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曹森痴心一片的秀娟姑娘略停了停脚步,张张嘴,眨眨眼,欲言又止。她听见曹森的父亲紧张地问:“医生,‘出血热’是不是鼠疫啊?”
    医生回答:“‘出血热’不是鼠疫,而是一种以老鼠为传播途径,由病毒所导致的急性传染病。它的全称是流行性出血热,国际上也称其为肾综合症出血热。”
    曹森爹喃喃着:“好没生生的,这孩子怎么会得上这种古怪病呢?”
    医生道:“得这种病也不稀奇,现在的季节刚好是‘出血热’病的高发期。”
    “‘出血热’高发期?”
    医生看曹军还是一脸的茫然,又耐心解释道,“一到秋季,地里的粮食都收获归仓了,大田里的小动物没有了充饥的食物。为了生存,胆子略大些的老鼠就会逐渐向村民家中转移。如果家里被随地大小便的鼠类侵入,其排泄物难免就会污染家里的饮用食品。假如有人误食了被它们糟蹋过的东西,或者不慎被鼠类咬伤、抓伤,就可能感染上‘出血热’。因此,每年的十月至第二年的春季,总是此病的高发期。”
    曹军不死心地问:“大夫,难道小森真的不是感冒发烧?你又是怎么看出他得的就是这种毛病的?”
    医生思索了一会儿,进一步解释说:“发烧、出血和肾脏损害是‘出血热’的三大主要特征,其临床症状表现为‘三红和三痛’。”
    曹军又问:“什么是三红三痛?”
    “三红即颜面、颈部及上胸部皮肤充血发红;三痛是头痛、腰痛、眼眶痛。如果病人出现全身疼痛无力;眼球结膜水肿、眼睑和面部浮肿;口内软腭、咽部及眼睛球结膜出血、腋下及胸背部皮下出血等等症状,基本就可断定病人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是感染上此类病症了。”
    “那,这毛病好治吗?”曹军焦虑地攥紧了拳头问。
    “‘出血热’病分发热期、低血压休克期、少尿期、多尿期、恢复期五个病理期。其中少尿期最为危险,过去的死亡病例一般就出现在这个阶段。”
    “死亡?”
    医生说:“我看病人目前的状况多半已经介入低血压休克期和少尿期之间的危险阶段了,所以,才建议你们赶快转院……”
    “危险期?死亡?”听到这几个恐怖的字眼,秀娟姑娘的心扑通通乱跳起来,她心慌意乱着急于逃开这儿,似乎只要听不到医生的话,曹森就不会遭遇他嘴里的这些不幸一般。闭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她不引人注意地从专心交谈的二人身边飘过,径直去了心上人的病房。
    秀娟把刚买回的大碗手擀面放到病人床头,旋即看了木然的薛白母女一眼,啥也没说就坐在曹森床边的凳子上了。
    心目中龙精虎猛的昔日英雄,此刻虚弱地半倚靠在床头,眼睛微闭,面色潮红。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额头上又新添了伤痕。
    “唉!”
    秀娟试探着抬了抬手,终是没敢造次,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沉重地放了下去。扭过头,无声悲悯地注视着自己放在心灵深处疼爱的这个小男人。
    “曹森一定会好的!我要亲自护理他,帮他度过危险期!”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渐渐侵淫全身。此念一生,秀娟整个人登时一震,挺直了腰板。
    曹森当天就转院了,秀娟姑娘不听曹军夫妇的劝说,执意跟着迷迷糊糊的心上人去了青岛陪床。
    唤弟却听信了欧阳的话,以为曹森只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吹了冷风,不慎得了普通感冒,只要挂几天点滴就会好的。又听说曹森的相亲对象一直陪护在他身边,也就歇了去探望他的心思。
    因为曹森的突然变心,唤弟有点心灰意冷,虽是在见天扭秧歌、跑旱船、唱大戏的热闹正月里,也兴味索然提不起半点兴趣。所以,在欧阳建议提前返回北京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就在曹森转去青岛医院的那天,唤弟也在欧阳的陪同下乘车离开了高密。两个本该牵手一生的人就此分道扬镳。
    蔡晓没有跟唤弟他们一块启程。
    文龙这几天总算想通了,决定接受蔡晓舅舅的提议去北京发展,故而他们夫妻要晚走几天,准备先处理好家里的事宜再出发。
    于傅氏大概是挂念小儿继组和闺女莲两家吧,反正任儿媳说破天,她也不愿意离开故土。
    于傅氏掷地有声地说:“不成!俺可不去那么远的地方,再说了,农场里还有三十多亩一等好地呢,要是都走了,谁来种庄稼?俺还是跟成才留在家里种地,要是你们有一天在京城里混不下去了,回来也有地方落脚儿。”
    夜里,蔡晓回房不高兴地对文龙说:“瞧!咱娘白天说得什么呀?咱这还没走呢,就说在京城混不下去的话,真是堵心那!”
    文龙沉吟半天才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俺觉得咱娘说得挺有道理!你不也说过什么狡兔有三窟吗?咱多留个安身的窝儿总不是什么坏事。”
    蔡晓拿毛巾擦着脚上的水驳斥丈夫:“什么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应该说树挪死,人挪活!留什么窝儿,破釜沉舟才会赢,我看你就是消极心理作怪。”
    “晓儿,别生气!俺就是心里没底儿才这样说的吗?嘿嘿!反正俺从没说赢过你,俺不说了……”文龙憨笑着接过妻子手里的擦脚毛巾,坐到老婆刚刚倒出来的板凳上,脱了鞋袜,把双足泡进已经不太热的洗脚水里。
    “要不要再给你兑点热水?”蔡晓往两人的牙刷上挤着牙膏问。
    “不用了,你用过的水我试着刚刚好!刷了牙你就先上炕吧!袜子俺顺手洗出来就中了。”
    “那好,你也快着点,过个年差点累死人,今晚咱都早点休息!”蔡晓拿起洗漱用具,撩开门帘去了外间。
    “中!”文龙答应着,等老婆出去刷牙了,才悄悄叹了一口气,“唉,晓儿他舅舅那么大的公司,俺能管好吗?”妻子袅娜的腰身闪出去后,他望着飘忽的门帘,陷入了沉思。
    不管文龙心里如何忐忑,正月初八那天上午,他还是抛开故乡的黑土地,同老婆一起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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