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平房中, 一盏烛灯摇曳烛火,几?乎快见底的灯油正宣告着它即将燃尽的生命。
    柳娘一路上都未平息的怒火,在一进屋后, 一股脑朝着李征发?泄大半:“我白?日就让你给烛灯添灯油,你都记哪去?了,我说?什么你那脑子从来都记不住半点, 和你爹一个破样?!”
    凶恶的语气, 狰狞的面容, 看起来甚是骇人。
    但李征不知?是已经习惯了, 还是本也没有能力反抗, 只接下柳娘所有咒骂,转而沉默地前去?烛台前为烛灯重新?添上灯油。
    添满灯油的烛火总算燃得?热烈了些, 将这间不大的小?屋全数照亮。
    张媒婆几?乎是被李启生架着进的屋。
    灯火明亮后,她脸上紧张慌乱的神情?一览无遗,看起来就不像是能顺利将此事解决好的样?子。
    柳娘也不多和她废话,坐下后直截了当道:“说?吧, 你是还钱还是交人?”
    张媒婆颤颤巍巍道:“柳娘, 你这话说?得?,我是正经说?媒的媒人, 你说?我此前夸大其词也好,为了钱财硬牵红线也好, 可我从不干拿了钱不办事的勾当啊, 我往后还得?继续做生意,何?需为了贪图一时的银两砸了自己的招牌呢,这盛瑶我是真给她送到城里来了, 她爹这回也本是要同道,可不慎摔伤了腿, 算着日子他也该快要启程进城了,你说?这事哪能做得?了假。”
    柳娘不听她废话,一拍桌,气势汹汹道:“那人呢?离我们?算好的日子已是过了两个月了,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张媒婆一脸苦相,将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由低喃:“难不成是盛瑶走丢了……”
    李启生上前道:“你不是说?你亲自把人送来的,何?来走丢一说??”
    眼看没法再推脱下去?了,张媒婆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因私心只送了盛瑶到城门前就和她分开了一事坦白?道出。
    听完张媒婆的叙述,李家三人神色各异,表情?逐渐生了变化?。
    张媒婆连忙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盛瑶,活生生一个丫头,怎会说?丢就丢了呢,你们?家其实也是满意盛瑶的吧,就算我把钱还给你们?,你们?就这些银两也找不到比盛家更好的亲家,比盛瑶更合适的媳妇了,若是盛瑶真在城里走丢了,我也没法和她爹交代,咱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你们?相信我,我不会跑的,我们?得?赶紧把盛瑶找回来。”
    这话说?完,柳娘和李启生的神色缓和了些。
    张媒婆说?得?没错,以他们?家的条件,若非盛瑶自身原因和盛家的顾虑,这样?的婚事怎也轮不到他们?家的。
    所以他们?才愿意花大价钱定下这桩婚事。
    比起找回钱财,他们?当然更想找回媳妇。
    李启生凝重道:“可是这么大座城,我们?要上哪去?找,若盛瑶真和你一起进城,这都过了两个月时间了,她一个小?丫头无处可去?如?何?生存下去?,别是遇到了……”
    “呸呸呸!”柳娘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李启生背后,那架势显然平时也没少动手,熟练得?很,瞬间把男人打得?咽了声面露痛苦之色。
    柳娘很快道:“连你我都能找着,找个小?丫头能有什么难的,明日天亮我们?就去?找,她既是来了柳阳城,就定是会留下踪迹的。”
    别无它法,其余两人闻言也沉重地点头应了下来。
    *
    出发?南下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仅有秋日的微风带来丝丝凉意,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舒适。
    承钊赶车,厉峥和盛瑶坐于马车内。
    马车驶出竹林,一路摇摇晃晃朝着南边的方向而去?。
    时过巳时。
    马车内啪嗒一声脆响,好似硬壳裂开的声音。
    很快下一声响起。
    厉峥粗粝的指腹碾出硬壳中的松仁,捻起果实顺手就放进了一旁被盛瑶端着的小?碟中。
    盛瑶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小?嘴不停地咀嚼,咽下口中松仁后,便伸手继续往碟里拿起一颗已经剥好的松仁放进嘴里。
    小?蝶里堆了一小?堆松仁后,厉峥侧头看来,淡声问?:“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买的松子?”
    盛瑶眼神飘忽一瞬,好似心虚,但又坦然道:“那日进城时买的,也不是偷偷摸摸,只是你没瞧见罢了。”
    厉峥哼笑?着:“但前两日也不见你拿出来。”
    盛瑶又往嘴里放进一颗松仁:“因为本就是打算在路上一边剥一边吃打发?时间用的嘛。”
    厉峥挑了挑眉,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放下那颗新的松子:“一边剥,一边吃?”
    她剥了吗,一小?碟松子全是他一个人剥的。
    盛瑶一怔,脸上霎时露出讨好羞赧的笑?:“因为我买的时候没注意这批松子未开壳,我剥不开嘛。”
    天地良心,盛瑶原本瞧见干货店卖的松子时,她便想象一路上和厉峥剥着松子谈天说?地悠闲自在。
    可哪知当她把松子拿出来时,才发?现这竟是没开壳的,她费了好大劲也弄不开一颗,剥松子的事就只得?交给厉峥包揽了。
    厉峥轻哼一声,不知?是逗她还是真有了气恼,放下所有松子收了手,一副不打算继续往小?碟里添松仁了的样?子。
    盛瑶见状,撇了撇嘴,放下小?碟,朝厉峥的手伸手去?。
    她包住他的手掌,手指在他指腹上揉了揉:“松子壳硬,你手剥疼了吧?”
    厉峥手上覆着一层薄茧,他骨骼分明,手掌宽大,手劲也大。
    但松子未开壳的确是不易破开的,手酸是自然的,指腹也被硌得?有轻微的痛感。
    不过这对厉峥来说?还不至于娇气到要抱怨的程度。
    所以,他面色淡然道:“嗯,有点疼。”
    盛瑶闻言顿时生了担忧,忙捧起他的手凑近自己跟前,又揉又呼的,嗓音也温温软软的:“辛苦你了。”
    说?罢,盛瑶没注意看厉峥唇角扬起的一抹笑?,转而又看向小?碟:“你要不要吃几?颗,我已经吃得?够多了,这个松子虽然没开壳,但味道是极好的。”
    盛瑶只留一手牵着厉峥,另一手便拿起了一颗松仁往厉峥跟前递去?:“你尝一颗吧?”
    厉峥没有犹豫,微微偏头,压根不伸手,倾身就着盛瑶的的手便张嘴去?接。
    他的双唇好似轻吻一般落在盛瑶手指上,但仅此一瞬,吃进松仁后便毫无停顿地退开了。
    盛瑶脸上一热,相牵的手下意识收紧,待反应过来后,就闻厉峥心情?不错地评价:“嗯,是挺好吃。”
    “那、那还要吗?”
    “要。”
    递到嘴边的松仁被厉峥全数照收。
    这副模样?,看起来倒当真有了几?分丫鬟伺候主子的样?子。
    不过很快,一小?碟松仁快见底了。
    盛瑶忽的想到什么,投喂的动作一停,道:“哎呀,忘记问?承钊了,他赶车也累了,我问?问?他是否要吃松仁。”
    盛瑶正要起身,蓦地就被厉峥一把拉了回来。
    拉回的力道让盛瑶瞬间失衡,身子往后倒去?,就这么跌进了厉峥的怀里。
    厉峥倒是伸臂将她接了个结实,顺势圈住她,道:“他不吃。”
    盛瑶愣了愣:“他不喜欢吃松子吗?”
    “他不吃我剥的松子。”
    盛瑶一脸迷茫不明所以。
    厉峥好笑?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问?:“还吃吗?”
    盛瑶在厉峥怀里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摇了摇头:“承钊既是不吃,那剩下的都给你吧,我不吃了。”
    按着计算的时辰,大抵要午时过后才能抵达第一个驿站暂且歇息一会。
    时辰还早,盛瑶吃过松子没多会就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盛瑶闲不住,可在马车内狭窄的空间里也并无太多事可做。
    在她不知?第几?次撩开马车窗帘往外看去?后。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蓦地往前探去?身子,撩开车帘:“承钊,你赶车一路了,不若进去?休息一会,换我来吧?”
    承钊一愣,这一路疲惫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累得?不休息就坚持不下去?了。
    更何?况身为下人,哪有不做事就休息的道理?。
    他下意识道:“这怎么行,你可是……”
    话未说?完,他又陡然止住话。
    不对,盛瑶不也是下人吗!
    承钊下意识回头朝马车内看去?一眼,但盛瑶的身子遮挡内里大半,叫他没能瞧见厉峥的脸庞。
    盛瑶以为承钊不信任她,忙道:“我以往在家里也替家中赶过马车的,我赶得?挺好的,你不必担心。”
    承钊嘴角抽了抽,他倒不是担心这个问?题。
    不给承钊回答的机会,盛瑶已躬着身子就要往外走,顺带拍了拍承钊的肩头:“你就放心吧,进去?休息一会,马车我来就好。”
    至此,承钊也只得?犹豫地起身,和盛瑶交换了身位,待盛瑶在马车前坐下,他才缓慢地撩开马车帘入了马车里。
    承钊刚一走进马车身子就顿住了。
    厉峥坐在正中,一双黑眸淡淡地朝他看来。
    封闭的空间内,就他和主子二人,叫他都不知?要坐在何?处。
    承钊张了张嘴,生涩道:“盛瑶说?想试试赶马车。”
    厉峥意味不明地叹息一瞬,好似无奈。
    承钊见状,便也坐在了一侧座椅上。
    马车内不似方才那般轻松随意,一时间没了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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