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它?真的很适合你?,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你?……我想?, 至少让你?见一见。”
    “我见到了。”薛应挽道。
    越辞目光有些发怔,脑子少有地迷糊着, 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句话语。
    他看到薛应挽手中重昭,扯了扯嘴角, 找话题似的,干巴夸赞道:“恭喜你?……得了一把, 好剑。”
    薛应挽却道:“其实我很好奇, 师兄曾经喜欢的, 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你?恢复记忆了?”越辞猛地一顿。
    薛应挽摇头,憾声道:“没?有, 只是觉得, 越师兄总是这样喜欢把自己的意愿强加,比如要?送他花,却不问他是否喜欢,是不是觉得付出了, 所以一切都?理所应当。”
    “若真是如此, 那我想?,他还真是……可怜。”
    那朵梨花再次被风儿带向?远方,撞在断折的树枝上, 瓣叶从蕊心分离零落, 再度落回泥土中。
    越辞目光移回他脸上,仿佛想?从那副相似又不同的容貌中找出一点什么痕迹来:“这是你?一直以来都?在想?的吗?”
    薛应挽道:“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正常人会知道的事。”
    越辞看着他, 少倾,化为苦笑。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知道自己曾经没?有学会尊重人,知道自己可能太过莽撞自私,考虑不周,可……可人不是生来就能样样俱全的,我曾经以为,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直到再一次见到你?……”
    “算我……求你?,哪怕再渺茫的机会,也施舍给我,好不好……”
    薛应挽奇道:“师兄说话,总是很奇怪,你?我二人分明?从不相识,是你?偏要?认定我是你?认识的人,又是道歉又是讨好……如果我不是,你?岂不是白费了这番情意?”
    “你?是的,”越辞坚持道,“你?是他,我不会认错。”
    “我是我,他是他,你?将我错认为他人,若他泉下有知,难道会开?心吗?我对?你?毫无情意,如今更?是要?与师尊结为道侣,你?这样更?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二字一出,像一把尖利的短刃,重重插入越辞心头。
    他不可置信看着毫无顾忌说出这句话薛应挽,眼?中泪光闪动,干涩的嘴唇半张着,像是什么被风腐朽的石雕。
    “没?有任何一点的可能性吗?”
    “你?要?什么可能性?”薛应挽烦躁道,“我说了,我马上就要?与师尊结为道侣,你?还想?要?做什么?”
    越辞嗓音粗沉发哑,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你?修行一直很努力,也想?达到更?高境界……我听说,合欢宗有一种非同常人的双修之法,可单向?采补更?高境界之人,用了此法,修为会极快速地增长,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你?听不懂吗!我不想?听什么双修不双修,我是要?有道侣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越辞双目瞳瞳,迫切地打断他,甚至上前?一步,隔着衣物握上他小臂,“我不介意,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着,无论你?身边有谁,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允许我陪着你?,能允许我……每天,不,只要?偶尔,偶尔,能看到你?一面……”
    他更?加急切,声音不由抬高:“你?把我当什么都?好,我不会有任何意见,我只求你?,求求你?,别不要?我——”
    薛应挽吓得不行,后退两步,发现挣脱不开?,慌乱之下,抬手朝越辞脸颊重重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
    越辞没?有躲开?,任那道带着掌风的巴掌落在脸颊,将他头颅扇得歪向?一侧。
    薛应挽自己手掌都?打得发疼。
    越辞撩起眼?皮,平静地看着薛应挽。
    “我说的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啪!
    又是一掌。
    饶是再好的脾气,薛应挽也忍不住开?骂:“你?脑子有病啊?”
    越辞眉眼?低垂,脸上虽未留下一点痕迹,发丝却在争执间?发乱地落在颊边,他像一棵濒临干枯萎败的树,垂着稀疏的枝干,落寞地哀求着经行的路人看他一眼?。
    他神色疲惫,嗓音也哑得可怕,哪还有半分朝华宗大?师兄的光风霁月模样。
    “阿挽,”他的嘴皮张合,不住抖索,极认真地发出恳求,“阿挽,最?后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凭什么?”
    “只这一次,此后,我都?不会再来凌霄峰。”
    薛应挽冷冷看着他。
    相识不短不长,的确从来没?见过向?来高傲的越辞还会这副卑微低头的一天。倒也说不上什么心情,或许他真的习惯心软,做不到彻底断绝曾经有过的情意,到最?后,还是留了几分仁慈。
    “……去哪?”
    越辞握上他手掌,将人往凌霄峰下带,穿过溪涧小周桥时,看到两侧岸上梨树盛放,微风一吹,如同浮动的羽毛海,栈道落了满地的白,
    薛应挽认识这个方向?,或者说,再熟悉不过才是。
    这是往相忘峰的道路。
    从前?他离开?相忘峰,要?去给各峰送草药时,要?经过朝华宗十数道溪涧,演武场,回廊桥,池树弯,走过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地,连风景都?熟记于心。
    他们走的是少有弟子经行的一路,可若迎面撞上往来人,身为戚长昀未来道侣的薛应挽还是会甩开?他的手,避开?好事者的闲言碎语。
    越辞不厌其烦,每次分开?,都?要?重新再握上他的手,像是抓住每一点能够相触的机会,望向?他的眼?神中,也总是温柔。
    踩着碾碎的花瓣,薛应挽再一次来到了相忘峰。
    他记得,这个峰,最?早其实是没?有名字的。
    弟子为了方便,便随意叫他药峰。
    生在最?偏僻的一处,通常只作为宗门栽种药材之地,除却一片药园,便是不知荒废了多少百年的小屋与满山杂草,连值周弟子都?最?不喜欢被安排到此处。
    也是他主动与师尊说,自己喜欢草药和安静,想?要?去那罕迹无人的药峰待着,若是可以,他接替那些弟子轮值去送药草,当做他住在相忘峰的报酬。
    戚长昀同意了。
    还送了此峰一个名字——相忘。
    薛应挽花费了数月时间?,一点点将满山的杂草除尽,又将那间?破旧的小屋重新修葺,加固屋顶,买置常备器物,连屋外的小园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种上了喜欢的花。
    出了屋百步,便是药园,方便他每日?为宗门照料药草。
    时间?过去很久,薛应挽依旧记得,自己在相忘峰的日?子总是开?心自由的。这里无人打扰,不用交际,没?有人会责怪他轻视他,只有满院的花草与时而飞过的雁鸟相伴,抬头是湛湛蓝天,低头是遍地花香。
    论理说来,这一世没?有了薛应挽,相忘峰应当还是那个没?有名字的药峰,峰上除却药园一片荒芜,偶有不情愿的值日?弟子守在峰下。
    他随着越辞迈步上峰,看到的却是从前?自己精心布置整理过,一模一样的小屋与院子,连那石桌上被磕碰得缺失的一角都?极为还原。
    心生疑虑,朝越辞斜觑一眼?。
    越辞带他走过小屋后的药园,又看花,竹,看屋中一张窄小的床榻与地上简易铺就的簟席,最?后来了院子,坐到小石桌上。
    此处亦是从前?薛应挽每日?理药草时的位置,也是越辞第一次见到薛应挽时的景象,他不由攥紧薛应挽柔软掌心,低声问道:“你?看到这些,不会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吗?”
    “我初次来此,为什么会熟悉?”薛应挽故作不解,环顾一圈,惊讶,“只是宗门内竟还有这样的地方,不像在一个修行门派内,倒像是农人劳作后的归家歇息之所,确实令人赞叹。”
    越辞眼?里的光一点点变得黯淡下来。
    “这里,是我一点点按照记忆,重新布置的,”他声音哑而涩,低垂眼?睫,像是在回忆着那段最?为珍重的日?子,“我从前?和他相识,也是在这里。”
    “第一面,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在石桌上摘药草,脚下趴着一只巴掌大?小的三花猫,我杀了只妖兽,带着一身血冲上来,把他吓了一跳,小猫也窜得不见踪影。”
    “后来,我和他慢慢亲近,才知道这里叫做相忘峰,是宗门内种植药草的地方,整座峰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会种药草,做糕点,做很好吃的饭菜,从来不怨怪别人,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也学不会拒绝。”
    越辞从衣中取出一只木制圆球,递到薛应挽手中,指腹按在球体?侧面。咔哒一声,圆球有些迟钝地向?上弹起,化为一只尖喙长翅膀的小鸟雀。
    薛应挽认识它?。
    从前?的越辞,就是用这只鸟骗得他一片真心错付,信了他的满嘴谎话,把什么……都?给了他。
    想?来便生气。
    他把那鸟往越辞怀中狠狠一推,对?方惊讶:“你?……不喜欢?”
    薛应挽反问道:“不过一只机关小鸟,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拿去骗没?见过世面的师弟好了。”
    越辞怔道:“这是……我想?送你?的礼物,无论怎样,你?收下吧。”
    “我不喜欢,你?再不拿回去,我可就扔了。”
    越辞显然没?料到薛应挽是如今反应,有些无措,眼?角发红,他盯着薛应挽,想?从他面上发现一点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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