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午后,绵绵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淋湿了园中的新叶,扰乱了那一池的春水。
    曲折的回廊之上,倚着一名年约二八的女子,湖绿色的素纱罗裙,肩披一件月牙白色的锦缎薄衫,一根青色的丝绦齐额束发,顺滑的墨丝随意泻在肩头,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若凝脂般的肌肤,白皙细嫩,一双灵动的大眼,晶莹澈亮,眼波流转,秀挺的俏鼻,娇艳的红唇莹润欲滴。
    忽而,女子唇角轻轻一勾,扬起一抹灿笑,脸颊渐渐染上一层红晕,也不顾春雨的凉意,将手探向空中,去接那点点落下的雨滴。
    “小姐,身子才好利索了,又淋雨。”身后匆匆跑来一名素衣丫鬟,娇嗔道。
    “不打紧的,坠儿。”那女子淡然一笑,将手收了回去,侧身偎坐在回廊之上,灵动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迷茫。
    她,当朝宰相之女,名唤慕雨晴,年方二八,排行最小,因其母只是个不受宠的侍妾,故而慕雨晴在相府中备受冷落。她自小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温婉,与世无争,也就是这样的性格,才铸就了她日后的悲剧。
    “小姐,小姐。”坠儿几声轻唤,将慕雨晴自思绪中拉回。
    “嗯?”
    “小姐最近可是多了许多心事。”坠儿抿嘴儿一笑,心中已是一片明了。
    慕雨晴脸上冉起一丝红晕,心却已随着那个素白的身影飘远。
    一月前,云昭寺。
    漫山的粉红,绚烂、夺目,落樱树下,两名娇俏的女子手执绢扇,浅笑低语。
    “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罢。”坠儿望了望天色,有些忧心道。
    “也好。”慕雨晴点点头,回首望着那烟雾缭绕的云昭寺,心中暗道,但愿佛祖保佑,保我娘亲渡过此劫。
    三月前,慕雨晴的生母突发宿疾,一病不起,身子日渐羸弱,如今已病入膏肓,慕相也曾派过名医诊治,皆是束手无措。如此境况之下,慕雨晴方征得慕相同意,前往云昭寺为其母消灾祈福。
    轻叹口气,慕雨晴转身欲离去。
    “美景,美人,本公子真是不虚此行。”一道邪笑之音响起。
    慕雨晴抬头望向挡住自己去路之人。
    蓝色的锦缎长衫,上绣金丝盘云,发束玉冠,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眼角略带几分邪气。
    慕雨晴心生厌恶,以绢扇遮了面,欲绕道而行。
    谁知那蓝衣公子却伸了手臂,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这位公子,你可知我家小姐身份?竟敢如此无礼!”坠儿愠怒道。
    “身份?”蓝衣公子大笑几声,“本公子不知,也不屑知道。”
    “你?”坠儿欲再言,被慕雨晴拦下。
    “不必与他多费唇舌,我们走。”慕雨晴拉了坠儿再次绕道而行,不想却被再次拦下。
    “想不到堂堂的太师之子竟做出这等下流的行径。”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慕雨晴心中一动,不由望向来人。
    素白的长衫,墨丝飞扬,肤洁如玉,俊美无双,一双风目炯炯有神,眸中含着些许厌恶,薄唇轻勾,挂着一抹蔑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林侍郎的公子。”那蓝衣公子面色一变,冷冷道,继而目光狠狠扫过慕雨晴。
    他转身离去,经过那白衣公子身侧之时,不由轻嘲道:“就凭你的身份也配宰相之女?”言罢,拂袖而去。
    慕雨晴将那话听得真切,不由心中一震,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那白衣公子并不将话放在心上,冲慕雨晴淡淡一笑,那笑犹如冬日的暖阳般,暖暖的,深深的印入慕雨晴的心里。
    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的相府,慕雨晴眼前尽是那暖暖的笑容,和那个素白的身影。
    自那日起,慕雨晴的生母病情竟一天好过一天,她心中欢喜非常,再次向慕相请求,前去云昭寺还愿。
    细雨绵绵,给云照山凭添了几分仙姿。
    进香还愿之后的慕雨晴独立在树下,面露焦色,四下张望。
    突然而至的雨,竟将她与坠儿两人冲散,她四下张望,寻觅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却浑然不觉身上早已被雨淋湿。
    忽然,雨停,回首看时,竟是前番曾出言救她的那个白衣男子,手持油纸伞,冲她淡淡一笑。
    心,仿佛在瞬间融尽,只为那淡淡的一笑。
    慕雨晴怔怔望着那为她撑伞的人,脸颊上涌起一丝红晕。
    “姑娘,可是在寻人?”来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慕雨晴此时方觉失态,轻垂了眼帘,点点头道:“我不小心与丫鬟坠儿失散。”
    “在下林姓,名岑阳。”林岑阳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本是无意的邂逅,却不想面前的女子竟让他魂萦梦牵了近一月,更不曾想今日竟会再次相遇。
    是缘分?还是冥冥中注定?
    “姑娘若是不嫌,在下愿陪姑娘去寻那丫鬟。”林岑阳道。
    慕雨晴闻言,心中有些慌乱,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两人并肩而行,几乎寻遍了整座云昭寺,都未见坠儿的身影,眼见天色已晚,慕雨晴不由焦急万分。
    “天色已晚,不若我先将姑娘送回府中,免得家人挂念。”
    慕雨晴此时心中已没了主意,坠儿走散,若是出了什么不测该如何是好?而今天色已近黄昏,回到相府定是被爹爹一顿痛骂。
    她面露忧色,犹豫不决。
    “可是有什么难处?”林岑阳轻声问道。
    慕雨晴轻叹一声,摇摇头,自己在府中的地位怎好对人诉说?她强装笑颜道:“不妨事,我暂且回去,再遣人来寻坠儿。”
    一路无话,原本漫漫长路,不知为何却显得如此短暂。
    慕雨晴立于相府门前,望着那素白衣衫的人,心中划过一丝怅然。
    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能相见。
    紧抿了下唇,慕雨晴深深望了林岑阳一眼,轻道:“慕雨晴。”言罢,掉头奔入雨中。
    “晴儿。”林岑阳一声轻唤,追了上去。
    慕雨晴心中大震,蓦然停了脚步,怔怔望着奔向她的人。
    “城东林家,凭这个便可寻我。”林岑阳将一块月牙儿形的玉佩递于她,“但愿你我还有相见之日。”
    慕雨晴红了脸颊,将那玉佩揣入怀中,转身离去。
    自那日一别,两人心生相思,不久便再次相约,互诉衷肠。
    一个是兵部侍郎的独子,一个是宰相之女,一个豆蔻年华,一个风华正茂,原本是天作之合,怎奈却是有缘无份。
    “什么?”慕锦勃然大怒,“你个不肖之女,竟敢反抗你爹的决定?”
    “这许多年来,爹爹又曾给过女儿多少关爱?此番决定不过又是爹爹的政举,爹爹若真疼爱女儿,怎会将女儿送入虎口?”慕雨晴红了眼眶,出言顶撞道。
    “果真跟你娘一样,是个贱人。”慕锦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此事由不得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捂着红肿的脸颊,慕雨晴轻轻拭去唇角那缕血渍,冷笑道:“那便让我的尸体嫁过去好了。”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倘若你不肯嫁与太师之子,那林侍郎便举家难保。”慕锦撂下狠狠一句,拂袖而去。
    泪水,缓缓落下,莫非今生真的无缘了么?
    慕雨晴轻轻抚摸着那块玉佩,岑阳,我该如何是好?
    大婚之日,相府一派喜气。
    坐在高高的铜镜之前,镜中的女子面色惨白,眼神空洞,任由身后的几名丫鬟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任由人为她戴上凤冠霞帔。
    盖上那大红的盖头,踏上那花轿,慕雨晴紧紧抿着下唇,藏在袖中的一双素手却紧紧握着那枚玉佩。
    “停轿。”蓦然,轿中传来慕雨晴的一声轻喝。
    迎亲之人赶紧上前将轿帘掀起。
    “我要小解。”慕雨晴四下张望一番,心中划过一丝欣喜,自己的记性确是不错,这里离那“断情崖”不过百步的距离。
    拖着那长长的裙摆,她一步一步走向断情崖。
    本是象征喜庆的大红,如今看来竟是如此的刺目,只因今日她要带着这一身羞辱的红色,永远远离这个肮脏的世界。
    心中有着浓浓的不舍,她将手中的玉佩执起,轻轻贴于脸颊之上。
    岑阳,原谅我今生无法与你相伴,原谅我不辞而别……
    她一脚踏上崖边的大石。
    “小姐!”
    “夫人!”
    “晴儿!”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回首望向疾奔而来的林岑阳,脸上漾起一抹绝美的微笑,红唇轻启:“来生再见。”
    纵身一跃,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子在急速的下坠。
    忽然腰间一紧,熟悉的气息将她围绕。
    “岑阳……”她眼眶顿红,“你为何要这般?”
    “生不能同眠,死亦同穴。”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温柔的低语,“你是我林岑阳今生认定的妻,我怎能弃你而独活?”
    奈何桥上,两人携手而行。
    三生石畔,轮回道前,两人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诺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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