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晓风风火火地赶到博爱医院,按照当年那位笑脸姑娘电话里提供的线索直奔颅脑科而去,她怀揣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前来寻找13床的陪护人员。
    当她手捧鲜推开012病房房门的时候,恰好与抬头望过来的魁梧男子打了个照面。
    蔡晓一愣:“你——不是那天去阳光机械厂面试的那个06号吗?”扭头看看床头编号,蔡晓又问,“你——不会就是13床的陪护人员吧?”
    魁梧男人径直走过来:“对!我就是06号应聘者,也是13床的陪护。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还是给您找上门来了!”他接过蔡晓递过来的束,回头看了沉睡的病人一眼,转头苦笑一下道,“我欠您一个解释,他欠您——走,我们出去,到外面谈!”
    蔡晓大脑快速运转着机械地跟着这个男人走出了病房。
    魁梧男子先到护士站打了一声招呼,拜托她们在其离开期间照顾一下13床,然后带着蔡晓出了颅脑科。一来到冷气逼人的室外,06号就回头看看身后女人那貌似比较单薄的穿着,犹豫了一下问:“您冷吗?要不咱找家咖啡店坐坐?”
    蔡晓顿了一下,抿紧嘴唇道:“这一带我挺熟的,附近根本没有咖啡馆,你要看护病人,走得太远了也不好。我的车就在外面,要不咱们到车里谈谈吧!”
    魁梧男子似乎略略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答应:“也好!”
    两人还未到车旁,司机小马就从车上下来等候蔡晓指示了。
    蔡晓直接吩咐小马:“把空调打开,我与这位先生谈点事,大约三十分钟……”蔡晓停顿了一下,扭头征求身边男人的意见,“半个钟头够吗?”见对方点了头,她又接着对小马说,“三十分钟后回来找我。”
    小马看了看怀抱束的魁梧男人一眼,连声答应着把车子重新发动起来,设好空调温度,立刻下车走了。
    蔡晓请06号坐上副驾位子,自己坐到了他旁边的司机座上,抚摸着转向盘上的标识轻声问:“你刚才说欠我一个解释,现在可以兑现了吧?”
    06号正襟危坐目视前方道:“解释之前可以允许我讲个故事吗?”
    蔡晓面无表情的微一颔首:“我今天之所以来,就是听你讲话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倾听。请——”
    “我叫徐仁,是个特种兵,病房里的那个人跟我一样,也是从特种部队里出来的。他是我在部队里的排长,有一次部队搞军事特训,我在覆盖大雪的林海里跋涉时脱离了小分队,一时着急没注意到脚下,不慎跌入了雪窟。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雪窟,那是猎人挖的捕兽坑,一掉下去我的腿就被铺设在坑底的大型捕兽器夹住了腿。因为行动前有过不许出声的严令,所以我强忍着疼痛没敢喊叫。我知道战友们迟早会回来找我的,就倚坐在坑底静静地等着……”
    06号闭了闭眼,继续说:“我们的人到达第一目标位置的时候,排长清点人数才发现我不知何时失踪了。为了不影响演习训练,他就让其他人按原计划继续隐蔽前进,而他本人则带了两个战友回头来找我,因为我出离了原计划路线不少,所以等他们终于找到我并把我搭救起来的时候,我都快冻僵了。排长二话不说就背起了我,然而在回程的路上,他自己却遭遇了不幸,一根挂在树梢的可恨冰剑坠落下来,正好击中了排长的后脑勺。”
    说到这儿,06号面现痛苦,长长吐了一口气,才又艰难地道:“那次特训我虽然丢了一条腿,可因为严守禁声的纪律,他妈的,我竟然立了个三等功。”
    他摆摆手,紧皱眉头道:“实在对不起,我又忍不住说粗话了,请蔡总原谅!我接着往下讲——”
    06号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可排长呢,由于我的意外他莫名其妙地受到了处分。后来我伤愈出院了,他却留下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这种病发作时挺可怕,可能受幻觉、妄想、逻辑障碍、情绪障碍等等精神症状的影响,他病发时会伤害自己甚至别人。依我们俩的身体状况,肯定都不能再留在部队里了。于是,我们就拿着丰厚的遣散费光荣复员了。排长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没有地方可以投奔。我就给老家的父母去了一封信,问家里可不可以收留我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好朋友,可我的爸爸妈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于是,我就跟家人断了联系,带着排长来了首都,希望可以在这儿找到一家能够治愈他精神妄想的医院。没想到刚来北京不久,排长就犯病了,他夜里偷偷起来离开了出租屋,然后,他就遇上了您。等我半夜起来解手发现他不在匆匆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闯下大祸了。”
    06号一口气讲到了那晚的事,最后,他死气沉沉地低垂下头,抱愧地对蔡晓说:“都是我自私,我不想我的救命恩人再遭遇磨难,就偷偷带着他溜走了!您既然找过来了,我也不想再隐瞒真相,不过还请您能高抬贵手,再放他一马吧!医生前几天就对我说了,如果不进行手术,他也许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蔡晓很奇怪她竟然能平心静气地听完06号讲述伤害过自己的坏人的悲惨故事。见对方静静地不再说话,她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进行手术呢?是因为您缺钱吗?”
    对方本来屏声息气地在等待她的“宣判”结果,没想到蔡晓把话题骤然转到了手术费用上,让他始料未及。
    “啊?”他扭扭脖子抬头看看身侧的女人,羞愧地说,“是的,我确实承担不起那么昂贵的医疗费。”
    蔡晓突然笑了:“那是因为您把钱偷偷打到我女儿所在医院的账户上了吧?”
    06号愕然道:“啊,您连那些都查到了?我那时不知道您的身份,我——请原谅!真的是——我做错了,唉,我真愚蠢!纸又怎么能包住火呢!”
    蔡晓从心里笑出来:“您没有错!当初如果不是您给我们应了急,我丈夫和我也许都会去卖肾的,是您挽救了我们一家。”
    06号的头又低下去了:“我不是给你们应急的,我是觉得对不起您,想给您一点点补偿。”
    蔡晓满脸笑意地把手伸向06号:“您不用说了。徐仁是吧?作为您的面试官,我正式通知您,如果您还有意加盟阳光机械,那您明天就可以去公司的人资部报到了!”
    见06号满面惊愕半天答不上话来,蔡晓又接着说:“不瞒您说,我女婿欧阳就在这家医院上班,所以您排长恩公的手术也会如期进行。至于您说的手术费用,给——这儿有两万块,是我连本带利还给您的。不够的那部分我个人也会预先帮您垫付,别急!我会按月从您的工资里扣除的。您报到以后就可以先搬到公司的员工公寓里去住了。噢,您也不必急着去上班,安心等着您排长的手术结束、照顾他出院后,您再来上班也不迟。”
    蔡晓走了,可她在这个严冬的黄昏后,给为了生计四处碰壁的徐仁送来了一缕春晖般的温暖。
    望着绝尘而去的黑色轿车越来越小的影子,坚强的复原军人心里越来越热乎,他捧紧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束,抽了抽鼻子,感觉眼睛突然湿润了。
    ……
    唤弟几个在文龙的期盼中总算回来了。当晚,蔡晓在家为他们办了一个小型的接风宴。
    酒过八九巡,长辈们不愿再跟四个年轻人掺和,一个个都借故起身,陆续撤到茶室里陪蔡老爷子品茶下棋去了。
    欧阳给长辈们的酒逐个敬下来,也略微沾了一点酒意,他偷偷拉了唤弟一把,二人双双站起身要答谢伴娘肖莹莹和伴郎程不凡。喜气洋洋的新郎官高高举起杯来,得意忘形地道:“第一杯敬咱们的大才女肖莹莹,如果没有你的精彩配合,老哥我还不知道什么岁数才能当上这新郎官呢!”
    莹莹不动声色地道:“欧大哥,你喝高了吧?你当新郎官那可是于璇的功劳,没有她的配合你到八十岁也当不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官,这杯酒应该敬咱们的新娘子。是吧,不凡?”
    程不凡是谁?能从一打儿(十二个)情敌里杀出来冲到莹莹身边的人,那绝对也是个人精儿啊!他一听女友给他点步儿(提点)了,赶紧凑趣儿:“就是,欧大哥当上新郎官高兴地说起胡话来了?来,于璇,我敬你一杯,祝你们夫唱妇随,和和美美!”
    肖莹莹趁唤弟专心应酬程不凡的工夫,急忙给欧阳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然后也紧跟着男朋友送上祝福:“还有鸾凤和鸣,子孙满堂!”
    酒胆上头的欧阳在莹莹的屡屡点拨下总算恢复了一点儿意识,他打了一个激灵儿,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立马醒了。
    他偷眼看看身侧的唤弟,见她神思不属,似乎压根没留意到他刚才说冒了的那句话,这才暗暗放下砰砰乱跳的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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