看萧元宸的神色。
    奈何金乌西去,星月初升,整个长信宫陷入黑暗之中,没有点亮宫灯的宫道上,更是一片漆黑。
    方才沈初宜一直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此?刻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天都?黑透了。
    “怎么这?样暗?”沈初宜轻轻握了一下萧元宸的手,道:“陛下,咱们先回宫吧?天黑路不好走。”
    她说着,就要去吩咐姚多福,手上却一紧,下一刻就被拉回萧元宸面?前。
    “先把话说完。”
    萧元宸在夜色里看她面?容。
    看不清,却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
    她总是唇角含笑,眉目温柔,面?对任何人都?是平静而理智的,尤其面?对他的时候,那?笑容会更盛三分,看起来格外甜蜜。
    可这?不够。
    萧元宸以前不知为何不够,如今却忽然明白,她面?对他的时候,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从来不是她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
    即便?她曾经起祈愿他平安顺遂,福寿康健,曾经做了两人的结发,就这?样压在枕头下,日日夜夜陪伴入眠。
    可终归,她的理智远远高于感情。
    在这?个落日余晖之后,萧元宸忽然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远比她对他得要多得多。
    这?一刻,即便?是平日里冷酷无情的帝王,也觉得心口?闷闷地疼。
    他自诩内心强大,从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波动?,也认为自己不会为了旁人而痛心难过。
    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从出色的兄弟中爬出来的唯一胜利者,萧元宸的内心早就已经冰冷如铁。
    之前那?一次,他只是稍稍意?识到,沈初宜对他感情,或许没有他以为的多。
    如今日,他已然可以肯定。
    是,两个人的确亲密无间,看似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可实际上,沈初宜对他并未交心。
    她一直很清醒地活在这?一场荣华富贵里。
    高位,盛宠乃至独宠,都?不能动?摇她三分,当年?做宫女时是什么模样,如今的淑妃娘娘亦然。
    她是这?金碧辉煌宫闱里,唯一的例外。
    荣华富贵,权利高位,从来吞没不了她的真心,也无法?扭曲她的良心。
    也正是这?一点,才让萧元宸沉迷至今,无法?逃离。
    这?个认知,让萧元宸心里又苦又疼。
    他能给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他不知道还要如何,才能让沈初宜稍微抛下理智,为他动?一动?真情。
    这?似乎是个无法?完成的难题。
    这?一生,他想要的,全部靠努力得到了,即便?是帝位也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
    可一个人的真心,跟帝位和权利完全不同,那?不是一件死物。
    萧元宸甚至不敢细想,等到白发苍苍,耄耋之年?时,他是否能拥有最后的这?一样珍贵宝物。
    他心里很清楚,沈初宜一直保有自我,守住真心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可他依旧忍不住想问一句。
    “蓁蓁,你是否真心心仪过朕?”
    这?个念头盘旋许久,最终萧元宸也不敢问出口?。
    他知道,沈初宜不会骗她。
    两个人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沈初宜对他全心信任,从不会误会他做的任何事情,而他,也对她完全信任,知道她绝对不会做那?些脏污事。
    可这?不够。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让萧元宸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午夜梦回的时候,只有看到沈初宜在身边,才会觉得踏实安心。
    萧元宸沉默着,半响没有开?口?。
    夜色深沉,晚风温柔。
    但特殊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沈初宜不知萧元宸怎么了,她却想要打破这?个沉默。
    沈初宜依旧看不清萧元宸的面?容,她有些迟疑,不由晃了一下萧元宸的手。
    此?刻萧元宸才发现,两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
    “陛下,为何会如此?问?”
    看不清,沈初宜干脆直接问。
    萧元宸倏然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真心不真心的话题,只是话锋一转,问:“蓁蓁,你为何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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